陆虞灵生下来就是与普通的孩子不一样的。她生而知之,聪慧异常。但老天好像也看不过去了,她幼小的脑袋大概是承受不了那么多的记忆,让她在一场大热之后,变得迟钝了许多。若不是脑海里还残存着为人的常识与稍许奇异的记忆,恐怕她会变成一个傻子。
陆虞灵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懂得的许多事情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于是她便连待她最好的娘亲也没有告知。比如她偷偷的习了武,她学的并不多,但仅仅是内功与轻功的入门她都从四岁开始每天半夜偷偷的练,一直练到十二岁才勉强看得过去。
她虽然想事情慢一点,但是却牢牢记得娘亲常常讲的持之以恒。凭借着这股韧劲以及对练武的喜爱,陆虞灵竟然坚持练武到了现在。
此时陆虞灵早已不知晓练习逍遥派的功夫需要讲究身体资质了,她只当自己果然是笨的很,便日日勤勤练习,以期勤能补拙。果然她的坚韧在她危急时刻救了她一命。
陆虞灵的父亲是任职‘权知通州州军事’的陆质霄,简称通州知州。
陆虞灵的娘亲文怡则是边境抗辽名将文豫章的嫡亲妹妹。
她的父亲是个文人却不酸腐,深知为官一途里面的弯弯绕绕,从一个及第的进士到一方土地的知州,他从未从妻舅文豫章那里拿到过好处,就可见陆质霄是个多么八面玲珑的人物了。他与妻子文氏相敬如宾,生下一女陆虞灵也是捧在手心里疼爱。
当然,若是一直如此下去,陆虞灵这一辈子便十分幸福美满了。可惜,她的父亲陆质霄却是个十足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真小人。
事情还要从两个月前开始说起。
文豫章奉圣命前往边界之地抵抗辽族的不时侵略,然而在文豫章统帅后的第七日,宋军节节败退,副帅张永军参奏文豫章通敌叛国之罪,帝大怒欲斩,然朝中大臣俱疑,纷纷上奏表明此事疑点重重。但接下来张永军陆续呈上的证据将他的通敌卖国之罪坐实。将朝中大臣的反驳之声压了回去,文豫章便被张永军以通敌卖国之罪斩于大营之内。
这只是一个开始,文豫章九族皆被下了大牢,消息传到通州之时,自然第一个知晓的便是知州陆质霄。
陆质霄与朝中某大臣私下往来甚密,早已知晓妻舅家将要降临的祸事,他不但不曾提醒,还在事发后以杀逆贼家眷的名号,将陆虞灵的娘亲文怡鸠杀。待他要将女儿也如法炮制时,却不曾想让夜半仍在练功不曾入眠的陆虞灵知晓。
陆虞灵丧了母又偷听到外祖一家皆数下牢的消息简直悲痛欲绝,她此时也看清了父亲的真面目。
虎毒尚且还不食子,但陆质霄却为了自己的官职,要将她们母女尽数除去,可见其心狠手辣无情之处了。往日里和煦温文的陆质霄一下子变成了狰狞恶鬼,陆虞灵懵懵懂懂的心一夜间清明了不少。
但怎么才能救得了外祖一家呢。她偷偷潜入了书房中将舅父出征前父亲就已经收到的那信件盗取出来,又发现陆质璋做出伪证的事实。她本想杀了父亲为母报仇,但她又想到若是陆质霄一死岂不是什么罪都没有受过,便将一枚细小的石子打入了陆质霄的脊骨上,让他彻底的瘫了。
爹爹你想为官,有那权势滔天的野心,那我便让你连个无品的官职都做不了!
陆虞灵逃出陆府,便向着京城逃去。
她日以继夜的往京城赶,却又听闻了外祖一家的处决之日提前,已经被屠戮满门。陆虞灵得知这消息心理打击太大,发疯似得在夜间运上轻功飞跑,又加上心焦疲惫,竟然在路中晕倒了。等她醒来后已被书生顾惜朝搭救。
陆虞灵此时不知该往何处去,但又想到舅舅蒙受不被冤屈被处死,死后还要遭人唾弃辱骂何其不公,她自小没有出过几次府门,对这外边的世道知之甚微,再加上遇到的唯一一个会武的人年纪也不过是十八九岁却轻易的让她丢了武器,陆虞灵越发觉得自己的功夫练的差劲。她被这武功厉害的年轻书生搭救,便暗暗下了决心要跟着这书生一同去京里,揭发这天大的冤屈。
但此时的陆虞灵心中怨极恨极,除了加害她外祖家的那个神秘的京官,尤其是下了处斩命令的宋朝皇帝老儿首当其冲。每天都要被陆虞灵赌咒发誓要他们好看!
