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竹沉思了片刻，再对荆不夜道，“你恨的人是我，欠你的人是我，你无非想要我死，也可以，我拿我的命换可儿的命！”只要能让她把重生草的事交代好，她死也无所谓。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你死了？”荆不夜嘲讽地一笑道，“死对你而言从来就不算什么，你不怕死，死对你而言或许反而是解脱，我怎么可能让你解脱？”
傅青竹又是一怔，竟觉得他的话十分有道理。
“那你想我怎么样？”傅青竹沉住气问。
“我也不知道！”荆不夜轻声一笑，“我只知道我并不想要你死，但我想要你不如愿，生不如死！”
“你……”傅青竹看不出荆不夜只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她曾自认为自己最了解荆不夜，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就是眼前这个荆不夜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了，而他会变成这样也都是因为她，是她造的孽！
荆不夜忽然语气轻淡道，“如果我杀了可儿，也一定够你痛苦终身吧！”他很确信！
说完，荆不夜一手箍住想要挣扎的李可儿的脖子，一手举起了短剑往下刺去——
他真是疯了！“荆不夜，你住手！”
傅青竹提气正要出掌，忽然一把刀飞射而出，一个黑色身影从林中飞出袭向荆不夜，荆不夜一把将李可儿推开，用短剑挡了下刀，但他如今根本没有内力傍身，被震倒在地，短剑飞了出去，他无力爬起，而黑影接回刀利落地举刀再砍下——
“不要！”
一阵疾风卷起尘土，“傅姐姐！”局外的李可儿最先看清而不禁惊声大叫。
刀刃削过骨肉，刹那间鲜血喷流，刀锋带着血偏砍进了地面半尺，一根带血的手指滚落。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逃过了一劫的荆不夜。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她明明说过一切都是假的，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那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替她挡这一刀？
曾经他不如她要报的仇重要，但如今他的命比她自己的一切都重要！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也一定还是如此！
傅青竹松了一口气，疼痛袭来，人就倒了下去……
“傅姐姐！”
李可儿立刻飞冲了过来拦抱住了傅青竹的身体，而心中惊涛骇浪的荆不夜还呆愣愣地动也没动。
懵了的韩三叶随着李可儿的动作回过神来，手松开了刀柄，碰地一声屈膝跪下，神情凝重又惶恐道，“对不起，小姐！我并没有想要伤到她！”
李可儿着急傅青竹的伤势，没听到韩三叶的话。她看了傅青竹的伤，左手臂都是血，从肩往下被削掉了好几处肉，肩头见了骨，还有……
李可儿检查了傅青竹的手，惊恐地再往地上一看，“傅姐姐的手指！”
韩三叶同时也看到了，愧疚又自责，“小姐，是我砍下她的手指，我还给她！”
韩三叶立刻就出手拔出了地上的刀——
“三叶哥哥，你住手！”眼下事情紧急混乱，李可儿脑中却出奇的镇定清晰，她分析了要害，厉声喝道，“够了，你别添乱了！”
“小姐——”
“快点帮忙！”李可儿急催道。
“好。”韩三叶应声立刻暂时放下了刀，上来帮李可儿扶住傅青竹，李可儿撕了衣服专心一致地替傅青竹包扎止血。
荆不夜终于神魂归位，但望着就半身都是血并痛得满头大汗的傅青竹，心下依旧迷茫——他真的不明白，想不明白……
“荆哥哥，你去找点水来！”李可儿忽然扭头吩咐道。
“好。”荆不夜很轻地应了一声，很快起身往林子里去了。
傅青竹本来要阻止，但到嘴边的话又压下去了。荆不夜也许会趁此离开，但她一开口若不小心惹怒他，牵连了可儿和韩三叶就糟糕了。
李可儿费了不短的时间替傅青竹包扎完毕，松开手来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瞬间断了，人往后栽去。
“小姐！”韩三叶立刻出手去扶她，一时松开了傅青竹。
荆不夜不由自主地蹲下拦抱住了傅青竹，一直都撑着疼痛清醒着的傅青竹眼前一晃就看到了他。晃眼间，她仿佛看到了曾经对她关切备至的那双温柔眼目，但只有一瞬那双眼就冷凝下来了。
韩三叶回神回顾了一眼，见状不再多担心傅青竹，专心关切李可儿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一下子没力气了！”李可儿哈呼哈呼地大口呼吸，“我……歇会儿就好。”
“好！”韩三叶就轻扶着她，不多说话。
“为什么？”荆不夜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他真的想不明白。
“什么为什么？”傅青竹只能故作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为什么要救我？”
“我答应了你江姑姑不会让你死！”这勉强能是个理由吧。
“不！你这话不过是敷衍我！”
傅青竹微皱眉，心下一时为难，她到底如何才能让他心服口服？
“你答应了江姑姑不杀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何须要救我？而且……”荆不夜目光往下看向她的手，“你怕疼，可你却代我受了伤。很疼对吗？”
傅青竹笑了一声道，“是， 很疼。如果早知道要受这样的伤和痛，我就不会管你了！”
