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有南王雷厉风行,直捣黄龙, 暗地里, 无花,石观音也已经夜探皇宫密室, 一条从太和殿地下修建的长长通道直连乾元宫, 一路上竟是避过大多守卫, 全程畅通无阻。
建成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的地道至今干爽如新,无花抬手触之, 墙壁不仅一块苔藓都没有, 除却地气散发的阴凉以外, 此地居然没有一般密闭已久之后的陈腐之气,不得不说地道建造的稀奇。
“各处一定有不少隐藏起来的通风口。”无花肯定的想道。
石观音美眸流转, 突然伸手拽住无花,在他看过去时, 巧笑情兮道:“有机关。”
无花并不意外的看向前方没有一丝光亮, 直通通仿佛就此通入阴曹地府一般的黑暗。
换成一般人来,即使手举火把也难免为这静谧无声生出恐慌, 更别说这里算不上狭小幽闭,但和决然和广阔敞亮没有丝毫联系。地道就是地道,或蜿蜒,或笔直,不够一个人直起身的高度,但一直保持弯腰的姿势却难免路途中受阻,一旦遇上触发的机关, 稍不小心就可能永远埋骨在此地。
由此可见,皇宫底下的暗道,绝大多数不是给人保命用的。
“没关系?”无花凭借非人之身,躲过大多数突然飞射出来的暗器,一拍的铁钉扎入对面那扇墙壁上面,三角棱尖部散发幽幽蓝光,显然涂满好料!
另一边的石观音脚下猝不及防的升出一拍尖刺,眼看着就要美人横尸在地,却见她淡淡笑道:“当然没关系。”之后美人血肉飞速蒸发,变成一副莹润如玉的白骨骨架。
别说在如此阴森的环境中,忽然冒出一副白骨来,居然毫无违和,只出了这具白骨架子颌骨震动,发出一声声好听的女儿音。
“接着走吧,哼,朱家人看来也是担心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所以特意将来时的路布置的有死无生,可惜了,他们满腹心机,妾身也不是毫无城府。”
无花垂眸道:“您说的是。”
石观音一边向前走,一边满眼睥睨。
“归根究底,若不是被人截了糊,咱们也不需要机关算尽打皇室秘宝的主意。那个横空插手劫走大金鹏王留下九鼎之一的人是谁,无花,你查到没有?”
无花目光微动,摇摇头。
“那人身份神秘,但凡行事全由楚留香,原随云代劳,自身隐匿幕后,查探至今,也没有调查出他背后的势力以……身世。”
“哦?”石观音拉长腔调,懒洋洋的说道:“这样啊,好久没遇上如此麻烦的男人了,呵呵,我倒是生出不少趣味。”说道这里,就看她眼中闪烁的冷光,有点智慧的人决计不会觉得她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一样暧昧。
对于季闲珺这个几次三番打乱他们计划的人,不说百般折磨,但杀之而后快的心情,无花跟石观音都是半点儿不缺的。
就连这次南王作乱,也有大部分原因是出在季闲珺身上,若不是有他横空出世,九鼎早该落到他们手里,然后按照九鼎之一上面留下的关于其他九鼎的位置,他们早就能窃取大庆气运,何至于波折不断,到现在还没有和黑山老妖一战的本钱?
真是提起来就气得慌!
石观音这时早不记得自己和无花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和睦,与其说是季闲珺给他们两个捣乱,害他们马失前蹄,不如说是,在他们两个维持表面和谐,私底下明争暗斗的时候,季闲珺伺机出手,成了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无论如何经历过死亡的石观音和无花都不再是生前的他们,死亡彻底将他们的性情,脾气定格在临死时的那一瞬。
所以对付两个死人,季闲珺远比对付活人要来得轻松。
可惜,石观音和无花都不知道。
他们破除一路上的机关陷阱来到乾元宫地底,一所建成不知多少岁月的堂皇大殿。
“隐·乾元宫。”
一所被隐藏在暗处的另一处金銮宝殿!
无花眼中异色连闪,视野之中,各色异宝点缀殿内各处,九条盘龙环绕九柱姿态如同飞天,昂首阔姿,威风凛凛。
地板是做工费时的“金砖”铺地,虽不是真正的黄金,但在做工技艺上付出的时间金钱,却比等重的黄金更为值钱,脚掌踩上去,金石之声扩散到整间宫殿内。
一时之间,居然完全分辨不出声音的来处。
触目所及,悬钟大鼎,房梁上一排排垂落的铃铛,不远处口大腹更大看不出使用方式的乐器……仿佛都在轰鸣。
不论无花和石观音是如何想的,这间宫殿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证明它们对妖邪之物的不欢迎。
“吵死了!”
