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比我大两岁。那年，她八岁，转到这里来上小学。她一直求着继母和爸爸也让我上学。说那样，我们俩个就可以一起背着书包上学去，可以有个伴。每天为了这事，一直吵一直闹。”
“继母拗不过她，就问她：如果我也去上学了，谁来给他们洗衣做饭。小姐姐毫不犹豫地说，她会帮我的。等放学回来一起做。”
“继母无奈地笑了，一直说她傻。可是因为继母疼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所以，是因为小姐姐，我才能够上学。而且，因为放学晚，早上和中午这餐，就继母帮我们做了。但是她和爸爸一样沉迷于赌，所以，从下午开始到晚上，除了有时回来吃晚饭，几乎找不着人，我得做饭，洗衣，打扫，但是有小姐姐帮着我一起，我也就不会像从前一样感到特别难过了，甚至有些苦中作乐。我们一起做作业，一起上学，一起做家务，夏天的时侯，一起在池塘里游泳，冬天的时侯，一起烧烤。”
“但不久，变故发生了。继母有一次赌输了和人吵架，结果，被人用板砖砸脑袋，也不知道怎么拍的，就拍死了！我那没出息的爸爸和肇事者赖了好长一段时间，得了一大笔赔偿。可是，有什么用？转眼之间，这笔赔偿全输光了。用命换来的钱，就这样全部输了，他心里头也十分窝火，所以脾气更暴躁了，动不动就踢打我们。”
比划到这里，我的眼眶泛泪，过去的疼痛，就像未痊愈的疤痕，重新揭开，必定流血不止。
裴逸轩这时倒不使坏了，适时放开了我，他托起我的脸，帮我取掉鼻子里的纸条，看看并没有再流血了，又拿出湿纸巾轻轻为我拭去血渍，目光是从未见识过的温柔。
这无言的动作，比任何安慰的话都奏效。
我倾诉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有一年夏天，我们在小溪里游了一个下午的泳，快到做晚饭的时间，我们就想上岸回家做饭。可是又来了几个小伙伴喊我们再玩一会儿，并且带来了一只很漂亮的小狗，说我们可以教狗游泳。又有小伙伴说，狗儿用不着人教，因为它本来就会狗扒式。大家嘻嘻哈哈的，我觉得很好玩。”
“可小姐姐却不肯，她说要回去，做饭来不及了。我当时年纪小，一玩就忘了害怕，恳求小姐姐再玩一会儿，因为爸爸不一定会这么早回家。”
“那时侯，我有点儿有恃无恐。因为继母一死，基于我是爸爸的亲生女儿，虽然还是打我，但下手明显比小姐姐轻多了。而且家务事的重担也从我肩膀上转移到小姐姐肩膀上去。当然，无论是谁挑重担，对于我们姐妹俩来说没差，因为我们总是互助互爱，齐力完成。”
“小姐姐顺从了我，我们就一齐在小溪里面打水仗，抓鱼，玩耍。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没想到那天，爸爸早早输光了钱，回来得特别早。他一边喝酒，一边颠着步子找到了小溪，一只手抓着酒瓶，一只手拿着一根粗大的木棍，淌着水下来，对着我和小姐姐就一顿猛打。”
“别的小伙伴早就被他的凶神恶煞吓跑了，只有我和小姐姐互相护着，也不敢跑太远，也不敢反抗，只能一边听他的教训一边挨打。依稀记得他是骂我们这两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太死皮，没有人管教才这么野，时间到了都不懂得回家做晚饭。原本他赌输钱已经够背了，回家连一口暖饭都吃不上，很命苦之类的话！”
“后来他喝光了酒，把酒瓶扔掉，一只手拧一只耳朵，把我们俩拧回了家。回到家里，他把院子的门一关，就让我们跪在院子里，下死手打我们。我们被打得鬼哭狼嚎，可是邻居听见了也不管，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他们要来护我们，一定也会被爸爸打。个个都被我爸爸打怕了。”
“所以，我们只能自求多福。他不断地问我们为什么要玩野，不回家做饭？笃定是小姐姐把我带坏了，以前我从不这样。骂她是扫帚星，晦气，害她输钱。于是，打小姐姐更狠了。小姐姐却咬着牙，怎么也不肯解释说是我求她多玩一会儿的。”
“我看小姐姐对我那么好，心里很内疚。所以，我壮着胆子去抓爸爸的手，想阻止他打她，我哭着说：全是我，都是我要玩的，不关小姐姐的事。可是爸爸不听，猛力将我推开，我顿时摔飞出去，一头碰在大石块上面，晕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暮色全暗下来了，晚风一吹，就把我吹醒了。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院子里，大石块上满是鲜血。我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娇娇女，不是有什么爸爸妈妈心疼地跑出来把我抱进屋，所以，我很坚强地自己爬起来。”
