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小胖他们这儿,有一句经典歇后语,叫做黑瞎子上门——熊到家啦。今天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熊大正想进屋混点吃喝呢,迎面飞来一块骨头,真是想啥来啥啊,得着吧。只见它大口一张,将骨头咬住,好家伙,上边还沾着不少肉呢。
“这是熊大吧?”梁小妹奔过去,顺手从柜盖上抄了一个大苹果,献宝似的,就往熊大嘴里塞,搞得老熊这一张嘴都忙不过来了。
原来这个也是养的啊!郑伟等人算是明白过来,都争抢着逗熊瞎子。结果,熊二它们三个也都挤了进来,差点把桌子拱翻。
正闹哄着呢,田小胖的手机响了,接完之后,就去大门口接人。很快,就看到几个小娃子引着一辆车跑过来,嘴里还嚷嚷着:“小胖叔,你家来客啦!”
等到越野车停下之后,车门一开,先下来一位。田小胖抓抓后脑勺:“老卢啊,这哪是客啊,这不是咱们自个家人吗?”
下车的是卢火旺教授,他领着自己的团队,一直在黑瞎子屯这,进行恐龙化石的课题研究呢。
和以前相比,卢教授整个人胖了一圈,脸上也有了笑容,原本一肚子的火气,早就被黑瞎子屯这个满是田园气息的小山村给熄灭了。
不过,卢教授这张嘴到底是不饶人的:“小胖啊,你这架子也太大了,竟然叫周先生大老远跑这看你来。要是换成我以前的脾气,早就把你骂个狗血喷头!”
“嘿嘿,俺这不是忙吗。”田小胖乐呵呵地往前凑乎。
“天天忙着领孩子玩儿是吧——来来来,快点见过周老。”卢教授扶着车里又下来的一位老者,看年纪应该有八十多了,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色红润,看来保养的很好。身上穿着对襟的中式服装,透着一股子儒雅之气。
田小胖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 伸出双手:“周老,失敬失敬。”
这位? 就是周文雍老先生? 是现今研究甲骨文领域里的佼佼者。当初,小胖子还在欧罗巴那边的时候,就和老先生通过电话。
不过回到首都之后? 再联系的时候? 老先生说那些龟甲兽骨的实物? 博物馆方面都小心收藏,不让上手,给小胖子发过来的照片,都是拓印的。
田小胖的情况又比较特殊,你把拓片给他? 基本上就相当于看天书。再加上时间匆忙? 他也惦记着早点回家? 所以? 两个人就未曾会面。
想不到,这位周老先生也是急茬? 向上面申请之后,特意带了一批甲骨? 专程登门? 可见,人家真是一位潜心研究学问的,不在乎那些表面的东西。
“田小友,叨扰啦。我和小卢也是旧识,就现在村口接了他。”老先生还像模像样地拱拱手,根本没有一点架子。
小卢?田小胖瞅瞅卢教授,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
老卢作势扬起巴掌,然后就看到屋里冲出来一群小娃子,围着他“卢爷爷卢爷爷”的,喊成一片。
这样也就没工夫跟田小胖算账了,卢火旺一连声地答应着,最后还抱起娃娃,轻轻拍拍他的屁股蛋儿:“不冷吗?”
“哈哈,周兄,果然是你!”杨老爷子也从屋里迎出来,两个人也是老朋友了,彼此握着胳膊,放声大笑。
田小胖赶紧往屋里让,除了周老先生之外,还有一个中年人,是他的弟子,磕头拜师的那种。另外还有一位年轻的司机,全都让进屋里。
屋里满满当当的,好在小娃子们已经吃完了,赶紧腾地方,把碗筷捡下去,重新上菜。反正这些菜肴都是量大。
周老先生先跟家里的几位老爷子交流几句,年岁相仿,自然比较亲切。等到老一辈子的都引见完了,才有一位年轻人上前给周老先生见礼:“先生,您怎么来啦?”