石观音眼冷手狠,确认四周没有什么机关之后,出手就是一阵妖风,蛮横的撕下风铃形成的大阵,破坏掉乐器大大的肚子,只剩下的大钟独木难支,在妖力中发出虚弱的声音,等到风停后,它也不再发声。
“雕虫小技。”石观音收手后冷哼。
无花这时已经确定了秘宝的位置,恭敬说道:“看来朱氏一族对此地的布置有限。”
“那当然,他们只想到有人会来觊觎秘宝,但又有谁会想到……呵呵,”石观音冷笑,白骨的模样看起来格外阴森可怖,指着不远处安放在石台上的宝匣叫道:“就是那个吧。”
无花不再多言,轻声道:“正是。”
石观音一下子笑了,明明是骨头的脸孔看起来却像是二八少女的娇羞。
“那无花你去帮我取来吧。”
无花神色不变的抬眸,“可是……”
石观音强势打断道:“怎么了,无花,以往说要孝顺母亲的话都是骗我的吗?”说话之间,白骨之身的石观音“游”到无花身前,尖锐的指骨点在他脸上,好似随时可以剜出一个血洞来。
无花好似感受到这个动作下隐藏的威胁,直视石观音以示自己全无私心。
“怎会,既然是母亲的心愿,身为其子自然是全力达成。”
石观音咯咯笑起来,“不愧是我的好儿子,那么还不快去?”
轻轻一推,毫无留恋的将无花推向那处不知有多少机关陷阱的地方。
秘宝虽好,但怎么拿到手才是真正的问题。
石观音目不转睛的盯紧无花的动作,争取在他拿起秘宝确认无恙后,用一个带有美感的角度挖出他的心脏为自己进补。
论起蛇蝎心肠,生前死后,石观音都不弱于人。
那么相比起不怀好意的石观音,无花又是怎样想的,会无视这□□裸的恶意吗?
答案显而易见。
无花一边走一边说道:“朱氏一族原本为岭南宋氏后裔,先祖受限于天资,终其一生没能踏破虚空,唯独成就了天刀之名。之后天刀去世,后裔为留存先祖的威名,用祖训督促后人代代用刀,代代习道,最终却仍然没落在李唐这副大旗之下。”
石观音不动声色道:“你说这个做什么?”
无花含笑回眸:“当然是怕母亲寂寞,况且朱氏秘宝就是宋氏秘宝,所谓的宋氏秘宝,母亲以为是什么呢?”
石观音眼眶之中两点魂火闪烁不定,意味深长道:“总不会是天刀……”
“自然不会是天刀,”说话时,无花已经走到石台前方,伸出手就能拿下宝匣,可他在一边做这个动作时,一边继续顺着刚刚的谈话讲了下去,他道:“天刀无形,天意如刀,指的乃是一种由古至今的刀,宋氏先祖领悟其道成全天刀威名,却不代表后人也有这个资质能力,所以宋氏秘宝的含义实际是一种可以传承的权利。”
“宋家令,持有者可命令岭南宋氏后裔,继承隋时武林的秘密。”
无花说道这里,轻轻笑道:“母亲,您觉得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宋家后人用上代代相传的宋家令,却将它尘封在宫殿之内,无人取用?”
石观音神色不妙的笑道:“我怎么知道呢,我的宝贝儿子!”
无花对石观音话中的讥讽不以为意,轻描淡写的爆出一个能将江湖炸个三遍的大秘密来。
“如果宋家令上不止记载九鼎所在,还记载了大隋武林中所有门牌的传承所在。那么只要后人里有一个聪明人,就不会为了令牌上的权利,忽视真正意义上的财富。说来也是不可思议,先人为防秘籍从此不见天日,不止将地图遗留在最后一尊九鼎之上,还不惜在许许多多的奇宝上记下线索。”
“有些讲解怎样破解宝藏中的机关暗箭,有些说明宝藏里放有多少门牌的传承,有些给自家后人留下暗示,有些……呵,总之,像是宋家令,九鼎这样的宝物足有十余件之多。”
“母亲,你不觉得这正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吗?”