“是吗？”
“是！”傅青竹的语气十分肯定。
“当时情况突变，危急之下你的反应反而是最真实的。”
“什么真实？只是我一时头脑发晕，多管了回闲事！”
“你从来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凡事都可能有例外。”
那为什么对他例外？荆不夜盯住傅青竹，半晌后忽而问，“你是不是骗了我什么？”
“我有什么需要骗你的？我杀了你爹娘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可骗你的？”
荆不夜不再说话了。
傅青竹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滞住了，越发冷了，她明白他爹娘的死如今就是他最大的逆鳞了。
片刻后，荆不夜忽然松开了手。
傅青竹失去支撑摔倒在地，伤处被扯到，不由得痛呼了一声，“啊——”
李可儿吓得也啊了一声，“荆哥哥，你干什么？”她方才没来得及出手扶住傅青竹，此时立刻爬过来替傅青竹查看她的情况，并继续抱怨荆不夜，“傅姐姐她是为你受伤的！”
傅青竹疼得冒了一身汗，但她并没有话要说。荆不夜会突然放手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他已经不是过往那个一心珍爱她的人了，但造成他今日如此的原因在她，所以她没资格说什么。
傅青竹和荆不夜都各自别开眼，谁也没看谁，也都不多说话。
“三叶哥哥，你又干什么？”李可儿忽又惊叫。
傅青竹这才撇头看了一眼，发现韩三叶趁这段时间拿回了刀，如今刀刃抵在荆不夜脖子上。傅青竹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回，心头不由得惊慌，“放开他！”她不自主出了声。
韩三叶不曾有收刀的动作，李可儿也急了，“三叶哥哥，你放开荆哥哥！”
“小姐，我知道你很喜欢荆公子，但他已今时不同往日，他曾经对你下手，我就算可以不杀他，但也绝不能留他在我们身边！”
李可儿慌忙说到，“荆哥哥他根本没打算要杀我！当时他用左手臂环住了我的脖子，他那一剑就算下来，刺的也是他自己！”
傅青竹怔了一下，接着试着回想了一下，觉得好像和李可儿说的相符。
韩三叶拧着眉望向荆不夜，“你想让她杀了你？”
傅青竹心头一吓，韩三叶说的话确实有可能！那么他真的是在逼她杀了他？傅青竹盯向荆不夜，回想起之前，虽然她可以确定自己可以把持住轻重不会杀了他，但还是不禁一阵后怕。
荆不夜笑了一声，“是可儿姑娘想得太多了！我是扼住她的脖子防止她挣扎逃脱，我虽然没有内力，但手脚还灵便，下剑之时抽手当然来得及。”
李可儿用力摇头否认，“荆哥哥，你不要骗人了，你不是那么狠心无情的人！”
荆不夜始终没看傅青竹在内的任何人，哈哈大笑了一阵，在所有人的莫名中开口道，“狠心？师傅应该记得和我在寒月宫立下盟约之时我们各自说的话吧？你说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心慈不够狠，而我说过希望永远不会有让我心狠的一天。”
“不错。”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有问题，她都认。
“是师傅你让我必须狠下心！现在你满意了吗，师傅？”
傅青竹只感觉一阵冷汗爬上身。他真的不是那个善良温柔的荆不夜了吗？她是要他心狠，他可以对她，她活该，但他不该牵扯无辜！他原本的心性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才对！
荆不夜含笑绕步到傅青竹面前，更蹲下了身与她面对面目光相对，接着说到，“师傅，我对你说过许多话，每一句……都是认真的！”
“你……”傅青竹心中复杂，分不清是对往事的感慨还是对如今这境地的伤感。
荆不夜伸手轻抚上她的面颊，“所以我说过会让你含恨此生也一定会做到。”
荆不夜说话的语气轻柔得像是在说情话，但他摸她脸颊的手是冰冷的，他的话听在傅青竹耳里也像是被冰锥刺入心头。
“荆哥哥，你和傅姐姐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你们明明很相爱!”李可儿不解道，“为什么一定要弄成这个样子？”
“相爱？”荆不夜冷笑一声收回了手，“她说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怎么可能从来没爱过你？只要荆哥哥你没傻，你就该知道，她真的爱过你，现在她还是爱你的！不然……”
“可儿，闭嘴！”傅青竹喝道。
“我为什么要闭嘴？”李可儿气恼道，“傅姐姐你如果不是还爱荆哥哥，你方才为什么扑上来救他？只要不是傻都明白，你明明还喜欢荆哥哥！”
傅青竹沉声道，“爱与不爱、喜不喜欢还重要吗？”
李可儿一时哑了声，想反驳，但半天没憋出说辞。
荆不夜一笑道，“是啊，根本不重要了。”
“你们怎么都这样？”李可儿急得诶诶叫了好几声，大声抱怨道，“为什么就一定要这样？互相给对方添堵。要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弄得两败俱伤才行？”
傅青竹轻声道，“可儿，这世上比两个人那点情爱重要的事很多。”
李可儿便立刻追问，“那到底什么事那么重要？重要到要明明相爱的两个人这么互相折磨伤害对方？”
傅青竹没有犹豫就回答道，“我杀了他爹娘全家。”
李可儿登时哑口了。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她如是，他亦如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