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滚滚的向东奔腾,恰似历史的巨流,卷带着一股凶猛。端方独自一人迎风伫立在船头,逆流而上,任凭风吹拂着他的山羊青须。他咪着小小的眼睛,思忖到凭他绝顶聪明的才智,或许也能像当年的曾国藩,李鸿章一样力挽大清于即倒,名垂青史。一个士兵疾步来报,还有半个时辰,就到重庆了。
江水越过江中心的岩石,扑了过来,一浪一浪打在船头,让船左右摇晃。方端颠仆了两下,一只手抓住栏杆,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今朝才有体会。他挪动脚步,双手扶住船头的栏杆,凝神静思,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呢。当时若不是朝廷一再催促,他才不想现在就到重庆呢,何必受这等风浪。再等等,等那个成都的赵尔丰和同志军打的差不多了,自己去收拾残局,岂不更好?来湖北上任之前,自己去面见了赋闲在家的袁世凯。袁世凯对自己分析了形势,一再强调,现在清政府正处在风雨飘摇之时,我们这帮人要少动多看,尽量和朝廷周旋。哎,原本想在湖北多呆一段时间,把湖广总督瑞澄挤走,没想这家伙和赵尔丰串通,不停的上奏朝廷,逼自己快速进川。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才给了自己两个标的军队(相当于两个团)。不过这样也好,这两标都是装备精良的新军,只要控制好这批军队,将来仍然可以有所作为。自己新近果断提拔了一批军官,怎么说自己对这些军官都还有知遇之恩,加上朝廷答应了给足官兵的军饷,现在士气还算不错。不过没想到这样抽调了两千精兵入川后,武昌就造反了,看来你瑞澄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呀。现在国内形势变的更加的微妙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重庆好,何不就呆在重庆,即可攻又可守。
重庆城的轮廓渐渐清晰,果然是群山峻岭环抱之城,有龙腾虎跃之势。它会不会是我端方再次崛起之地呢?
十月十三日中午,云随水流,暖阳当空。真是好兆头!只见重庆朝天门码头旌旗展展,人头攒动,锣鼓轰天。每隔三尺都布有卫兵。周围围观的群众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把小小的朝天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川东道道台、重庆知府,总兵以及川东道与重庆府大小文武官员毕恭毕敬在江边分列两边,恭候钦差大臣。
几艘轮船缓缓驶来,稳稳的停靠在朝天门码头。先是一队士兵,疾步跑上岸来。又是一队军官,小步跑上岸来,列在两边。锣鼓声一轰响,喇叭声一长鸣,只见钦差大臣端方,被兰呢大轿抬上岸来,前后跟随四位佩刀军官。他脚一落地,就顿显威严风雅之势。一身整洁的朝服,头上戴花翎顶戴,小撮胡须整整齐齐,双目温润有神,举手投足之间,舒缓自然。双手一拱,腰微微下弯,开口说道,“各位同仁,端方有礼了!”
两边官员齐声喊道,“恭候钦差大臣!”
端方缓缓抬起身来,在道台大人朱应基的介绍下,一边又一边的给两边的官员回礼。
这一切都发生在杨庶堪,张培爵的眼皮底下。他们十多个人在长江的对岸,正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朝天门码头的一切。
杨庶堪踩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面,说道,“这个端方,以为自己真是救世主了,还威风凛凛的。我们马上就可以拿点颜色给你瞧瞧。”
旁边的朱之洪心领神会,往前靠了靠,说道,“我们去见他,与他好说歹说,他就是非进川不可。你既然敢来,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明天我去召集一些保路同志会的兄弟,捉弄捉弄他!”
张培爵站在旁边,也说道,“我们只有实行最后一个计划了。逼走他!让他感觉重庆就是一个*桶,你不走,就炸死你!”
“叔痴,你和锡候,好好的演场戏给他看。不过,不要让兄弟们受伤。上次火狐行动的教训,我们要好好的汲取。现在安掌门都在昏迷之中。”杨庶堪说道。
张培爵听了也是叹了口气,说道,“春发他们去,没有想到,清兵提前从长寿启程了,中途又刚好错过了。我都要怀疑---哎,加上我们去的人作战经验不足,死了十来个兄弟,又伤了几十个兄弟,真是可惜。”
站在临江位置的况春发,也正是懊恼之际。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树枝,说道,“都怪我,没有估计到情况发生了变化,还在张关等。幸好,师弟江崇南有勇有谋,在一线天抵挡了前面的清兵,才让师傅他们没有腹背受敌。”他随即折断了手里的树枝,狠狠的说道,“我会为师傅报仇的!”