无花目光火热的说道:“我们虽然死了,可死亡没办法阻止我们享受,只要手中握有这笔财产,作为先来者,我们有权利处置宝藏里的所有东西,包括可能存在的四大奇书!龙脉虽然是重中之重,但秘籍何尝不是如虎添翼?到时,母亲,这个江湖,这个天下,何尝不能变成我们的东西?”
必须要说,无花的语气神态非常具有煽动性,提出的畅想也非常符合石观音贪婪的本质。
不过是想想一下无花所说的那些内容变为现实,即使知道这是无花的缓兵之计,石观音仍是不禁动容。
传承秘籍什么的,一般层次的对石观音而言还不够看,毕竟活着时候就差点儿天下第一了,但是四大奇书……但凡是个武林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何况四大奇书听说能在一定意义上引动天地灵气,破碎虚空,这在石观音眼里变成更深一层的暗示。
说不定四大奇书的内容,即使她成了妖也能练呢?
多少小妖都是因为没有修炼功夫进境缓慢所以才意外横死的?
别看她成妖后如鱼得水,修为增长速度一点儿也不慢,但那是她用人命添出来的,多少壮年男子死不足惜,被吃干血肉还不罢休,连灵魂都没有被这个女鬼放过。
快速增长的实力背后,是越来越深的血债,因果无情,石观音最近已经能若隐若现的感觉到和天人五衰类似的报应。
天道不打算放过孽债累累的妖物,正如凡人总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天雷在头顶蠢蠢欲动,危机迫在眉睫,因此只要有一丝机会石观音都不打算放过,无花根据自己对她的了解,精准的刺出这一剑,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但石观音确实因为斟酌停顿了一瞬。
这一瞬,无花当机立断拿起匣子冲石观音扔过去。
目光被下意识吸引过去的石观音遵从本能的伸出手……
“就等你这么做呢!”
无花目光如箭,眼瞳深处的浓浓恨意竟是比他挥出去的一剑更为凌厉。
锋利的剑尖刺穿石观音的骨架,削白骨有如切豆腐,穿透她身体的刹那,空气中似乎传出一声脆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
石观音尖叫着丢弃手里的匣子,用手握紧无花突然用出的这一剑。
无花面沉似水,用力将手中的剑推进去,肉眼可见的部位分明是空气,但石观音却越叫越惨,仿佛真有一具身体被无花剖心扎肺。
“无花!无花你居然敢!”石观音凄厉的叫道。
无花冷漠的盯紧石观音,对方眼眶里的魂火忽明忽暗,他心情大好的说道:“母亲想到的东西,无花怎么可能想不到?但比起众人分享,还是一人饮酒符合儿子的个性,况且不止是儿子,母亲不也是这样想的吗?”声音落地,与此同时,剑光森寒冰冷的一闪而过。
剑锋毫不留情的斩过石观音空荡荡的腰腹,脊骨整齐折断,成妖后石观音的骨头坚不可摧,水火不侵,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种状况,她当场怒吼道:“你哪里找来的佛剑?哪里找来的!”说罢,整只妖变作一阵狂风,妖力之中,利爪无处不在,稍不注意就会被撕个粉碎。
“不愧是母亲,”无花面无表情的说道,他本来就没指望一下子偷袭就能废掉比自己修为高的石观音,但是自己既然能找来佛剑,也自然懂怎么克制她,“还记得儿子生前的经历吗?”
母子相杀,在这两个妖怪眼中已经不算是人间惨剧,哪怕无花一句一个母亲儿子的,可干出的事比老虎更毒,比豺狼更狠,比毒蛇更阴险。
剑身上一个个卍字反射大殿里明亮的灯火,六字大明咒从无花嘴里吐出来。
“唵——嘛——呢——叭——咪——吽——!”
霎时,佛光大亮,仿佛有一道庄重佛音驱散周围阴秽,受到同源佛力牵引,石观音身上旧伤毫无预兆的爆发了。
无花冷笑道:“在您找上儿子之前,儿子熟读佛法,是寺中数一数二的智慧僧,如今哪怕不算是人,佛法无边,渡化为恶世间的母亲也是其子的义务!”
谈话之间,佛力再一次增强,四周阴风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风声停摆,大殿内的地板上有一道身影极其突然的幻化出来。
无花见状再不留情,再一次穿透石观音的胸口。
“噗——”
一口凄红染血地面,石观音狠戾的抓紧佛剑,白嫩的手掌被剑锋边缘刺穿,鲜血顺着剑身上的纹路一路淌到边缘,之后滴滴答答零落满地,仿佛一地扶桑花开。
“无花,你弑杀亲母,一定不得好死!”
