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消磨心志最需要耐心的事,而傅青竹素来没什么耐心,但好在她心志很坚定,她坚信自己一定会等来自己要等的人。若他不来,她就继续等,等下去,一天、一月、一年……哪怕永远……
入云山这一日仍如往昔,安宁祥和,转眼日西再落,这一天便就此过去。
他没来!傅青竹收拾离开的时候心中仍然怅然。她知晓入云山三十日外面不过一日,但即便如此,过了这一日,她也犹如过了一月,甚至过了一年……
傅青竹仍如以往早早安歇,只是入睡前,她在心底祈愿能再梦见荆不夜,哪怕梦会比昨夜更可怕,哪怕她会比昨夜更加伤心难过,都无所谓,她想见他……
怀揣着希冀睡下之后,傅青竹果然做了梦,在梦里,她如愿又见到了她想见的人——他和她昨日的梦里一样,仍然是一条蛇一样,他没有双腿,腰下是一条长长的蛇尾,没有了手臂,双肩左右空空,只是他没有如昨夜那般在爬动,他匍匐在地,动也不动。
傅青竹眼眶酸涩,喉头也哽着,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强压在眼中不让它们有机会溢出——
“不夜——”
他似乎被惊醒,终于动了动,但也不过是像虫子蠕动而已,他似乎根本无法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
“青儿——”
“不夜,累了是吧?”傅青竹坐在地上,小心地将他抱进怀里,温柔轻抚他的鬓发,心疼不已却浅浅地笑着。她记得他说过他希望她笑,他更喜欢她笑的样子……
“嗯!很累!”他软靠在她怀里,却用力睁着眼直直望着她,目光痴迷。
“累就好好休息,我陪着你!”傅青竹的目光放得极度温柔。
“青儿,我想抱抱你!可是我……好像没办法了。”
“你抱不了我没关系,换我抱着你!”傅青竹俯下身,双手抱住他,低下头靠在他肩上,附在他耳边低语,“不夜,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活下来!我已经失去了很多人了,解忧也走了,你江姑姑是个糊涂人,最知我心的只有你了!”
“青儿……”
“不夜,你从来不让我失望,这次你也不会让我失望对吧?”
“青儿,我想活下来,我不想让你失望,可是……”
“不夜,你可以的,你一定能活下来!”傅青竹根本不让他说出丧气的话,“不夜,我在等你,我会一直等你……只要你再一次活着出现在我面前,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听你的!”
“青儿,你不必——”
“我愿意!”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她知道他从来就是除了义父外最爱她最包容她的那个男人。他们之间这段情,几乎都是她在支配主宰,他大部分时候总是只温柔地顺从附和她。
“青儿,我爱你,只爱你!”
没忍住微哽了一声,傅青竹轻轻地吻了下他的额,“我也爱你,不夜!我不想失去你!”
“青儿,你要活着,好好地……”
“我会!我会好好活着,所以你也要活着!”傅青竹用力地连连点头,“不夜,你要活着,你残了废了都无所谓,我只要你活着!”
他唇边抿着满足的微笑,“你一向讨厌废物!”
“不夜,我这一生错过很多,失去过很多人,至今我才领悟了一件绝对正确的事——在死亡面前,任何事都微不足道!一切爱也好恨也好都凭依在活着这件事上,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和意义……不夜,我不想失去你,我不要这个世界没有你!胡肆也好,寒月宫的仇也好……都没有你活着重要!”
“青儿,我足矣——”
“不许这么说!我们还没有好好过过,我们还可以有很多美丽有趣的日子,有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不夜,只要你活着,我把我余生全部给你!”
“我是个该死的罪人……”
“你该不该死我不能决定,但我不许你死!你有罪也好,你十恶不赦也好,我陪着你!”
“青儿,有你,真好!”
“我无数次怨恨过与你相遇,但从未后悔,遇见你是我的不幸,但爱上你是我的万幸!”
“青儿,我也从未后悔遇见你、爱上你,我只是后悔我没能早出生早遇见你……”
“入云山的人喜欢说冥冥之中,听多了我也快信了!也许我们早一点遇到反而不会如现在这般。和你相遇、和你相爱……都是在我最糟糕的时候,但因为你也都变成了最好的时候。”
“青儿,我会努力活着,我会去找你……我们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相亲相爱,我不想错过!”
“好!我等着你!”
傅青竹从梦中醒来时候,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不夜,我会等着你,一直等……”
许是因为几乎做了一晚上的梦,傅青竹翌日精神不太好好,白天到入云山石阶上等候的时候不时昏昏欲睡……
李可儿和韩三叶、金童等人见状都不禁担心。直到傅青竹因为饿了,虽然困得眼睛睁不开,还是拿了吃的往嘴里塞——
李可儿不禁握住傅青竹空闲的手小声说到,“傅姐姐,不如今天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不,我在这儿等着他!”傅青竹强打起精神来,用力撑开了双眼,“我和他说好了,我会一直等他,他答应过,一定会活着!”
