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处,左懋第早已差人打点,王彦等人得以顺利出城,在与陈子龙告别后,他们便直奔江边,当夜就过了长江。
泗州与南京相距两百余里,王彦三人一路快马加鞭,三日间便已经赶到泗州城外。
王彦离开泗州也就十日时间,但返回泗州城内时,泗州却已经发生了变化。
泗州位于徐州之南,淮安、扬州之东,本不直接面对清军,但随着河南落入清庭之手,泗州的西面门户顿时大开,便成为了抵抗清军的第一线。
原本泗州城内只有他一个守备,现在却调来了一个泗州总兵,城中兵力也从忠义营的两千人马,增加到八千余人。
王彦回到泗州后便连忙拜会新任的上司,而后便一边练兵,一边想法筹钱,一边等候南京的消息传来。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底,他没等来左懋第的消息,却等来了一纸调令。
三月间李自成引兵东进,被大明寄以厚望的武昌宁南候左良玉不战而逃,还借着南京城内假太子案、童妃案闹得满城风雨之机,谎称奉先帝太子密诏,前往南京救护。
左良玉将武昌屠杀一空,而后全军乘船,顺江东下,使得弘光朝为之震动,皇帝与马辅深感恐惧。
左良玉打的旗号是“清君侧,救太子”,但北来太子纯属假冒,何须他救,他又至弘光帝于何地。
皇帝登基近一年,合法性不容置疑,左良玉明为除掉首辅马士英、兵部尚书阮大铖一党,实则是欲推翻弘光帝,重组朝廷。
南京城内的皇帝与马辅一党,自然不能让左良玉兵临南京,江北四镇因为定策之功,而得高位,自然也要站在皇帝一边。
面对汹汹而来的左良玉大军,皇帝随命兵部尚书阮大铖会同靖南侯黄得功、广昌伯刘良佐、池口总兵方国安,再从泗州、淮安抽调一小部兵马,共同剿灭反叛的左军。
朝廷的军令传到徐州,高杰部的老将们都有自己的地盘,谁也不愿意去和左良玉作战,兴平世子高元照同邢夫人一商议,只有泗州的王彦合适,便传下军令调他南下助战。
王彦从总兵处接到军令,心中顿时布满阴霾,大明朝本就风雨飘摇,唯一的五镇兵马中最强的武昌镇又发动叛乱,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明。
在南京时,王彦与陈子龙等人交谈,还想着凭借左良玉部八十万众,抵挡李自成东进,为大明朝守住长江上游,不想转眼间左良玉就反戈相向,成了大明的敌人。
王彦担心还不止于此,江北四镇本就对清庭的防御不足,面对着河南与山东方向清军,已经显得有些不支,如今又抽调两镇兵马去与左良玉作战,万一清兵这个时候南下,那大明岂不面临崩盘的危险。
王彦一路魂不守舍的回到军营,如今也就只能祈祷,清兵能多给大明一些时间,让大明能先打败左良玉,再与其决一死战。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王彦马上就要去前线作战,筹钱为许嫣嫣赎身之事,他就只能暂时放在一旁。
这时他匆匆给许嫣嫣写了一封信,托人带到南京,便急忙去集结营中诸将,准备南下同左良玉作战。
打仗是个苦差事,徐州镇诸将都不愿意去,为了给朝廷一个交代,邢夫人便只得让没有根基的王彦去。
可是王彦毕竟是为她夫君报仇的恩人,将玩命的活计交给他,让邢夫人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因而播下了五万两白银的开拔费,以及大量的粮草器械,来补偿王彦。
王彦给许嫣嫣写完信,他帐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忠义营的主要军官。
“子允,汝带一百兄弟,先去府库将这些东西领回来。”王彦放下手中毛笔,从怀中掏出一份手令交给钱一枫道:“去的时候多带车辆,今天一定要全部运回来。”
“喏!末将领命。”钱一枫行礼后接过手令,便先行退去。
这次南下作战,是徐州诸将都不愿意去,才落在忠义营头上,所以营中肯定会颇有怨言,特别是李泰祯手下的一千人马,多是泗州本地人,让其离开家乡作战,定然满腹怨言。
王彦又不能要求每一士卒都能像他一样忠君爱国,为了大明可以上刀山下火海,所以只能借助一些手段。
王彦想的很清楚,一只军队要有强大的战力,必须要上下一心,若是内部出了龌龊,那将比面对强大百倍的敌人还要危险。
“诸位想必已经听说,忠义营将要南下作战之事。”王彦环顾帐中诸人道:“吾知道,不少人肯定对此存在着异议,毕竟故土难离,吾心中也颇为理解。因此谁若不愿随吾去,吾也不会勉强,尽可告知于吾,但若明日出发之后,再有动摇吾军心者,那就休怪军法无情,都明白吗?”