无花闻言冷笑更深,眼神怨毒。
“母亲说笑了,儿子可早就已经死了!”
仿佛被无花恨毒的神色震住,石观音一时无言。
无花阴冷的说道:“比起楚留香,我更憎恨你!”
石观音执念杀死自己的楚留香,但她更深的执念却是自己,一如生前最爱的人永远是自己一样。
无花同样成妖,执念和本心定然也是分开的,他的表象执念同石观音,对楚留香念念不忘,但以本心出发,无花最恨的,永远是这个母亲。
石观音,石观音……生死两界都无法摆脱她,无花隐隐有些认命了。
所以——死吧!
无花催动佛力,狠狠的扎穿石观音的身体,将她整个人钉在剑上。
这个时候不得不说起妖怪的生命力,她被折磨到这种程度居然还活着!
石观音双目怨毒,和无花如出一辙的狰狞。
无花看清她的惨状,居然痛快至极的道:“放心吧母亲,无论是龙气,还是这天下,我都会代您好好享受。还请母亲骤时到达阴间,受地藏王菩萨渡化也不忘给儿子念上几句经文,算是成全你我母子间的情谊!”
“啊啊啊啊啊啊啊————!!!”佛力与妖力相互对冲,全身上下仿佛剥皮拆骨,从五脏六腑到皮肤血肉都在被一把把小刀子凌迟,石观音痛的神志不清,还不忘恨意深邃的冷冷盯视无花,听完他的话,恶狠狠的勾起嘴角,笑得仿佛一朵噬人骨血的妖花。
“你做梦!”
无花冷笑,手下用力,“噗嗤”一声,终于有什么东西在他戳破后被搅碎的稀烂,而石观音也在这声之后,眼睛睁大,昔日妖娆美姬登时四分五裂成一块块白骨,之后便消散在空气之中。
等到这时,无花仰头呢喃:“母亲,我总算没猜错你的命门。”
白骨精修炼可谓不易,但修成之后,一般都会比其他妖怪更为坚强几分,但无坚不摧的妖怪也有它们的命门所在。白骨成妖没有血肉之身掩护内丹,所以它们的内丹普遍化作身上某一处的骨头,对敌时若不能一举破坏全身骨架,那么只要内丹无损,它就能东山再起,为敌时非常棘手。
然而无花凭借自己对石观音的了解,将她全身上下二百零六块骨头一一排除,最后终于锁定到左胸口的三根骨头上。
但是因为不能引起石观音的注意,所以无花无法判断具体是哪一根,但幸好他赌对了!
第一击重伤石观音破除对方全身防御,第二击延续上一次出手的轨迹,第三击有提前想到石观音会变化成风雾之类没有实体的手段,所以提前为剑身上加注佛力……
全场下来,无花机关算尽,总算将心腹大患斩草除根。
现下再没有人来妨碍自己,无花眼前一花差点儿没这样倒下去,可身体精力虽然匮乏,但是嘴角弧度却越扯越大,之后……“哈哈哈哈哈哈!!!”愉悦至极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一阵连着一阵,身上的疲惫都在这般的喜悦之中感觉不到了。
“啪啪啪——!心愿得了,确实值得庆祝。”
就在无花刚觉得该去把不知道掉到哪里的宝匣捡起来时,殿内本不该存在第二个人,却突然而然的冒出了第二个人的声音。
无花沉得住气的转过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又一位将白衣穿出胜雪风采的美男子从挂钟背后走出来,之前忽略了这种大家伙后面最适合藏人,现在他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无花哑声道:“你是谁?”
收回鼓掌的手,男子微微一笑,何等钟灵毓秀,仿佛集聚五湖四海的神/韵由此幻化成人,但清风朗月之中,油然而生的磅礴贵气,却澎湃张扬的分外醒目,就像是一头巨龙张开龙瞳就拥有令万兽臣服,天地变色的威严。
发现和自己同在另一所乾元宫的是这样一个人,无花脸色都变了,尤其是男子从容自若的道:“季闲珺。”短短三个字里,具有十足的自信,好像天底下不该有不认识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佩服我自己,究竟是怎么连上的,逻辑没问题吧?
妈蛋,脑细胞要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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