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依旧在安排远行前的准备,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妹妹也不能托付给一个人照顾。张小敬为人是足够可靠,但他这个职业有危险,不良帅负责万年县治安的同时,也要面对生命威胁,万一他某天惹到某个恶势力,把自己给陷进去,枚儿可就无人照护了。所以他又安排了枚儿的老师高适,让他兼顾李枚儿的学业外,再稍微兼顾她的生活。
这就是双保险,不过这还不够,他又专门去找了一趟闻无忌的女儿闻染,嘱咐她隔三岔五去看看枚儿。女孩儿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心理问题,大男人是无法了解的,有闻染在旁边监督她成长,李嗣业才能放心。
一武一文一女,她给妹妹安排呵护她成长的三套班子,三人的影响交融互补,这样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枚儿,才算是完美和健康的。
这样依旧不够放心,他已经暗暗发下誓愿,此去安西,要在一年之内成长起来,至少等到后年的这个时候,他能够升任校尉或中郎将,有足够的资格在安西置办产业,这样才能放心地把她接过去。
自己这个兄长,还是太狠心了啊。
他在院子里立下一块标靶,上面用朱砂涂画圆圈,从正堂的台阶上到标靶差不多是三十多步。他从隐市上采购的这种唐军制式单兵弩,有效杀伤距离在五十步左右。他对自己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在三十步内射中敌人,就算是小有所成了。
张小敬是用弩的高手,有闲暇便前来进行教导,也根据李嗣业的个人习惯,不断对弩进行调整。五六天时间,本就不会有多大进步,但凡射击这种技术,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练习。
既然射击技术无法速成,可以从其他方面进行调整,比如在弓弩上方加装准星等瞄具。李嗣业直接来了个一步到位,掏空一根竹管,用两根琵琶的弦在竹管口上交错成十字,然后用卯榫的方法固定在弩上,前方准星不断调整,又不断在射击中摸索改进,最终确定了目标到准星,再到竹管十字三点一线瞄准后正中靶心。
改进后的弓弩确实精准度高了很多,但也只能保证在无风和三十步以内的精准度,超出三十步,弩箭的抛物线无法判断。
张小敬在赞叹他心思精巧的同时,同时也认为这不过是鸡肋。
李嗣业却不这样认为,他自觉时间仓促而已,再给他一些时日,表尺都能做得出来,何患抛物线?
在这种有备无患思想指导下,李嗣业背包中的物品与日俱增,缝衣针,丝线,用来收集雨水的油纸伞。受伤之后的种种考虑,仅用于消毒涂抹伤口的外敷药粉就有三小瓶之多。
不仅如此,他还在家中购买了各种陶罐,和几升酒,用蒸馏的方式提取酒精。
在他出发的前一天,太子李瑛突然造访,这让李嗣业有点惊讶,本来以为离去便再无瓜葛,没想到他还亲自来送行了。
李瑛实话说,确实是个好人,东宫官员们在他治下感受不到职场的压力,但这样的人终究是做不了好领导的。
他从东宫马厩中特意牵来了一匹马,马身上有全套的马鞍、马镫、笼头、马缰、长鞭,还有一根用麻布包裹的长武器。
李瑛站在李嗣业的院子里,嗅到一股子浓烈的酒味儿,微微皱起了眉头略显伤感。
李嗣业还是舍不得孤舍不得东宫的,仅仅离开几天,就开始借酒浇愁派遣郁闷。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孤也没有办法,只有等我将来登临天下之时,再把嗣业征调回来许以重任。
“离别本就是人生常态,嗣业不必伤感,我们他日终有再见面之时。”李瑛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李嗣业都没顾得上伤感,仅筹备远行物品就耗去许多时间。既然太子都这样说了,他也必须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要不显得自己太无情了么?
“这匹马本就来自安西,是孤从一名西域胡商处购得。我把它送给你,这样你能带它回故乡,别让它客死在长安。”
李瑛又从马背上取下包裹在布中的长兵器,轻手抖开绳扣,三尺刀锋露出,寒光闪烁,这种截面呈菱形的双刃刀锋给人以震慑力,再往下是温润的长杆,摸起来非常舒适。
“这算是右内率正曹觉送给你的送行礼物,他们都说你喜欢这把陌刀。我刚成为太子时,喜欢收集各种兵器,所以才把此物收入兵曹府库中。它跟别的陌刀不同,长柄是采用了制槊杆的方法严格制成,刀剑加之坚韧不断。拿着它,当做你的安身立命之本。”
李嗣业绝壁没有想到,这把武器竟然以这种方式来到自己身边,他还能说什么,难道要戏精上身来一句这是我宿命中的兵器?
李瑛此举确实让他有点小感动,从而心中对于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他,有些过意不去。
他躬身叉手感谢之后,低声对他道:“殿下,请到内堂吃茶,嗣业有两句要紧的忠告要与你说。”
李瑛心中会意,命令几名千牛随从在院中等待,他与李嗣业共同进入堂中,两人跪坐在板足案前。
李枚儿跪坐在凉席上摆满了器具煮茶,茶鍑中的茶水已经滚开,正准备第三次救沸。
稍等片刻,李枚儿把香茶奉上,李瑛浅尝之后,感觉口齿余香,神清气爽。
李嗣业正襟危坐,手放在膝盖上挺直腰板儿问道:“殿下可曾听说过,未虑胜,先虑败?”
李瑛略作思虑,说道:“此话好像出自孙子兵法?”
“臣对此话,有自己的理解。臣的师父曾经教导过臣,在做某一件事情之前,要先把此事可能产生的最坏结果估计出来,然后再扪心自问,我能否承受得起最坏的结果,如果能够承受,那就去做,如果不能承受,那就千万不要做。”
“你是太子,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比做错能得到更好的结果。”
李嗣业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太子足够聪明,他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李瑛感到新奇的是,这种独特思考问题的方式,在他过去所看过的书籍中,从未见到过。
但是细细品味之后,这一条几乎可以应用到任何事情中去,就算他日后能够君临天下,面对自己内心的欲望和急躁,用这样一句话来问自己,同样可以挽救局面。
这句话的道理很是简单,却依然有许多人做不到,特别是那些善于冒险的企业家,他们曾经站在金字塔的顶端风光无限,但转瞬间便跌落神坛,锒铛入狱。
“受教了,嗣业一句话,胜过孤读十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