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二十章 苍鹰折翼(下)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谭忌者,为大将军龙庭飞所重,拔于草莽,亲传兵法战策,由庶民而致将军,殊非易也。其为人,落落寡欢,不与同僚相近,大将军每燕饮众将,以励士气,忌虽勉强从之,然滴酒不沾,一人向隅,而满座不欢,数次后,大将军亦患之,不得已遣之。忌御下甚严,有犯军法者,虽勇士必斩之,故所部精练严整,每战必定不畏牺牲,军威之盛,天下罕见。忌虽位高,然不改旧日简素,不喜馈遗,每有赏赐,皆分赠部下,故虽严刚可畏,部下皆愿效死耳。

忌父母族人皆死于战乱,忌深恨焉,每出战,杀戮必重,屡有杀俘扰民之事,大将军劝止不听,然其用兵颇有法度,雍人畏惧,故大将军亦不能约束之。忌貌文秀,又兼身世凄苦,常有惭意,乃覆以青铜鬼面,终日不解,人皆以“鬼面将军”呼之,随身护卫皆效之,敌我上下,皆畏之。

——《北汉史·谭忌传》

天边苍鹰飞过,旷野青天,荒草漫漫,沁水呜咽,凄凉的鹰唳令人心中顿生人生寂寥之感。谭忌策马站在沁河岸边,目光中满是冷淡冰霜。

几个斥候飞马赶来,拜倒在地,其中一人高声道:“启禀将军,敌军辎重大营建在庙坡,粮草堆积如山,辎重大营的东营跨沁水,西营跨十里河,后营距两河交汇的秋风渡只有三里路,沁水上有四道浮桥,十里河上有三道浮桥,秋风渡共有水军船只千余艘,每次可以运送数日粮草辎重。辎重大营中军打得是荆迟的旗号,共有一万骑兵,两万步兵。”

谭忌没有作声,只是做了一个手势,侍立在他身侧的一个同样戴着青铜面具的侍卫,三十六骑之一,朗声道:“将军命你退下。”

几个斥候同时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对着谭忌,是很少有人能够坦然自若的。

待他退下之后,谭忌寒声道:“罗蒙,你说,为什么堂堂一个大将,会被放到辎重营里,荆迟在大雍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骑兵将领,却被置闲在辎重营,从前齐王掌管军权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做,换了雍帝的心腹来监军,怎就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那个侍卫犹豫了一下道:“将军,哪里没有权力纷争,齐王虽然权高,可是这荆迟明显是雍帝派来的钉子,齐王若是将他置闲,岂不是明目张胆和他的皇兄作对,如今既然换了人制约齐王,那么荆迟就不重要了,自然要趁着这个时候对他下手。这世道,有几人会顾念下属是忠是奸,还不是用的时候甘词厚币,不用的时候弃如破履。当年将军遇刺重伤,不就是有人趁机为难将军么?可没见大将军替您出头。”

这侍卫乃是三十六骑中跟随谭忌最久的,自然是心腹之人,所以才敢放肆直言。谭忌听了既不恼怒,也不惊讶,淡淡道:“人情如此,也无话可说,不过大将军待我恩重如山,不许你菲薄。石将军不过是心直口快,看不惯我的手段罢了,却不是存心和我作对,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那侍卫连忙应诺,却又问道:“不知将军准备如何攻击敌军大营,荆迟也是我等劲敌,若是稍有不慎,只怕是有败无胜。”

谭忌冷冷一笑,道:“一个鲁莽之人,又是必然心存不满,有何惧哉,我已经有了计策,敌军依靠水运运送辎重,这本是好事,可惜却也给了我可乘之机。且看我手段,让敌军辎重粮草,尽化飞灰,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法子继续作战。这也是他们想要大战,否则怎会将辎重大营设在庙坡,这里虽然方便运送,但是防备上却是不如高沟深垒的城池远甚。罗蒙,传我令谕,召集军中校尉,准备作战。”

