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挟衡阳藩?这让帐中众人的脸色纷纷一变,老张这不是让殿下玩火么?
鲁藩可以用分裂要挟,唐藩自然也可以,那最后就是比谁狠,谁更不顾大局。
真要着样弄,恐怕立刻把衡阳藩得罪死了,就算鲁王登基,衡阳藩不点头,恐怕皇位也是如坐针毯。
这时候,张名振立刻站了出来,伸手制止道:“殿下,此事绝对不可!”
张肯堂却遥遥头,说道:“张都督与殿下误会我的意思了,先听我讲完。”
鲁王听了也是。
这次江南战役,他负责江北牵制多铎,但对于衡阳藩和唐藩一系攻打南京,他还是有些不情愿的。
他不愿意看到两藩杀入南京,特别是后来又有个高进库从中挑拨,他便在牵制时,有所松懈,没有拼尽全力。
多铎因此得以从江北抽调大批人马,送到南京城中,而王彦对此自然不满,所以才派夏小隐来他军中,已有监视督促之意。
值得庆幸的是,幸而南京被破,否则王彦肯定要恨上他。
现在王彦对他已是不喜,如果真的闹僵,王彦极有可能与唐藩联手打压他,那他还真承受不住,所以要挟肯定不行。
“那爱卿是什么意思?”鲁王坐直身子,张名振见自己会错了意,便退了回去。
这时张肯堂便说出了他的想法,“殿下,臣说的是,殿下可以利用衡阳藩的担心,获取底牌,但是却不是以此来要挟衡阳藩,而是让衡阳藩自己权衡之后,来改变态度。”
鲁王脸上严肃起来,身子朝他倾斜道:“让衡阳藩自己权衡?自己改变态度?这怎么能做到?”
鲁王连发三问,张肯堂拱了拱手,回道:“殿下虽是与唐王争位,但谁能登临大宝,实际上却是要看衡阳藩的态度。大明社稷到了这一步,殿下与唐王都只能暂时忍耐。衡阳藩的想法,想必大家方才已经想明白,他是想掌控一个统一的朝廷,对他来说,支持谁,大明分裂内斗的危险小一点,他就会支持谁。”
鲁王有些明白,只要他能压服唐王,让唐王屈从,并且不闹事,那他登基,衡阳藩也并不会反对,可关键他能压住拥唐派么?
张肯堂似乎明白他的想法,连忙继续说道:“殿下,现在等于是殿下与唐王摆着让衡阳藩选,只要我们这边筹码更重,衡阳藩觉得选择唐藩风险太大,就有可能改变态度。”
张肯堂说完,张名振立刻插一句问道:“阁老,现在我们哪里还有新的筹码?”
鲁王的脖子伸长起来,帐内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张肯堂,而张肯堂也斩钉截铁的道:“有,当然有!”
鲁王眼睛一眯,“是什么?在哪里?”“自然是兵,只要我们兵多,衡阳藩自然顾忌!”张肯堂说道。
王彦之所以一家独大,除了他的威望之外,一是因为这货有广南海商这个钱袋子,控制了南海贸易,二就是他兵多,而且精锐。
鲁王主要的支持者是浙江士绅,这点从鲁王政权的内阁人员就可以看出来,早期十三个大学士,七成都是出自浙江,像朱大典、张国维、陈函辉、柯夏卿、章正宸、孙嘉绩、熊汝霖都是浙江人。
由此可以看出鲁王内阁是以浙江缙绅为主导的政治集团,浙江人在其政权内部掌握了大量的话语权。
鲁王也有钱袋子,那就是浙东海商。
他们以前可执天下牛耳,但现在不行了,鲁王也就基本没什么钱了。
说兵,鲁王现在是有数十万,可能比王彦还要多,但他的兵大多是谢迁他们带来的山东和两淮的流民,十万也比不上王彦一万人。
他的精锐之兵,恐怕也就四万左右,比唐王一派还要差一些。
“卿家的意思是?”鲁王听了张肯堂的话语,似乎已经抓到了一丝眉目。
张肯堂看了众人一眼,向鲁王行礼道:“殿下,南都光复,天下震动,以殿下在浙江的威望,浙江一省可传檄而定。张存仁、谭泰、萧起会现在已是孤立无援,根本无法在浙江立足,殿下若是抢先招之,便可得四五万精兵。如此衡阳藩做决定时,岂能不掂量掂量!”