看到自己的关门弟子徐东升,周老也颇有些意外,他对这个弟子还是比较满意的,家世好,但是却能躬身做学问,这一点很难得。
师徒二人聊了几句,徐东升又给周老带来的中年人见礼:“二师兄,辛苦啦。”
刚才,周老也没细说,所以,徐东升就把二师兄给拉到一边,问起详情。他的二师兄叫冯国舒,书生气比较重,有点不通人情世故,估计是做学问做的,做成死心眼了。
对于师父这么大年纪了,还舟车劳顿的,大老远巴巴来到这个小山村,冯国舒也有点不满。他这性子,当然不会藏着掖着:“师父也真是的,我看是老糊涂了。偏说那个叫田源的,是识别甲骨文的大家,专程来登门拜访,我看那个小胖子也不像是有学问的——”
徐东升也知道二师兄的性子比较耿直,不过还是劝说两句:“师兄慎言,咱们当弟子的,怎么可以编排师父呢?”
冯国舒点点头:“我就是担心师父的身体,大老远折腾来,空跑一趟。”
知道他也是孝心,就是不会说话,徐东升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不过,二师兄有一句话,他还是比较赞同的:那个小胖子,确实不像是有学问的。嗯,倒是武力值挺高的,一脚就把大野猪踹趴下了,比秦无衣还厉害。
说话间,这桌的酒菜摆好了,周老先生居中而坐,卢教授和杨老爷子在两边陪着,再往下,才是冯国舒田小胖和徐东升等人。
“老先生,吃菜,吃菜。”田小胖用公筷夹了一块野猪肉,放进老先生碗里。
“师父年纪大了,晚上不吃肉,不好消食。”冯国舒倒是一点不客气,直接把肉夹在自己碗里,然后咬了一口,嚼了两下,面色一愣:“这肉——这肉——师父,您老还是尝一块吧。”
说着,就把碗里的肉又夹了回去。
这个你都啃一口了好不好?田小胖也瞧出来了,这位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那种书呆子。于是也不见怪,又选了一块比较顺溜的骨头,给老先生夹到碗里。
野猪肉比较瘦,周老撕了一丝儿,慢慢咀嚼一番,然后连连点头:“肉香很浓。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这都有多少年了,我还是头一次吃出肉香味儿。”
老先生说的是孔子的典故,在齐国听韶乐,天天吃肉,竟然吃不出肉的滋味,可见韶乐达到了这种迷人的程度。
杨老爷子哈哈大笑:“周兄,此地得天独厚,物产大多如此,来,尝尝野蘑菇,味道更佳。”
大伙边吃边聊,田小胖还张罗喝点,可是人家都摆手,他也就不提了。等到一顿饭吃完,二师兄抹抹嘴巴:“有这顿饭垫底,好歹算是不虚此行啦。”
田小胖也有点忍不住笑:行,俺就当你是夸俺了。
撤去碗筷,又倒上药茶,开始闲聊。很快就说到正题,田小胖心里也隐隐有点小期待:看来又能涨一波能量值了。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这里人多手杂,听说你们这村里还有个小博物馆,去那里就好。”二师兄瞧着满屋子都是人,就又开始说实话。
搞得不少来客都有点讪讪然,好在徐东升连忙帮衬,解释一番,大伙这才起身,前往小博物馆。
外边早就黑了,直接开车去吧,正好郑伟他们也想去博物馆参观一下,索性,连梁小虎这头的客人们一起都去了。
“好大的博物馆!”冯国舒下车之后,也有点震惊,他还以为是村级博物馆,能有多大,结果有点出乎意料。
包大明白接过话茬:“这里那么许多恐龙化石涅,太小的话,肯定是装不下滴。”他自诩也是文化人儿,所以也混在这个队伍之中。
其他人先去参观恐龙化石博物馆,反正开启灯光之后,看着比白天还清楚呢;剩下几个人,去另一边的书画展馆。
沿着回廊往前走,粗略看看,冯国舒也连连点头:“你们这些名家书画仿制得还算不错,那些恐龙化石,不会也是石膏的吧?”
