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不夜忽然往前扑倒,可儿伸出双手往前也不知是想扶还是想挡,但一阵风忽然拂过,一双玉臂先于她扶抱住了荆不夜。
“傅姐姐?”可儿眼前一亮,一脸喜出望外。
“带我去见你娘!”
“哦,好!”
月往东去,将沉未沉,远处鸡鸣一声,月光越弱去了几分,偏于山脚依偎的一座大院,一间房里灯火明朗。
“天若有情天亦老。这孩子……是个至情之人!”李解忧叹息说完,扭头望向床边立着的素衣白裳面无表情的人,称呼一声,“姐姐!”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她幽幽道,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嗓音轻忽,活就像是个幽魂一般,“你觉得怪我?”原本就可能不长命,何苦还摊上个情字?她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的,即便她要杀他全家报仇,她也希望他至少活着,将来来杀她也好!
“我当然不是责怪姐姐的意思,只是……何苦?”
“是啊,何苦?”何苦对她如此情深?他真是个命运太不好的人!傅青竹低低地嘲笑了一声,“他的命是真不太好!你能不能看出他大约能活多久?!”这个问题她一直也在想,以往是希望他早短命,如今却是希望他能长寿些。
李解忧琢磨了一阵说到,“这孩子生来倒是长命百岁的命,但身上被人下了咒,极强极深的咒——他这一生都会痛苦相随,欢愉短离恨深,亲缘薄情缘寡,恐怕还不如短几年寿好!”
“下了咒?”又是胡肆吗?傅青竹不由得轻皱秀眉。
似乎猜出了傅青竹的心思,还没等她问她,李解忧又道,“他这个咒和姐姐你中的那种不一样,他身上的咒怕是被一个怨念极深的人下的,可这孩子的性子,哪儿会招来这样的深仇大恨?姐姐你中的咒,我拼几分还有胜算,他身上这个咒恕我无能为力!”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除非找到下咒的人,弄清楚被咒的缘由,或许还有可能找到破解办法,否则……无计可施!”
“我会去找胡肆问的!”
“我觉得这个咒应该不是那位胡公子下的,那位公子本事确实非同一般,但他对一般人大都感情淡薄,不可能对着孩子有如此大的怨念而下这样的恶咒!”
“他今年年初才第一次下山,这一路以来也不大可能惹下什么仇家!”
“如果不是他,那有可能是他父母!有些咒是可以转移的,父母转嫁子女,并非奇事!”
“林楚?”若说天下最憎恨林楚的人那应该就是她了,那么荆不夜身上的咒是她下的?这个可能让傅青竹忍不住好笑!她如果有那样的本事,她早就咒死林楚一大家子人了,哪儿轮得到荆不夜长这么大?
“姐姐,难道……是你?”
被李解忧这么问让傅青竹有些上火,“我不会下咒!如果我会,我何必等着二十年?我早让我所有仇家都下地狱了!”
李解忧微凝眉,“可是姐姐,你并非一般人,阿幺死的时候特意跟我说,胡肆是个非同寻常的人让我别招惹,她也提了你,说你也非同一般。也许你并未真心下咒,但是某些时候有些人一个心念就能成为诅咒!”
傅青竹一时也有些怀疑自己了。是啊,她在养伤期间被全身烧伤的疼痛所苦之时无数次在心里诅咒林楚和范淑悦,可她从没想过这会有用,更不可能想到会应验在荆不夜身上。
“不过也并不能确定,姐姐还是先不要自责!”
“我并没有自责!”傅青竹语气有些冷硬道,“我曾经咒林楚和范淑悦的心是真的,若真如你所说是从他们身上转移到荆不夜身上的,那也只说明他们是一家人,我不会为此感到自责,也不会为当初咒恨林楚感到一丝后悔!”
她不能心软!如今的荆不夜是生是死和她有什么关系?决心和荆不夜了断那一刻开始,她就不该再对他有任何不能割舍,那一刻起他就是她仇人的儿子,而不是她爱的男人了,即便她此刻仍心痛但她再不会让自己软弱了……
傅青竹转身要离开,李解忧叫住了她。
“姐姐?”
傅青竹一时止步,但并没有回头,喃喃道,“爱过他的、和他成过亲的那个叫傅生的人……已经死在天诛围杀的大火里了,这个世上不再有那么个人了。”
“姐姐!”李解忧惊愕,但还来不及多说。
“谁?”傅青竹忽然发觉屋外有异动,喝了一声,立刻飞身出门,一抹香扑来,同时她看到一抹红影飞离,反身立在院中一棵树上。
“胡肆,你又来干什么?”傅青竹斥道。他不是说离开了吗?难道还一路跟着她来了这里?他莫非又存了什么心思?傅青竹心下一时疑虑迭起。
“不过是有东西忘记给你了所以给你送来了!如今你应该正需要!”胡肆微微一笑,朝着傅青竹丢了一包东西。
傅青竹出手接住了,发现是个包裹,但仍有质疑,“你这么好心?”
