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贝这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徒劳，算来算去最终还是一个结果，她突然觉得应该感谢今天让柳巷看到的一切，否则自己还不会死心，不知道还会在这条没有光亮的路上走多久。
“你还记得我在崂山抽的那个签么？”李贝问柳巷。
“记得，是‘大观园’吧？”
“以前我总认为是指贾元春，你会不会是指王熙凤？”李贝苦笑着。
柳巷也不知道，隐语这东西本就没有明确定义，只是随着你的心境走，你认为是那就是了。
见柳巷没回答，李贝凄惨地一笑，道：“不这个了，反正你没兴趣，你问我你感兴趣的吧？”
“那个蝴蝶”，柳巷指了指李贝的脚踝，问道：“‘蝶舞’是什么？”
李贝把自己的裤脚挽起来，露出来那只黑蝴蝶，她摸着它道：“就是这只黑蝴蝶让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有时候我恨不得锯了这条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四年前，李贝十五岁，加入了一个由高官和富豪之女组成的团体，所有入会的女孩必须在脚踝上纹上一只黑蝴蝶，因为这个组织就叫“蝶舞”。
蝶舞没什么宗旨，要有的话就是吃喝玩乐，什么都玩，包括玩男人和被男人玩，她就是在那时失去了童贞的，就这样玩了一年，被家里知道了，此后她虽然有所收敛但学业已经荒废了，父亲花钱让她念了个大专。
大学这三年李贝也和“蝶舞”的人混了三年，临毕业时周原和她进行了一次长谈，李贝有所醒悟，加上年龄大了一些，她也觉得应该换个活法，这一天醉生梦死的也没多大意思。
周原见外甥女被自己动了心很高兴，问李贝想干什么，他给想办法，李贝也没什么打算，突然想起来当主持人挺风光，于是就要当主持人，周原一皱眉头，但他怕外甥女再学坏，咬牙答应下来，就这样李贝进了电视台。
柳巷理解了连李贝去节目组这样的事周原都要出头，别是李贝上进，只要她不学坏什么条件周原都会答应，当然也包括她的父亲，可怜天下父母心。
“如果你要调走怎么和你舅舅？”柳巷问，如果知道了真正原因周原不得气死。
“我也没想好。”李贝把头低了下来。
“那就等你想好再吧。”
“你不撵我？”李贝抬头，有些惊讶。
“你是电视台的，又不是节目组的，至于你能不能再主持《超级女生》，过一阵子再吧，现在我也没想好。”
柳巷还真不是怕李贝不和她爸高家的事，她是怕李贝遭受打击又去混了，到时候再想拉回来可就难了，她现在还有个怕，因为自己已经是公众人物怕丑事被传扬出去，一旦这个羁绊没了可能真的会更加变本加厉，不管不顾了。
人有怕才会规范自己的行为，有愿望才会上进，如果这两个都没了那就会是另一副样子，柳巷想给李贝时间，让她自己找到另一个愿望。
“还有个事我想问你。”柳巷。
“你。”李贝头。
“当初你想借给我拍《大染坊》的钱是公款吧？”
“这个你就别问了。”
李贝不肯，几年后柳巷知道了那还真不是公款，是私款，因为国资委纪委从李贝家里收走了五千多万，此事周原虽然没被波及但也被调到了其他省，此后再没升迁，在副省级职位上一直干到退休。
《大染坊》逃过一难，柳巷逃过一难，还是那句话，天上掉下的不会是馅饼，往往是砖头。
“你没什么要问的了？”李贝突然问柳巷。
大概其就这么多，柳巷认为没什么了，自己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但在他头之后李贝却：“还有一件事你没问。”
“什么事？”
“‘年龄门’的事。”
柳巷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想起钱台长的泄密者没要一分钱的事，难道是李贝？
“是我，我吐露给榴莲台的，后来你公开道歉，我知道高家生气了，所以才让我爸再烧一把火，把高家的油井给没收了的。”
时间也对上了，高家油井被没收和总决赛都是九月份的事，李贝真是用心良苦，柳巷已经不知道生气了，只是道：“你把陈佳宁坑了，我和她没有什么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她是一厢情愿，可我想坑的不是她。”
李贝想坑谁不用柳巷也知道，这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最毒妇人心”应该加上两个字，是“最毒妇人嫉妒心”，她知道自己与高阳或者高欢没法比，所以才想出来这么多的阴招。
“那你怎么不把我和高阳的事捅出去？”柳巷问。
“我不想伤害你。”
“你已经伤害到我了。”
“那也没办法，当时我就像昏了头，知道这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让高家知道他们的女儿也不是多么优秀，你心里是有别人的。”
“后来就是你家不是有钱么，我让你家倾家荡产。”柳巷。
李贝没有回答，她当时正是这样的想法，这种畸形的心态让她越走越远，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大观园”是什么，本没有你却以为它有，它不同于“圆明园”，即使没了也曾经存在过，这就是虚幻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一个在梦里，一个在遗迹里。
