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阿济格、吴三桂进攻襄樊,大军将鄂西北抢劫、杀戮一空,还形成了一次浩大的难民潮。
之后王彦南下江西,何腾蛟向他问计,他便建议将汉江之北的居民全数迁到汉江之南,以免刚刚恢复,清军又来劫掠。
去年两顺王再次南下,汉江之北,已经是一片荒芜,成了明军牧马之所。清军便没有从此得到一粒粮食,因此这次阿济格南下劫掠,脑子里就根被没有考虑过荒芜的汉江之北。
此时在汉江之北,大洪山与大别山的山麓谷地之间,一片白雪茫茫中,三万五千余明军,穿着两件棉甲,将官外面还会多穿一件铁甲,身上具披着白色的斗篷,骡马拉动的橇车上,也盖着白布,整支队伍都融入到江北的雪白世界之中,不走近,很难发现这一支人马。
连日的大雪,加上官道已经被杂草和树木掩盖,使得士卒行走起来十分艰难。
戴之藩牵着战马,在淹到膝盖的雪地中跋涉,身后不时有士卒不慎一脚踩空,跌入官道两旁的沟渠中,不过好在积雪太厚,并未伤着,也没碰到水,立刻又被同袍拉了起来。
“到哪呢?”行走了许久,戴之藩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雪已经停下,一轮冬日挂在当空,反而比下雪时更冷了。
身边一名亲兵,忙取出行军地图,然后又拿出罗盘,看了一阵收起来,急忙追上来,说道:“督镇,前面那座山是应山,在走二十里应该就可以看见废弃的随州城了。”
为了防止清军发现他们的踪迹,大军没有走汉江平原,清军想要探查,不仅仅需要跨过汉江,还要翻越大洪山,才能发现明军的踪迹,而清兵如此做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
戴之藩听了,皱了下眉头,“才到随州?那不是刚走一半。”他停下步子,直起身来,眺望远方,“传令!大军加快行进,三日之内必须赶到枣阳。”
枣阳位于襄樊之东,新野之南,同样也已经荒废,明军到了此处便可与襄阳一左一右,夹击新野一线,切断清军的退路。
亲兵闻令,立时向后吆喝几句,听到声音的士卒,将命令后传,绵延数里的三万多人马,便真的快了一些。
清军,阿济格在汉江之南纵横近一个月,席卷向荆州时,本想凭借兵威迫使荆州开城投降,如此清军便能大赚一笔,但未想到,从湖南疾驰来援的王光泰,居然敢出城列阵,寻他浪战。
这让阿济格十分恼火,此次入寇与当年破关墙抢掠北直时,区别实在大了一些。
当年,他随皇太极破边墙而入,关宁避战,各地明军糜烂,城都守不住,更加不要说什么出城浪战,而这次他的骑兵虽然依然能够野外纵横,但破城已经不像当初那般容易,城上不仅乡民凭城自守,城破也力战而亡,各处明军也没了溃逃、投降的迹象。
这种情况,让阿济格内心感到一丝焦虑,王光泰背城列阵,城上有火炮掩护,两侧摆上拒马,只等清军冲他正面,可阿济格也不傻,骑兵试探了一下,见无机可乘,便大军转而扑向武昌。
武昌城在长江之南,江面上有明军战船,清军威胁不到。阿济格之所以还要扑向武昌,却是因为湖广作为楚党的大本营,武昌又是湖广的省城,王彦下大力气在此经营,威胁武昌有一定政治上的意义,能为清兵的连续失败挽回一点面子。
原来的武昌城格局太小,去年王彦又在长江之北,汉江之南,两江交互之处,筑汉阳新城,为楚党培养官员的书院、武学以及各个衙门,还有众多商号的库房、仓库都在此地。
王彦虽然入主南京,但却并没有放弃对湖广等地的经营,他明白他的权力,便是靠着湖广、广南的支持,若是没有这些地方的支持,他在南京也是座不稳的。
阿济格的目标,便是汉阳新城,要是能抢最好,不能抢,便希望能讹上一笔,最次也可以威慑湖广,打击明军士气。
这与逼近北京,或是兵临南京,没法子比,但是武昌毕竟是省城,清骑杀过来,总归是能打击一下南明朝廷的威信,也稍微为清廷丢失江南之后,挽回一点面子。
汉阳新城外,阿济格亲领骑兵来到城下,城上湖广总督吴晋锡与守将马进忠战在城头观阵,城外清军在猎猎寒风中,旌旗鼓荡,密密层层的骑兵如同乌云一般摆在城外。。
两人放眼望去,入目的都是攒动的马头,不得不说,骑兵的声势,还真就比步军要强上一些,万把人,就能营造出十万步军的声势。
城上的明军见零散的清军哨骑,直接冲到城下,口中怪叫着,用满语大骂城头,挑衅着他们,士卒们不禁愤慨的握紧了手中的鸟铳。
这些年来,年年征战,士卒损失的速度非常快,明军各部补充新卒之后,大多会补充为铳手。
虽说这时,火铳还有许多不足,很多时候,甚至还没弓箭顶用,但一个弓箭手训练起来,太耗费时间,好费资源,鸟铳就不一样了,发把铳,练上三个月,就能使用的十分熟练。
随着明军财政的好转,以及工坊的恢复,明军手持火器的比例,现在又慢慢回到了六七成,并且还在往上攀升。
马进忠的部署,年初也大规模的补充进了五忠军,然后被补充进来的也是清一色的鸟铳手。
这些士卒,要是出城搏杀,或许还欠缺一点火候,但在城上放铳,那便完全没有压力。
几名清骑在城下挑衅,城上士卒气不过,十多名铳守在将领的指挥下,点燃火绳,来到墙边,抬铳打了一阵排抢,城下一名清骑立刻应声落马,剩下的清骑见此,不敢再叫嚣,当即呼啸着一拔缰绳,一溜烟的奔回本阵。
城上明军正要欢呼,可是那落马的清兵居然又爬了起来,原来是距离太远,这厮又穿了双甲,所以弹丸未能击穿。
他爬起来,朝城上比划了个侮辱性的手势,城上一员士卒气不过,想要再射一铳,但却被旁边的千户阻止,要是再打不死,那就有些丢脸,要伤士气了。
那清骑重新上了马,也不敢继续在城下逗留,紧随着其他清骑,奔了回去。
城上吴晋锡与游友伦、马进忠等人看见清军的阵势,不禁皱了下眉头。
吴晋锡低声对一旁的游友伦道“|今岁朝廷夺取金陵,大败东虏,朝野上下皆以为东虏自此势弱,但今东虏与我等却只有一墙之隔,我等还是要提起警惕知心,不能轻视骄纵啊!”
“东虏成势已有十多载,观城下骑兵,当知实力尚存。”游友伦也说道。
一旁马进忠听两个文官说着清骑,心中有些不高兴,“实力尚存?那这次便彻底把他们打残,打断他四条腿,看他今后还敢南下浪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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