“吾等愿随将军征战!”王彦说完后,诸人连忙行礼,但其中却又不一样,跟随王彦从山东一路杀过来的军官,自然真心实意,但泗州本地之人,脸色却不那么自然。
王彦见此也不多说,挥手便让他们全都退了出去。
下午时,钱一枫带着人将银两和粮草物资全部运了回来,王彦便下令全军在校场上集合。
忠义营的士卒跟随着各自的千总在操场上站成两片,泾渭分明。
王彦当上泗州守备还不到一个月,李泰祯手下人马归于他麾下的时间就更短,王彦根本没有时间掌握他手下的一千人马。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王彦还去了一趟南京,军中事务交给王威处理,但王威与李泰祯都是千总,而且李泰祯在高杰军中的资历比众人都老,所以王威更加控制不了他手下的人马。
对于这样的人,若是以前,王彦肯定选择拉拢安抚之策,但自从南京之行后,王彦心中掌握自己的武装的心思就越发强烈,所以虽说李泰祯自从归于他麾下以来,并没什么太过出格的表现,但王彦还是绝顶动手,将他手下的人马控制起来。
同为忠义营人马,跟随王彦从山东杀出来的老营自然更为精锐,他们是几十万山东义军大浪淘沙后留下的精华,之后又随着王彦在清军复地转战千里,睢州一战更是击破了数倍于己的许军,可谓百战精锐。因此他们站姿英武,散发着精锐该有的肃杀和朝气。
李泰祯身后的士卒则不然,除了极少数的高杰老卒,他们大多是泗州本地失地的百姓,或是乡勇改编,并未受到多少正规的训练,因此只能勉强站成队形而已。
王彦站在众军之前,看着由如两支军队的忠义营人马,心里一阵不快,更加坚定了他要掌握军权的决心。
“将士们,想必你们也知道,忠义营将奉命南下,剿灭左贼叛乱。”王彦环视众军大声说道:“本将知道,打仗就是玩命,得先让兄弟们没有后顾之忧。”
“抬上来!”王彦回头让钱一枫将刚领回来的银子,抬到众军之前,就地打开,那十两一块的银锭,整齐的堆满了整整五个大箱子。
如此多的白银,给人一股强烈的视觉冲击。
士卒们见此顿时一阵惊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银子。
“这次愿意随本将出征的兄弟,兵士先发白银十两,小旗二十两,总旗三十两,百户五十两,千户一百两。”王彦指着装满银子的大箱,大声说道:“出征之后,斩杀敌军者,本将还有封赏。”
士卒的开拔费,按惯例是给三月之饷,他们每月军饷不过九钱,王彦几乎一次就多发一年的军饷,士卒们顿时满脸兴奋。
“这次出征,汝等得到的不只是银子,还可以为朝廷精忠,最重要的是有功名可以挣,能够光宗耀祖!”王彦继续煽动道。
王彦的话语让军士一阵激动,不提什么精忠报国,不提什么功名利禄,光是那白花花的银子,就值得他们为之效死,校场上顿时便发出阵阵欢呼:“吾等愿随将军出战,平定左贼叛乱!”
王彦听着士卒的呼声,看着众军的表现,心中十分满意,一挥手让众军安静下来,而后大声说道:“不过本将事先要说清楚,拿了本将的银子,就得听本将号令,如若有所违背,定然军法处置!”
王彦的提醒,并没有将军士的热情浇灭下去,他接着说道:“此次出征,异乡作战,远离故土,如有不愿意跟随本将之人,也尽可站出来,本将也不会勉强诸位,只是着开拔费,却不能给了。”
“现在诸位将士们,便做个决定吧!愿随本将者,直接前来领银。”王彦一挥手,指着一边空地:“不愿随本将者,可先立于一边,本将觉不为难。”
自古以来,当兵吃粮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士卒们参军,并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也并非为了报效哪个皇帝,他们都目的很简单,就是吃粮,就是拿钱。
王彦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大多数人根本不知何为家国情怀,在没有更好的方法之前,他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将这些军士拴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