谈不上厌恶还是讨厌，柳巷知道自己和李贝就是两种人，就像一条铁路上的两根铁轨，永远不可能交合在一起，从空间上，自己是云，虽然有时会下雨但不会沉下来，而地上的尘土永远飘不了那么高，他们也永远不可能交合在一起，永远……
谈话就此结束，柳巷再没问李贝是怎么知道陈佳宁的事的，是不是从贾那里知道的，还有她是什么时间复印的资料以及如何开的门等等，所有的细节只能是一次次地刺痛他的心，让他想起几千公里外还有一个人，他不能打电话不能问，更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腊月二十八，高山接到油田方面的电话，告诉他经过经理会议研究，决定返还他一半的油井，也就是八座，出人意料的是高山去都没去，答复油田他只要一座，其余的上交，唯一的一座油井他抵债给了天天来逼债的三个债主，这样的结果连柳巷也没想到。
晚饭是在柳巷家吃的，高山还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高兴的劲连他发财时都没有过。
虽然高兴高山却一口酒也没喝，他从今天开始正式禁酒，这是在禁烟之后自己的第二大突破，弄得柳时伦也没法喝，问他是不是魔怔了？
“你才魔怔了呢，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高山完夹了一口菜扔进嘴里，又：“这些年吃菜只是为了饱，现在知道它还有滋味，不信你细嚼一下，看我的对不对？”
“对，你的都对，菜可不有滋味么，没滋味那能叫菜！”黄淑珍笑道。
“你没懂我的意思。当初吧，就是刚下海的时候，就想着赚钱，什么能赚钱我干什么，后来发财了，我确实很得意，大也叫个成功人士吧，有别墅有车，还有上千万的资产，觉得自己走对路了，可这半年备受煎熬，我才知道这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还会咬手。”
高山看了一圈，知道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接下来：“今天接到油田的电话后我突然明白了，不知道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是不是也是这样醒悟的，八座油井，给就给，上千万，就一句话，这样的财富可靠么？既然不可靠咱就不如不要，不和他们玩了！”
高山到这摔了一下筷子，把聚精会神听他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高山不好意思笑了一下，继续道：“通过这个事我悟出了一个道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给家人安定的生活，而不是跟着你整天担惊受怕，通过这个事我也得到了很多，首先我的妻子，宋瑜。”
指了一下妻子高山接着：“我以前嫌她唠叨，而这次她没唠叨一句，更没埋怨我一句，总是告诉我没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有她，她只要有我就满足了，我知道她是怕我想不开，但我更知道这些话是真心的，你富贵也好贫穷也罢她都会不离不弃，跟你一辈子！”
这些话高山从没过，今天出来了，宋瑜激动地掩面大哭，这是她听到的最为感动的话，不是几座油井就能换来的。
高山也很激动，他顿了一下又指着两个女儿：“下来是我这一双女儿，她们告诉我：爸，我们将来都会赚钱，我们一起还债，我们都一辈子不嫁，我们伺候你和妈到老，有我们，你和妈什么都不用怕！”
“我真的不怕，有这样的女儿我还怕什么，什么是财富，她们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
越越激动，高山端起水杯“咕咚”喝了一口，喝完才发现不是酒，是他要的白开水。
“酒有酒味，白开水就是水味，人离了酒能活，离开水却活不了了。”高山趁机还发表了一句感慨，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女儿还是生活。
柳时伦也挺感动，张嘴刚要话却被高山拦住了：“你先别，我还没完。”
高山环顾了一眼柳家的仨口，接着道：“通过这个事我又进一步认清了我们俩家的情谊，我的平时称兄道弟的朋友这阵子都躲我远远地，原先合作的你们也看到了，天天逼债，只有你们老柳家……多的我也不了，我高山没瞎眼，更没看错，我越俎代庖，以水代酒，我们全家敬你们全家一杯。”
高家四口都把水杯端了起来，柳家三口也端了起来，高山还特意和柳巷撞了一下，柳时伦和黄淑珍窃喜，以为这回高家没什么的了，可柳巷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高山这一撞不那么简单，大彻大悟之人总能做出惊人的举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