“我也是来看你难过的样子的!”
傅青竹立刻就是一掌。
寒风刮过,白霜落下一片,胡肆飞身避过了,但他站过的树叶子哗哗地落了好些。
“哈哈……”胡肆大笑,“看起来你确实不很高兴,如此我就放心了。”
傅青竹哼了一声,广袖一拂,原本地上的白霜咻咻飞射而起,如一场飞雪扑向胡肆——
胡肆再一个翻腾险避过,轻吸了一口气,叹道,“不错!有长进!”
傅青竹轻蔑道,“我还没动真格!”
“我知道!不过这点上还是小不夜比较会让人惊奇,莫非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傅青竹微拧了下眉头,他提醒了她关于荆不夜,“方才我们的谈话你听了多少?”
“不多,就最后那几句而已!”
“荆不夜身上也有咒?是你下的吗?”
“你终于发现这个问题了,不,应该是那个岛主替你发现的吧。不过……可惜,不是我。我没那么恨他,我挺喜欢他的。”
“那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啊!”
“是谁?”
胡肆定眼瞧着她呵呵两声,“我知道很多事情……但为什么要告诉你?”
傅青竹没说话,只是出手又是一掌,胡肆一个翻身险避过,回身冲着傅青竹笑道,“傅丫头,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不高兴的样子!我是知道,但我还不想告诉你答案!”
胡肆是故意想惹恼他,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也所以傅青竹很清楚,他这样的人,若他不想说,杀了他也没用,何况她就算杀得了他也绝不能全身而退。眼下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办,需要保存实力,暂时不想在胡肆身上浪费!
“尸体是怎么回事?”
“尸体,什么尸体?”胡肆略顿了小片刻,“是指被烧的那个?”
“是!是你安排的?”
“我没那么多管闲事!傅丫头,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但是……不太希望你活得开心,所以……我只负责保住你的命,多余的事没必要我是不会插手的!”胡肆也略奇,“难道也不是你自己弄的?”
傅青竹没有回答他,冷然喝道,“你可以滚了!”既然不是胡肆,那会是谁插了一脚?又有什么目的?
胡肆勾唇一笑,转而飞身而去了。
看着胡肆的身影消失,傅青竹才渐渐沉下心中的怨怒,也放下难解的疑问。
平静下来后傅青竹往院子里寻了个有桌子的角落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个白色面具和一套整齐叠放的干净衣物,她可以确定都是她的,猜测胡肆是从山上替她带下来的。
不得不说胡肆考虑得很周到,但这让傅青竹心下十分复杂——胡肆很奇怪,他救过她帮过她不少事,但是确实以让她不高兴为乐!胡肆方才说他希望她好好活着,却不希望她太开心,这点傅青竹有些相信是他的真心,但其中缘由她就不得而知了。胡肆本身是个谜,他到底是谁,从哪儿来,想干什么……对于傅青竹而言都是未知。她曾经试着去查过,但没查出任何胡肆这个人有关的有用讯息。
其实胡肆身上的谜题对她而言也并不重要,只要能让她报了仇,胡肆无论是谁有什么目的都无所谓!
“青儿?”
傅青竹心一跳,荆不夜醒了?她按捺下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荆不夜原本就不是因为内伤吐血而晕倒的,是被她从后面偷袭打晕的。
“荆公子,你醒了?”
“青儿呢?她回来了是吗?”
“姐姐她……不知道啊!她不是和荆公子你在一起吗?”
听了李解忧和荆不夜的对话,傅青竹稍稍放心了,将衣服和面具迅速收拾打包打算离开院子。
“傅姐姐——”可儿忽然跳了出来。
傅青竹吓了一下,之后立刻轻斥道,“闭嘴!”
可儿有些懵懂地眨巴着一双亮眼,而傅青竹不由得慌张地望了荆不夜所在的屋子一眼,见没有动静提起的一颗心才落下。
“你房间在哪儿?”傅青竹压低声问。
可儿伸手指了一下。
傅青竹立刻拉着可儿去了她的房间。
屋内点了一盏灯,豆大火苗因为进人带入的风而轻摇,似乎随时要灭去。
关上门,傅青竹扫了一眼,此时屋子已是窗闭门合,她看到临窗处的桌上放有一面梳妆镜。
“可儿,我借你房间用下,换下衣服!”
“哦,好啊!”
傅青竹在镜子前坐下,问可儿借了些梳妆工具,可儿都大方地贡献了。
她对着镜子呆坐了一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心下与之作别,只要换了衣服再戴上面具,她就只是傅青竹了,世上便不会再有傅生,不会有和荆不夜相爱过的那个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