“可是，等到我推开客厅大门的时侯，我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可怜的小姐姐全身被脱得光光，躺在客厅的竹藤沙发上，她的两条腿开着的，中间和大
腿上都淌满了血。我一看，差点没晕过去。小姐姐失去了意识，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有被木棍打的，也有被掐的，被捏的。”
比划到这里，我泣不成声。
原本，对简嘉妮后来对我所做的坏事已经寒心透顶，深恶痛绝的我，因为这段痛苦的记忆，而再次心软崩溃。
裴逸轩沉默了。他英俊的脸肃穆而沉重，如冰雕似的，除了冰寒的气息，没有任何一丝表情。但是，我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我当时年纪太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艰难地继续比划下去，“我只知道我哭了很久，叫了很久。等小姐姐终于醒来的时侯，她一直喊痛，大哭特哭。从那以后，小姐姐性情大变。原本很开朗活泼，后来变得沉默寡言，一付惊弓之鸟的模样。”
“但是爸爸变本加厉，并没有因此放过小姐姐。他只供我读书，把小姐姐锁在家里，让她作家务，趁我去上学的时侯，欺负她。有一次我放学得比较早，回来的时侯，正好撞见父亲压她身上，做着勤兽不如的事情。亲眼目睹，我这才明白，父亲对她做了些什么。我看着小姐姐那么痛苦，我简直吓坏了。”
“我不顾一切冲了上去，想把上面一边喝酒一边做坏事的爸爸推开，不让爸爸欺负她。爸爸看到我坏了他的好事，恼羞成怒，反过来把我痛打了一顿。他说给我舒服日子过我不过，那就怪不得他了。爸爸当时已经喝醉了，盛怒之下，拿出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死命灌我，把我毒哑了，说这样子，我就不会把家里的丑事说出去了。”
我想到当年被灌药时的痛苦，不禁全身抖索，那是多么恐怖的一幕。裴逸轩紧紧拥住我，用脸摩娑着我的脸颊，似乎企图给我温暖。
“我的嗓子坏了，彻底坏了，我感到很痛苦，可是我知道小姐姐比我更加痛苦。之后，我也没去上过学了。因为这里的学校不收哑巴，也因为爸爸供不起我上学了，他越赌越穷。有一次回来，他欺负了姐姐之后，看着小姐姐说，可以把她给卖了，卖了还能值几个钱给他还债。”
“小姐姐听了，急坏了。等爸爸出门再去赌的时侯，她求我放了她，说她不要被卖掉。那样会更惨的。于是，我想尽办法，去砸爸爸给她戴上的脚镣。我花了好多天才把它砸开，然后，我还偷了爸爸的钱，塞给小姐姐，偷偷地把她放跑了。”
“爸爸回来之后，一看我做的好事，大发雷霆，结结实实把我痛打了一顿，我被打晕了过去。半夜，父亲喝醉了酒，也不知道怎么着香烟去点着了酒精，就着了大火。他把自己给烧死了。我醒过来，大哭特哭。外面刚好经过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们听到了我的哭声，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两个人拿上邻居晒在外面的毛毯，从水缸里舀了水浇湿，就不顾一切冲进火海把我救了出去。”
“我虽然逃了出来，但肩胛骨被掉下来的房梁烫伤，烙下梅花的印迹。这两个热心的大哥哥，一个叫‘曾英俊’，你已经见过了；另一个叫‘安德烈’，他后来被他姑姑带到国外去了。”
“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我就此被院长收养，在孤儿院长大。孤儿院里的每个人都很好，他们给了我满满的爱，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真的，从我出生开始，生命里都是泪水和哀愁，只有在孤儿院这段时间，才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这十几年来，我心心念念要找回曾经被爸爸伤害过的小姐姐，一直一直的寻找，但是都没有她的消息。”
“直到我遇见了你，你带我去帝皇星娱乐会所，我在那里误打误撞遇见了小姐姐。我发现小姐姐已经沦落风
尘时，异常痛苦。我真觉得是我害了她。我后来才知道那时侯，她逃了出去，上了火车之后，又被人贩子卖到肮脏的地方去。她……实在是太苦了……”
我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