“对了,青阳,那杨占奎三姨太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张培爵问道。
石青阳站在后面,说道,找了个装粪的车,捆在车底,带出了城,扔到长江里面去了。
杨庶堪放下望远镜,走出大岩石,一招手,把大伙又招了过来。又一一的布置任务。
当天的夜空,并无月色,崇崇夜幕之中,川东道台朱应基带了几个随从,偷偷来到了端方入住的通远门同业公会。
外面禀报,是川东道台大人求见。
端方自然也不敢怠慢,穿着整齐。取了花翎,一身便装出来迎接。寒暄了两句,他们就一起走进了正堂。一般而言,深夜拜访,都是有要事商量。
原来,朱应基是密告重庆知府钮传善和杨占奎私吞军饷,他加以劝阻,还被排挤。又说,钮传善无能,偌大个重庆,都被保路同志会掏空了,连巡防军里面都有很多是同情保路同志会的。这让端方想起了一个人,就是中午在朝天门码头恭候他的李湛阳。这个李湛阳是广东巡警道台,正好回重庆省亲。以前和他还有些熟络。他一想,何不明天假借圣旨,夺了杨占奎的兵权,任命李湛阳为巡防军的统领,以后也好为自己所用。这样砍了重庆知府的一个手膀,他也怕自己三分,同时也拉拢了川东道台,一箭双雕。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此时正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于是他告诉朱应基,他得到圣上口谕,重新任命重庆的巡防军统领,免去杨占奎的重庆巡防军统领,改任李湛阳为重庆巡防军统领。
朱应基也明白,端方这招是敲山震虎。向自己的政敌狠狠的砍了一刀,同时自己也靠近了钦差大臣一步。临走时,叫下人,把面见钦差大臣的礼品奉上。
这是一个罐,是一个古董,元朝的青花瓷,叫鬼谷子下山大罐。这个罐素底宽圈足,直口短颈,唇口稍厚,溜肩圆腹,肩以下渐广,至腹部下渐收,至底微撇。主体纹饰为“鬼谷子下山图”。这个罐,制作异常精美,乃世见少有的极品。
一般人不懂,觉得这个罐和当今的罐并无两样,但是懂元青花的人,都知道这元青花,暗藏了九个谜团。端方是行家,一见这个青花瓷,双目顿时发出奇光异彩。他稳了稳自己欢喜的心情,说道,“朱大人,这等精品,定当是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朱应基当然也看出了端方的眼里兴奋,说道,“回大人,小的也就花了两百两白银。”
端方听后,哈哈大笑,说道,“两百两?当初我和张之洞大人抢一个小花瓶都是花了五百两,你这个还大了很多,还只说花了两百两?这东西,不拿八百两,怎么也说不过。”
朱大人心头一抖,说道,“大人眼力真准,这个是重庆大乡绅们一起凑的八百两白银。”
端方微微笑了笑,说道,“看来重庆真是富饶之地。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礼我暂且收下,以后代为奉给皇上。”话说回来,端方本是一个爱古董如命的人,鬼知道以后他是不是会献给皇上。俩人再客气了一番,朱应基才两步一回头的告辞。
第二天,十四日,钦差大人升堂。端方把朝廷对他的任命对在场的大小官员宣读了一遍。同时还传口谕,任命李湛阳为重庆巡防军的统领,免去杨占奎的统领之职,另行任命。两个任命,一个免职,着实让钦差大臣的威风淋漓尽致的展现无疑。随即听重庆的大小官员,汇报重庆的当前局势。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打鼓喊冤之声。
击鼓鸣冤,正是朱之洪和刘祖荫策划的一场戏。这些喊冤者,几十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头绑白布,身穿白衣,手举着木牌,跪在地上,稀里哗啦哭成一片,很是吸引周围老百姓的眼球。一个二个连哭带诉,敲锣打鼓状告四川总督赵尔丰制造的成都血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他们的亲人平白无故的被乱枪打死,请青天大老爷给他们主持个公道。
其实这个事情,在奉节的时候,朱之洪和刘祖荫都已经给他说过了。他也打电报上奏了朝廷,朝廷回电说,他到了成都就暂行四川总督一职。所以,端方也有所思想准备,心想,正好今天体现自己亲民爱民的一面。在众官员的拥簇下,仰首挺胸的来到了衙门口。
大声对下跪的民众许诺,只要他到了成都,他就会为大家主持公道。他是皇帝亲命的钦差大臣,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无论谁违法,他都严惩不贷,一定会还四川人民一个公道。他刚说完,准备走。突然不知道从哪儿,一个*扔到了他面前。
这颗*落地一瞬间,上面的引线,冒着吱吱的火花,眼看就要串进*之中。一个人影冲了出来,飞快的抓起*扔了出去。
不到一眨眼的功夫,轰的一身,*在空中爆炸了。不过这*很响,却威力不大。它其实不过是裹了几层纸,夹带了大量面粉的鞭炮。它在空中爆炸之后,四处弥漫着白白的面粉,弄的想抓人的清兵,四处看不到人。被炸到的官员,满脸的白面,一脸的惊恐。端方被士卫按倒在地,不过也沾了一身的面粉。他站起来,哈欠了几声,对刚才扔*的人说道,“谢谢龙将军,我今天算是真正见识了你的身手,我看这世间的高手没有几人能出其右。不来不知道,一来才知道,这四川人也太刁蛮了!”他心里开始嘀咕着,看来重庆这个地方,不好呆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