“可是傅姐姐,你这样子下去若坏了身体,荆哥哥来了会心疼你!”
“我知道!别担心,我没事,就是困而已!我必须在这儿等他,我要是第一个迎接他的人!”
李可儿愁着脸道,“可是傅姐姐,你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啊!该休息就得回去休息!”
傅青竹眼都不抬,“我就要在这儿,实在累了我就睡在这儿,我不回去!”
傅青竹想干什么就一定会干,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李可儿被为难得眉头紧蹙,小脸几乎要皱成一团。
韩三叶伸手轻拍李可儿的肩,提点道,“小姐,若傅宫主真打算睡在这儿,那我们不如给她铺个舒适点的床铺!”
“对啊!”李可儿被点醒了,“那我们马上准备……”说着就要起身——
韩三叶稍用力按住李可儿的肩制止了她,“我和金童去就行了,你留下来陪着傅宫主!傅宫主现在需要有人照应着才好!”
“好吧!”李可儿觉得韩三叶说得很是道理,自然只能接受了他的安排。
韩三叶招呼金童,金童也没意见,两人便去了。
跑了两个来回,韩三叶和金童给傅青竹搬了一台只足一人躺的低矮窄榻安置好,又铺上了厚实的棉被,保证睡上去十分松软,这才让李可儿将傅青竹扶了上去。
傅青竹一贴上铺得绵软的榻,就舒服得喟叹了一声,并道,“谢谢你们!”
“傅姐姐别客气!”
李可儿边说边替傅青竹搭上薄被,傅青竹几乎瞬间就睡了过去。
见傅青竹睡熟了,李可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位置不*全,万一傅宫主不小心从榻上摔下来就不好了,所以我们必须有人守着!”韩三叶看了眼金童,“我和金童一起,小姐你可以继续去修炼!”
“我也可以帮忙啊,和你们轮值也行!”
韩三叶摇头,“傅宫主醒的时候就小姐你能陪着她说话,我和金童帮不上忙,她睡着我和金童守着,这样安排大家都有各自的事做,我觉得是最好的!”
“好吧!我反正说不过你!”李可儿乖乖滴去一边静心修炼了……
傅青竹没睡多久就又醒了,饿醒了。起来吃了东西,之后她又睡,就这样反反复复一直到夜暮将临,她才在李可儿的护送下回房。
这之后的每一夜,傅青竹几乎都会做梦,梦见她想见的人。梦里荆不夜的的身体还是以前的样子,半截身体拖着蛇尾,没有双臂,就像蛇一般爬行,但他的双肩断臂不再流血了,蛇尾似乎也稍有了光泽,但人瘦削了些,让傅青竹看着心疼。
习惯般地将他抱进怀里,让他在她怀里好好休息。
“青儿,你瘦了!”这回他担忧地望着她。
傅青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现在吃得比以前多得多,尤其最近……吃得比前段时间又更多。阿兰和阿苏每天就忙着给我一个人开小灶,他们说我一个人约莫吃掉了一家三口的分量,我怎么会还瘦了?”
“真的瘦了,让我心疼!”
傅青竹笑道, “可能都被朔夜吃了,所以我反而瘦了!他可真能吃!那我再多吃点好了?”
他也温柔地笑了,“青儿,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
每一天的夜晚变成了傅青竹最喜欢的时光,因为她总会做梦,会梦见她想见的人。而每一天白天,因为傅青竹精神不好,吃了睡睡了吃……过得也快了,她几乎来不及多体会等待的焦躁。就这样,转眼就过去了两个多月。
这一天,入云山还是那样风和日丽,傅青竹困倦了大半天,但之后精神好得出奇……
大概因为见傅青竹精神好太难得,李可儿没再修炼,而是陪在傅青竹身旁说话,给她讲她最近修行的进展,也说一些从刘洛之那儿听来的故事,正在兴头上,忽然落下一道金光——
有些令人意外,虚怀真人竟来了。
从两个多月以前那一次后,傅青竹这是第一次再见到虚怀,而见到他的一瞬间傅青竹便有些预感不好,因为虚怀的神情有些凝重而悲伤,和以往的淡然如水完全不同。
虚怀如往常一般平淡地说了一句,“他到了。”
“到了?”傅青竹立刻就从榻上下来站了起来。
虚怀点了下头,“他在下面!”
傅青竹瞬间忘却了虚怀神情带给她的担忧,她扶着肚子便往山下奔去,李可儿赶忙扶着她的手臂护送,韩三叶和金童也立刻跟了去……
虚怀真人转身面向山下,叹了一句,“该来的终究来了!”
入云山的风忽然急了,天顶的晴空转眼被乌云取代,不过转瞬间四野无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