罗蒙心中一喜,他可是知道将军神机妙算,鲜有落空的时候,这次立下大功,而石英上次却是损兵折将,自己等人就可以洗雪数年来常被石英等人压制的屈辱,虽然将军并不在意,可是那些人的排斥冷淡可都是他看在眼里的,因此罗蒙连忙下去传令,准备随着主将再一次破敌立功。

夜色深沉,雍军辎重大营内灯火通明,中军帐内,坐在主将位置上的却不是荆迟,而是换了普通青甲的齐王,这一次为了避过北汉秘谍的耳目,齐王和他的亲卫军都换了普通士兵的甲胄,更在辎重大营里面藏了两万骑兵,表面上看这里只有两万步兵,一万骑兵,实际上却是两万步兵,三万骑兵。营盘中搭建了帐篷,这些重骑兵藏在帐篷里面,轮流出去露面,因此瞒过了北汉军的眼睛。

坐在下首的荆迟振奋地道:“殿下,我们派出去的斥候都没有即时回来,看来谭忌果然已经来了,先生神机妙算,这次能够生擒谭忌的话,不仅龙庭飞失去左膀右臂,还可以振奋军心,那谭忌肆虐泽州多年,若是将他千刀万剐,也可消解民怨沸腾。

李显笑道:“还不知道能不能生擒活捉呢,听说此人生性严厉刚强,领军作战狡诈如狐,很多冷酷无情的人偏偏自己却是怕死得很,希望这谭忌不要让我失望。”两人正在闲谈,这时,突然营外士兵哗然,不过片刻,有人入帐禀报道:“启禀殿下、荆将军,有人从沁水上游放下火船,将沁水浮桥和两岸的辎重都点燃了。营前有千余北汉军正在攘战。”

李显精神一震,道:“果然来了,荆迟,你依计行事去吧。”

荆迟起身一礼,大踏步走出帐去,大声道:“快拿我的兵器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和老子作对。”

李显微微一笑,对身边的近卫庄峻道:“准备好,我们等到荆将军引走敌军之后再出营。”庄峻面上露出喜色,道:“殿下放心,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上阵杀敌,这些日子可是憋闷坏了。”说着转身出帐传令去了。

谭忌远远的看见大雍重骑出了大营,万马奔腾,气势磅礴,不由叹息道:“这样的大将军马,却让他们守辎重,也真是可惜。”复又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平日冲锋陷阵的大将有没有法子固守营寨。”说罢,他一挥手,带着身边近卫向大雍军当头迎去。就在两军距离不到百步的时候,北汉军突然折转方向,避过雍军锋芒,从侧翼逼去,谭忌带着三十六骑冲入了大雍军阵。他手下这支骑兵乃是北汉军中最擅冲刺的劲旅,长戈挥动之中,血肉横飞,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骑兵却使用劲弩四面射去,大雍军阵为之动摇。荆迟带了七千铁骑出来,谭忌带了亲军冲杀了一阵,撕破重骑防线,耀武扬威地向远处遁去。荆迟又羞又恼,带着军士抢救辎重,虽然只是波及了岸边的一些营帐,可是也是损失不小。整顿到午后,却是从十里河上漂下火船来,这次雍军早有防备,可是却仍然弄得灰头土脸。荆迟策马站在营门,指天划日,将谭忌骂得体无全肤。这时,谭忌却又带着千余军士前来攘战。

荆迟大怒,带着铁骑就要出营,这时有参军装束的文官前来阻拦,进谏道:“将军,敌军只以一部挑战,分明是诱敌,还请将军谨慎。”

荆迟却是大骂道:“敌军有后援又如何,我们三万人被这几千人戏弄,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们大雍无人,再说我只带骑兵出营追杀,难道两万步兵还守不住大营么?”说罢带着骑兵出营而去。

