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杰没有言语,直到南依依在他的注视下,关上了门,才转身坐在我身旁,搅动几下碗里的粥。
当一勺冒着热气的粥送至唇边,我凝神,没有觉得自己需要进食,更没觉得自己饿,而安逸杰也并没有因为我拒绝张嘴而移开他的手,更没有因为我的不张嘴,而打算强硬撬开。
我们二人就这样僵持着,我注视着面前的热气,他注视着我。
热气缭绕迷湿双眼至到一切都冷冷清清,唯见一颗颗米粒躺在汤勺之中,不相互依靠,不相互取暖。
“你是打算一直这样不吃不喝?”安逸杰终究吞不下心中的恨意,对金珉西的恨,对我不争气的怒,对自己没能救到我的悔,交织、混杂。
所有人中,我一直以为安逸杰会是最后一个过来开口劝我的,因为无论从他自身角度,还是我的角度,还是金珉西的角度,他都是最不好开口的。
安逸杰见我还是盯着那勺粥,不言不语,连一只木偶都不如,他移动勺子到哪,我的眼睛就跟随到哪,这无疑使得安逸杰有些不爽,怒摔了手里的碗连同那勺子。
满地的米粒,就那样静静的躺着,一颗一颗,明明已经熟透,之前还是热气腾腾,冷却之后,竟然比之生米还让人觉得孤寂。本在一个锅里翻滚沸腾,本经历过一番重生,又能怎样,再多的热情,怎敌得过沧桑变迁。
泪不知何时而下,也不明白为了这碗米粒,还是为了这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安逸杰小心的为我擦拭滚珠一样的泪,收敛起他内心里的所有。
“白白,忘记吧,一切的一切,我与你一起背负。”
背负?背负什么呢?背负那我自己都不知道多少数字的巨债,或者背负我之前受过的**,还是背负我这身残躯与这颗冰心?
“白白,你要恨就只恨我吧!不要怨恨自己,也不要去恨不该恨的人。”
安逸杰,我如何去恨你,恨你爱上我?恨你不该如此在意我?恨你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恨你叫安逸杰,还是恨你叫诺?
“白白,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话,也能听见我说的话,你回答我一句好不好?心里不要憋闷着,说出来,不管什么话,你说出来,不管什么,我都听着,你打我骂我,我都可以。”
没用的,一切既然已成事实,就无法挽回了。安逸杰,你让我骂你,打你,恨你,可是,我连恨的人、恨的事、恨的情都没有了,你让我如何发泄呢?我只是想这样,不言不语,请你就让我这样一直不言不语下去吧,憋闷出内伤,便那样吧!听从天命!
“阿杰,你出来一下。”郑盛不知何时进来,也没人注意到他是否有敲门,只是他那比往日更严肃的表情,是所谓何事?
安逸杰想必也看出些端倪,跟随在郑盛的身后,出了这个房门,我刚想闭眼,欧阳叔叔竟然立在我的床尾处,注视着我,他何时进来的?在那站了多久?
欧阳叔叔只是看着我,那略有些陷下去的眼廓,那几根白发,微皱起的眉宇,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眉宇一展,嘴角上提,对我爽朗一笑,将刚刚的烟云一下子吹开,这闹得又是哪一出?
“不开心,皱皱眉,开心,咧咧嘴!内心的情感只有自己知道,表面的情感,大家都能看出。一个人伤心,还是大家一起陪着伤心,不是一个简单的算术问题。欧阳叔叔看得出来,那几个都是真心关心你的朋友,就算你现在咧咧嘴,他们也明白你心里的缺口有多大,可是如果你咧咧嘴,让你的敌人都诧异到,岂不是赚到了吗?白白,欧阳叔叔活了这么久,其实也算是白活了这么一遭,一辈子平平淡淡,没有生死之交,没有平生挚爱相伴,没有辉煌成就,可还是粗长了些阅历,白白现在这样坚强,也教会了欧阳叔叔很多。谢谢你!”
我一时还未完全明白欧阳叔叔这段话的用意,只是看了眼欧阳叔叔,也没有更多的去在意。只是转向窗口看看外面飘着的云朵,湛蓝的天。
“白白,欧阳叔叔先出去给你准备些吃的,我想白白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欧阳叔叔之前话里的意思。”
天空真的有治愈人的作用,心中死寂的湖面,终于有了些波澜,伸着手,想去抓一片那触手可及的云,只想将它揉捏搓圆,将它做成一架飞机,带我飞向天国,去见我的妈妈。
妈妈?镯子,对,镯子,我的镯子呢?