明军攻下南京,人马需要进行短暂的休整,王彦只派五千人马,南下支援孙守法。
其实连五千人马都不用派,只要张存仁知道南京失守,便会肝胆俱裂的退回浙江。
浙江原本工商业发达,清兵来了之后,产业遭到破坏,棉田、桑田被改成稻田,浙东海商和士绅的利益被侵夺,加上清廷迁海,与日本、朝鲜的贸易也没法子做,浙江反清情绪十分激烈。
现在南京被打下来,张存仁等人回到浙江,就等于是坐到了火山,除了死,就只剩下投降。
鲁王政权中浙江人众多,只要条件提的好,想要招降浙江的清兵,应该问题不大。
如果张存仁等人向鲁王投降,鲁王得了这四万多清兵,那立刻实力飞涨。
虽说比不过王彦,但比唐王,确实便强了一大节,使得王彦不得不顾忌更深。
“好!”鲁王听完后,一声赞叹,猛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在帐中来回踱步,走了几个来回后,忽然停下来,对张肯堂道:“这件事必须尽快去办,要抢在衡阳藩和唐王的前面,条件开优惠一点也没有关系,这四万多清兵,孤一定要拿到手里。”
南京城,总督府衙门,衡阳藩的文武们也聚在一堂。
众人在两边坐定,王彦也一屁股坐在了正堂,然后开口说道:“方才大殿里的情况,诸位也都看见了,两方可以说是水火不容。唐王这边有大行皇帝遗诏,拥唐派绝对不会让鲁藩登基,而鲁藩那边方才的态度,恐怕也不会作出什么让步。对此,诸位有什么看法。”
王彦说完,下面众人小声议论,陈邦彦与顾炎武隔着茶几,身子倾斜着交换了几句,最后还是由陈邦彦起身说道:“殿下,我等道是想先听一听殿下的想法。”
王彦微微一愣,无奈一笑,“本藩问你们,你们道先问我了。”
说完,王彦思考片刻,然后正了正身子,沉声说道:“那本藩就先说几点,这第一,大统之事,确实需要早日定下。第二,唐鲁两藩相争,相较之下,本藩更希望唐藩即位,第三,本藩不希望,因为继统之事,惹出内讧,坏了现在的大好局面。第四,本藩希望,新帝不要损害本藩的利益,掣肘本藩的改革。”
陈邦彦听后看了顾炎武一眼,从新坐下,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王彦一下说出四条,显然心中早已思考过了,并非临时起意,而这四条加再一起,有的还自相矛盾,也着实是个大问题。
堂内瞬时热闹起来,众人交头接耳,顾炎武同陈邦彦交谈一阵,陈邦彦点了点头,顾炎武随即站起来。
众人见他要说话,堂内立时安静下来,便见顾炎武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殿下,卑职以为大位只能有唐藩一脉继承。”
王彦抬手,示意他继续,“说说为什么?”
顾炎武停了下,伸出一根手,环视堂内说道:“其一,殿下借着为皇帝复仇之名攻下南京,大行皇帝威望便被拔高,唐藩一脉,法统已经稳固,鲁王虽有威名,但影响只限东南,不能与唐藩一脉相比。其二,鲁藩一系,七成浙人,地域色彩浓烈,只能算是地方政权,若是鲁藩即位,两广、楚赣、八闽的士绅都不会心服,且东林恐死灰复燃。有此两点,鲁藩不可立!”
一个地域性的党派掌控全国的政权,那对于国家必然是一场灾难,这点崇祯朝已经应验。
如果朝堂上一个地方的人太多,那很太容易形成一个一家独大,没有节制的利益集团,“东林党”就真的可能从新出现。
王彦不禁多看了顾炎武一眼,到不是他说鲁王不可立,王彦从始至终也没想过让鲁王即位,他惊奇的是顾炎武曾也是东林一员,且他为江南人士,东林是江南士绅利益的代表,他显然不是站在江南一隅的角度说话,而是为天下说话。
不过东林不东林,只要不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有约束,有博弈,那王彦此时并不在乎,而且光复江南后,江南士绅肯定要在朝堂上找人发声,没有东林,还有西林,其他地方上也有代表地方利益的党派,只要他们不要超过底线,相互约束,相互妥协,便也不存在多大问题。
当然这些事是以后考虑的问题,现在谈的是大统承继。
王彦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鲁藩不可立,但是立唐藩,鲁藩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
顾炎武笑了笑,“那就都不要立!”
王彦听了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但马上就收住了笑容,震惊道:“都不要立?”
大堂内,也震惊一片,但其中也有不少明白人,泰然自若。
立皇帝这种事情,做臣子的并不好插手,历史偶然有人为之,也留下恶名,王士衡好名,必须立个牌坊,他心中早有想法,但却不肯自己说。
不过好在他不像崇祯那样不愿意担责,他对部署颇为维护,不少人听了第四条,便猜到了他的打算。
(哈哈~六千字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