陆虞灵换下了身上用来遮掩的粗布衣衫,洗漱一番后就将她托店家买来的女子衣衫换了上去。她已有十四岁,换下合身的衣服后,身形微微展露出少女姣好的身段。她初上路时并不晓得自己模样甚好,经受了外面之人各色视线,以及几次富家公子的调戏,才晓得竟然是自己的脸招来的麻烦,便往脸上涂满了泥,拿己身的襦裙与河边一洗衣物的娘子做了交换。得来了一身那娘子儿子的粗布衣衫。果然,自此之后便不曾有人上她面前说些不知所云的话,反倒是糟了许多的白眼和嫌弃。
陆虞灵走出房门,向着店内的小二要了三碗面,便要端着面送到顾惜朝与朱老板的房中。
不理会朱老板肥胖的脸上硬挤出的媚眼,陆虞灵敲门得了应许后进了顾惜朝的房中。
顾惜朝将书册放进包裹中,回身便看向陆虞灵,看她穿戴整齐的样子,眼里闪过一抹赞赏的目光。
陆虞灵自己摸索着学了武,不曾被人知晓,自然也没有恩师指导,她此次前来便是为了顾惜朝一身厉害的功夫。
陆虞灵脸上浮现一抹笑容道:“顾大哥,我请你跟那好人吃面了。”
像是怕着顾惜朝拒绝,她又说:“算是报答顾大哥的一饭之恩。”
顾惜朝挑挑眉,心里好笑便说:“既如此,多谢了。”他自是看得出这女孩子心里有事要问她,但此时他自吃手里的面,等着这陆虞灵开口。
果然,陆虞灵手里的面还没有吃进去几口,就开始问起武功修习一事。
顾惜昭听闻她谈起武功上见解很是独特,却又连有些最基础的东西都不知晓便有些诧异这小姑娘一身雄厚内力的由来。然而陆虞灵越是问得多了问的详了,顾惜朝察觉出的就越多。
譬如,这女孩子所习得的功法闻所未闻,精妙的很。尤其是其中那部轻功,实乃顾惜朝所听闻的最精妙的轻功功法了。
又譬如,这小姑娘似乎从不曾受人指点过,莫不是这功夫是自己琢磨着练出来的?
顾惜朝看着陆虞灵的目光越来越感趣味。这女孩子一举一动皆不是江湖之人的作风,倒有些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只是哪家的小姐会偷偷的习武呢。
“你的功力很是扎实,若能灵活运用,在江湖上行走便能排得上号。”顾惜朝如此总结完,就见陆虞灵有些迷惑。只听她道:“难不成我其实很厉害了?”
顾惜朝点头“不错,算得上是一二流高手,你所学的武功功法很是奇妙。”
陆虞灵想也未想口中边说“那是当然,这可是逍……”咦?陆虞灵却实在说不出后面的话,这可是什么呢?她细思不出,便不多说,就这手里的碗喝了口汤,也不再吃那黏成一团的面便告别顾惜朝拿着两人的碗,走了出去。
第二日,三人便上了路。陆虞灵在顾惜朝的提醒下戴上了纱帽。其实说实话,陆虞灵觉得这纱帽这么轻薄,挡挡风沙还好,应当遮不住她的脸的,可一路上行走,陆虞灵却再也未曾受过骚扰了,这让陆虞灵很是想不通。
大约十几日的时间,他们行到离汴京还有几百里的地方的时候,那朱姓胖子就离开了。
两人于午时到了城外,让官兵检查完路引后,便进了城门。
顾惜朝说:“陆姑娘,我们已经到了这京城,你可有去处?若是有我们便从这里分手吧。”
陆虞灵呆了呆,才道:“哦,好的顾大哥,我知道了。祝顾大哥高中榜首。”因着这些天的指点,陆虞灵对什么都知晓,很聪明的顾惜朝非常钦佩,此时要分手了心里竟然很难过。她又想到自己这次来京城的目的,便将那不舍之情尽数丢到脑后。
“那就承你吉言了。”顾惜朝这么说着的时候,眼里充满笑意脸上的表情自信的很,没有一丝谦虚。整个人都好似发出了光彩,让陆虞灵看的呼吸一滞,心跳好似都快了几分,她看着顾惜朝的目光顿时要放光了。
顾惜朝触及到陆虞灵的目光面上的表情顿了一顿,眼神有些游移的看往了别处,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这个时候,年仅不过十八岁的顾惜朝才有了些这个年纪之人该有的神色。
他被一个小姑娘的热烈目光看的耳朵悄悄红了。
两人在热闹的街市上分别,陆虞灵便投身于一家客栈之中。到了晚上,陆虞灵悄悄的换上夜行衣去了文家在京城中的府邸。
不过是一个月多的时间,文家就已经荒凉的很,陆虞灵坐在花园之中,呆呆的看着一旁的秋千架,似乎看到了娘亲与她说过的儿时的景象。
秋千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精致秀丽的少女,那模样分明是她的娘亲。
“娘——”陆虞灵对着秋千上笑的欢快的娘亲喊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抓,那幻境啪的一声破碎了。
哪里有什么娘亲,只是一座空荡荡的秋千在随风飘荡罢了。
陆虞灵呆了一会儿,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也不过是一个丧了娘亲,又没了父亲的可怜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