“啊——啊——啊——”我在床上四处摸索,踹走床上枕头、被褥,撕扯着床单,就想找到那个早已粉身碎骨的镯子。
“白白,白白,你怎么了?”安逸杰听到叫声,冲进来就看到殷白白在床上叫嚣,发疯般撕咬着。
安逸杰从殷白白的嘴里好不容易扯出半片布料,用尽全力抱紧禁锢着此时变得力大无穷的女生。
一群人闻风赶制,看到这一幕无不惊讶万分,可是殷白白嘴里只是啊,啊,啊的叫着,没人知道什么刺激了她,还是她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殷白白,你属狗的吗?快点松开,阿杰的肩膀已经被你咬出血了。”南琪琪看着安逸杰那隐忍不发一声的样子,明明疼痛难耐,却还是不松一点,就怕一旦松手,怀里的人就会突然化为天上水蒸汽,蒸发不见。
“白白,你听话,你到底在寻找什么?”赵奇想靠近殷白白,将这个明显已经失去理智的女生拉回现实。实则赵奇的内心里也甚是纠结,不明白此时该如何劝阻,就算平日里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可毕竟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情,作为一个男生,自己还真不知道如何从旁劝阻。
当初若不是郑盛一直拉着自己,赵奇早就找金珉西拼命了,不过别说,郑盛与赵奇二人赶到时,金珉西和安逸杰早已摊倒在地,两人均挂了满脸的彩。
本来赵奇看到安逸杰已经将金珉西教训过,而且警察马上就到,不打算再插上一脚,可当他看到那个早已不同往日的殷白白时,那只收回的脚还是狠踹了上去。
从回忆中回神的赵奇看到郑盛正欲言欲止的样子,遂从旁推了一下,递给郑盛一个鼓励的眼神。
“白白,金珉西被警局那边放了。”
“喂,郑盛,我让你劝她,你这说的什么鬼话?!”赵奇这时候后悔不已,自己这算不算共犯?
一阵倒抽气生,赵奇从指缝间看过去,殷白白竟然有了些反应。
“为什么?”我这是几日来的第一次开口,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粗哑,有些像是补牙时那恼人的电钻声,对喜欢声优音色的人来说,听到这种声音,不如毒哑这个人来的痛快些。
“证据不足。”
安逸杰、赵奇等人一个用眼神阻止郑盛继续开口,一个直接上手,可听到殷白白竟然开了口,觉得虽然残酷些,可既然能开口,也许算个不错的主意。
“为什么?”
“白白,你别在意,也没什么,交给我们。”赵奇看到殷白白的脸色瞬时间煞白,担忧的插嘴道。
“你别插嘴,让郑盛说下去。”
“阿盛!”安逸杰这时出来阻止,但是在我向他射去寒冷时,他倒是自觉,几秒的思索后,自己倒是开了口,“白白,金珉西背后还有个幕后老板,以我们现在实力……”
安逸杰一拳捶向旁边的墙上,震得墙壁一阵震颤。
“如果有证据呢?”我本不想公开,可是虽然不想也不愿去恨,但是如果说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也是假的,因为我毕竟也是个人。
“什么?难道你手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证据吗?”赵奇此时一听,好像黑夜中找到了一只萤火虫,明知光线微弱,却不免还是兴奋。
“录像。”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说出口后,觉得难得的轻松。
“录像?什么录像,金珉西那个房间里,还有警方没有发现的摄像头吗?”安逸杰听后,眼睛亮了几亮。
“当初有个贾经纪人找我,我和你是同时被掳了,没错,但是我却先被绑去见了个导演,那个导演是拍不正经片子的。”听到这话,安逸杰等人面露焦色,但是我摇了摇头示意,这才接着说下去,“在金珉西的房内,那个导演一直在旁边拍着录像,只是不知道他拍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导演?我冲进去时,并没有旁人在场啊!难道他先我之前走的?白白,那个导演长得什么样,你还记得吗?”安逸杰好像抓到了新的浮木,抓住我的肩膀,透着难掩的喜色。
“胖胖的,黑黑的。”
“白白,胖胖的、黑黑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赵奇本就急脾气,这种形容词给他一听,当然来火,总觉得面前的殷白白是有心戏耍他一般,若不是知道这事关她自己,他真的险些就这么认为了。
我思考良久,突然想起他还凑近过我,想要占我便宜来着,被我扇了一耳光,侧脸过去时——
“对了,他右侧耳后有一块红胎记,姓记。”
“姓记?不知道他的姓氏是真的还是假的,号称导演,又有那么一块印记,还那么好色,想必还是能找到的。”安逸杰自己叨咕了几句,望向了同样也在思索的赵奇、郑盛二人。
三人视线一合计,向我一一辞行后,便消失的迅速。南琪琪,南依依二人见状,也紧随其后,不多言语。
世界终于宁静了,我望向晚上的镯印,与周边肤色那么大差异,时刻提醒着它曾经活着的事实,虽然不再似之前那般,心中疼处来的那么猝不及防,让我一时按奈不住,也不至于闹出那一幕。
开始,我本打算私下里与欧阳叔叔说,如果证据不足再帮我找那个导演,可是现在,唉!
只希望找到后,他们不要立刻看里面的视频才好,起码还能留些颜面给我,事实已定,但是内心怎么可能那么看得开,自欺欺人也罢,他人欺我也罢,起码那样我心里还可以稍稍舒服些。
本是个极为注重隐私之人,不想,最隐私的秘密竟还是保不住,要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拿出来杀杀其中的霉菌。血淋淋的,在烈毒的阳光之下,又是否会好的快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