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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恩怨两难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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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自古以来,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在流贼兵锋所向之下,本就摇摇欲坠的益都府,接连遭受地龙翻身和连天暴雨侵袭,民无吃食,亦无衣穿。

华阳县一名老捕快开了仓门,将所剩无几的粮食分给了饥民,又将兵器库打开,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面粮仅糊口几日而已,但有了兵器,便终于让这天地换了颜色。

在修真界同样发生了三件举足轻重之事,一件便是撼天宗宗主广灵子的亲传弟子十三,渡过了仙劫与天劫,成为了隐门之中,乃至整个修仙界唯一的仙人。

撼天宗本就是隐门执牛耳者,如今又得一仙级修士坐镇,更是如日中天,让其余宗门只能望其项背。

虽说十三成就仙位的过程着实有些一波三折,但修仙之路本就坎坷无比,能成正果便是福分,谁会关注他波澜起伏的过程?

第二件事便是乌金门掌门徐福,前往撼天宗协助修复阵法途中,竟于一座山中迷了路,陷入了一个千古大阵之中,发现了一丝神兵的气息,撼天宗与乌金门在绝密之下搜山寻野,却是一无所获,终被外界获知。

于是一时之间,各大门派尽皆派遣弟子前往龙泉山脉,连绵六百余里的龙泉山脉尽是修仙者高来低去,还好此时凡界正是一片战乱之时,没有人将目光放在这几百里的山野之上。

而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却是几乎无人知晓,连当事之人也不敢确定是否真实发生过,那便是与十三同日渡劫成就魔仙,原本只是一团神兵戾气,在尘世苟活亿万年,一朝得以伏地魔石相助,竟是机缘巧合之下修出了魔仙本体。

三件大事均发生在撼天宗,或许只是巧合,又或许是某种天意的安排吧。

十三一梦半月,醒来之时,已是两鬓斑白,竟似是在梦中过了半世。

当那扇房门终于从内部打开时,整个撼天宗再次沸腾起来,十三所过之处,人皆驻足而视,不多时,便有人通报给了宗主广灵子。

也许是睡得太久了,十三脑子有点懵,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任凭着双脚漫无目的地走动着。

沿途的同门弟子纷纷躲避,甚至于屏住呼吸,更不敢窃窃私语,十三这模样,分明就是中了魔怔,短短半个月时间,一个风度翩翩的仙级少年,变成了一个看起来比宗主还要年长的老人。

十三脸上爬满了皱纹,眼眸也不再清澈,目光看起来如同死鱼一般木然,看来心魔之说,并非是空穴来风,十三的修为连宗主广灵子都未必能够镇得住,若是发起魔来,这些普通内门弟子怎能招架得住?

但是人都有好奇心,弟子们虽然害怕,却又不愿离去,远远地跟在十三后面,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人也越聚越多,最前面的人想要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却又被后面的人推着逼得更近。

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山门处,十三终于停下了脚,而前排那些围观的弟子已经被后面的人挤到了不足三丈的距离,甚至已经能够感受到十三身上散发出的刺骨寒意。

前排的人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别挤,好冷,让我出去。”

内圈的人想要挤出去,外圈的人却想看热闹,越是往里挤,最里面的人眉稍之上已经挂起了霜色。“别挤,要冷死了,灵力都耗得差不多了。”

“难道真的是魔怔了?”终于有人轻声问了出来。

“嘘,别说出来,十三的样子不容乐观,万一惹恼了他,我们这么围着,怕是要遭殃。”

“是啊,成仙果真不易啊,渡过了仙劫,又是天劫,过了天劫,又来了心劫,若是最终会坠入此人不人,仙不仙的魔道,修仙还有何意义?不过只求一个长生而已。终日于山中修道,不见天日,远离尘嚣,食五谷杂粮,却不近七情六欲,如此之长生,吾究竟是活了一辈子,还是只活了一天,却是重复了一辈子?吾修仙所为何求?”

一名看起来不过是四十余岁中年男子模样的弟子,实际上却已经是三百余岁,在撼天宗灵牙山上已经修炼了两百六十余载,仍不过是开阳二级修为,不由得发出了一长串感慨。

“师兄,你没事吧?咋会发此牢骚?”在他旁边,一名看起来年纪稍小一些的中年男子,皱着眉看着这名师兄。

“罢了,见十三此番情形,吾想起了往昔之事,连尘世之俗名已然忘却,自入仙门便断了父母之恩情,吾只是觉得此生蹉跎,竟是一个无亲无情无用之人,不念双亲,不问恩情,于国于.民无用,于亲于恩无用,吾这三百年来究竟做了啥?”

“师兄,你不会也是魔怔了吧?”

只是那人没有再作理会,悄然出了围观人群,在山门处一跨三磕头,尔后竟是出山门而去,只留下那名不明所以的师弟,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空空的山门不知所措。

当刘锦源与广灵子闻讯赶来时,围观的弟子大多已经散开到更远的距离,因为十三身上散发出的寒意连外圈的弟子都已经承受不住了。

见十三一副憔悴的模样,刘锦源便是哭了出来,正欲上前问询一番,却被广灵子拉住了。“别轻举妄动,十三的情况非常不对劲。”

对于围观的师兄弟们,十三视而不见,直到目光触及到广灵子和刘锦源时,十三的眼中才恢复了些神色,却见他缓缓跪了下来。

“师父可曾记得那日的小女孩,还有那跪在地上磕头求救的老人家?”

“什么小女孩?什么老人......”广灵子一开始并没有明白十三的话,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便又是心中一紧,终是明了十三的疑惑。

“修仙不问世尘,吾这几十年感谢师父、师姐与师兄的教导,若不是师父那日将吾带回宗门,吾多半与那小女孩和那老人家一般成了一堆枯骨。”十三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若不是师父、师姐与师兄的谆谆教诲,若无撼天宗的天材地宝,吾亦修不到仙境。”十三再次深深磕了一个头。

“吾近日多有些疑虑,修仙者所为何求?不问红尘便是教人无情么?此般作为,与那妖魔鬼怪有何异处?”十三却是慢慢站了起来。

“吾此身受于父母,不得尽毁,然吾此身修为受于宗门,吾今日便将此身修为归于宗门,只是费去宗门无数天材地宝,实难还也,吾必尽己所能,还上此份恩情。”

“小师弟,你要做甚?”刘锦源带着哭声焦急地喊到。

十三没有回答,而是昂首望天,一声长啸,自断了根骨,又复以凡人之躯。

“吾本是一介凡人,以凡人之躯入得此门,而今以凡人之躯出得此门,宗门之恩情,吾自铭记于心,若还有生还之日,便尽当还之。”

山门处已经没了十三的身影,而围观的众人却久久未曾散去,甚至不明白怎会如此,只是广灵子须发皆横,半晌之后,才下达了宗主令,从此以后,从此之前,撼天宗已无十三这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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