田小胖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冯大哥,俺们这里没有一件赝品,都是真迹。”
“怎么可能?你们要是仿制唐寅他们的作品还说得过去,可是竟然仿制画圣吴道子的神仙图,那就太假了吧。”冯国舒也不客气,实话实说。
咳咳,周老先生轻咳两声:“国舒不可妄言,你在埋头做学问的时候,也要留心一下身边的事物。需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画圣大作出世,上一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你竟然不知。画圣的大作,就藏于此地啊。”
“真的!那我得好好瞻仰瞻仰!”别的话,冯国舒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就听到这幅是真迹了,而且他知道,师父绝对不会骗他,所以,就凝神观看起来。
还有周老先生,也全神贯注地看画,不是微微颔首,脸上现出神往之色,显然,这一对师徒,已经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早知道,说什么也不去打猎啊!”陈东升也是一声轻叹,很快,就彻底沉醉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田小胖看着这爷仨,也彻底无语。
包大明白也眨巴几下小眼睛:“还是老话说滴对呀,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涅。”
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人家还在那看呢,瞧这架势,没准能看一宿。田小胖也没招了,只能轻声劝说:“周老,咱们还是先看甲骨吧,这些书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完的,以后有都是时间细看。”
那师徒三人这才集体回神儿,周老先生嘴里轻叹一声:“果然妙不可言——”
两名弟子跟着一.asxs.头,然后,冯国舒又补充了一句:“有这幅画圣的神仙图垫底,总算是不虚此行啊!师父,您大老远来此,不会就是专程来瞻仰画圣真迹的吧?”
行,俺还当你是夸人行了吧——田小胖在前面带路,向不远处的一处休息室走去。
进了休息室,那位开车的司机把怀里抱着的大箱子放到桌案上。箱子看起来就挺沉的,不过这位司机一路走来,倒是面不改色,看样子,也不是普通的司机。
毕竟是上了些年岁,刚才站立好半天,周老先生脸上有些倦意,坐在那休息几分钟之后,这才指了指箱子,朝着二弟子示意一下。
“师父,有必要打开吗?”冯国舒就是这么耿直。在他想来,那个小胖子也就跟小师弟年岁相仿,能有多少本事?像师父这般,穷经皓首,在甲骨文的研究方面都进展极为缓慢。
“二师兄——”徐东升上去帮忙,多少还是要给主人一点面子的。
冯国舒这才不大情愿地取出一把钥匙,那位司机也拿出来一把,两把钥匙一起开动,这才把箱子打开。
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片丝绒包裹着的甲骨,轻轻放在桌上。冯国舒这才舒了一口气,然后朝小胖子招招手:“小田,过来瞧瞧吧,千万别上手啊——不可,告诉你不可以上手的!”
要不是担心甲骨掉落,他真恨不得冲上去,把田小胖手里拿着的那片甲骨抢下来,起码你戴上手套也好啊!
不上手俺咋读出来啊——田小胖也不理他,一手轻抚着兜里的玉龟,一手拿着那片狭长的骨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嗯,这片有点价值啊,竟然记录了一次天文奇观,天空出现两个太阳,啧啧——”
旁边的包大明白就有点不大明白啦:“小胖啊,应该是十个太阳滴,最后被后羿给射下来九个。你这两个太阳太少涅。”
您就别跟着瞎掺和了——田小胖眨巴两下眼睛,把上面记载的文字,完整地念了一遍:“甲子末,二日齐出。一朝一暮,国人传,朝生汤,暮亡桀。”
“不明白。”包大明白只有晃悠大脑袋的份儿。
倒是那师徒三位,眼睛齐齐一亮,这份甲骨,他们能解读大半部分,只有两三个字,不能辨识。
这里记录的是在夏朝末年,夏桀在位的时候,天空同时出现两个太阳,一个朝气蓬勃,一个暮气沉沉,老百姓就说:前一个是新生的商汤,后一个是即将灭亡的夏桀。
“小田,你这不会是——嗯?好像很有道理,这两个字,很有可能真得是朝和暮呢。”这片甲骨上的文字,早就刻到脑子里了。一开始,冯国舒还有点怀疑,以为田小胖是瞎蒙呢,不过他毕竟侵淫日久,反复琢磨之后,脸上怀疑尽去,只剩下惊喜。
越想越正确,越正确他就越兴奋,猛的伸出巴掌,在田小胖的肩膀上使劲拍了一下:“小田啊,只此二字,我们便不虚此行啦!”
田小胖胳膊一哆嗦,拿着的甲骨从手上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