这次两军初接,大雍军就发挥出了强大的战力,一时之间北汉军损失惨重,谭忌见强弱悬殊,带着亲兵退去,这次荆迟可是不依不饶,在后面舍命急追。谭忌带着亲卫亲自断后,就这样追追逃逃跑出了几十里路。谭忌虽然人少,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北汉军又是轻骑,稳稳的将荆迟军保持着一箭之地,若是荆迟军追得近了,就用弓弩逼退。荆迟也是精通骑战,索性不缓不急地跟在后面,只要前方北汉军稍有松懈,就要一举破袭敌军。双方这样一追一逃却是僵持住了。

追击了小半个时辰,谭忌已经到了沁水上游岸边,这里北汉军已经架起了数座浮桥,谭忌一声令下,带着众军向沁水西岸撤去。荆迟大怒,下令道:“给我追上去,不能让他们破坏浮桥。”

千余人不过片刻就过了浮桥,对面岸边乃是一座丘陵,眼看着北汉军转向丘陵后面去了。荆迟更是大急,可是一座浮桥对于近万的大雍铁骑来说实在是不够用。心中急了,也顾不上等待,荆迟带着亲军先追去了。转过丘陵,却是衣甲鲜明的七千北汉轻骑。策马奔上丘陵顶部的谭忌一举长戈,号角齐鸣。转瞬间将荆迟和千余亲卫铁骑包围起来,谭忌分兵两处,一半围住荆迟,一半阻截后面的援军,凭着丘陵拐角处的地利,生生挡住了后面的铁骑。

罗蒙兴奋地道:“我本以为荆迟会派先锋先过来探路,想不到他竟然亲自带军,倒让我平白拣了一个大便宜。”

谭忌冷冷道:“小心一些,事若反常必为妖,提防中了圈套的是我们。”

罗蒙笑道:“将军多虑了,必是荆迟不忿被人置闲,大人两次放下火船,他损失不小,将来若是齐王追究起来,他必然是罪责难逃,也难怪他如此气恼,再说荆迟是勇将,可没有听说过他擅长智谋。大将军不就是早就查过了么,他从前虽然战功赫赫,可是却从来冲杀在前,虽然他麾下似乎有个擅长防守的将才,可是这种时候,那人就是一起来了,恐怕也要留下镇守的。”

谭忌漠然道:“不可大意,而且我军虽然放火船烧了几个营帐,可是他们在营帐之间设下了防火之物,实际上损失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惨重,荆迟几乎带出了所有骑兵,虽然很符合他的作风,可是我总是觉得有些蹊跷。

这时候,荆迟浑身是血,带着亲军居然冲破了北汉军的阻截,而号角高鸣之后,那些被堵截在后的雍军也如同潮水一般退回沁水东岸。谭忌不由皱眉道:“也难怪荆迟如此鲁莽,却原来战力如此,好了,我们去追荆迟,他现在孤军在外,一定要趁机除了他。”说罢,谭忌命人摧毁浮桥,断绝东岸大雍援军从后追袭的可能,然后向荆迟追去。

追了百里之遥,谭忌在斥候的指引下已经把握了荆迟逃亡的方向,却是准备迂回返回辎重大营。谭忌心中也不免生出争胜的意念,若是能够擒杀荆迟,这可是不小的功劳。而且追击了半日,经过斥候的报告,那些大雍援军早已成了无头苍蝇,根本无法对荆迟加以援手。谭忌大喜之下,更是紧追不舍。他对沁水西岸的地形早已经十分熟悉。在他不断的分兵阻截下,渐渐将荆迟围困在一个狭小的区域。不过谭忌皱了皱眉,这里离沁水东岸的辎重大营只有十里多路,虽然浮桥已毁,想要运送士兵过桥,没有半天是办不到的。不过谭忌还是担心会有意外,可是想要擒杀荆迟的想法却是越来越有可能实现,谭忌不由苦笑道:“这样的饵,就是有毒,我也舍不得放弃。”又仔细想了想,大雍诸将,比荆迟强的已经不多,若是大雍会将两个大将放到后方,那么自己就是落入陷阱也认了。决心既然下了,谭忌便下令集中全力,围歼荆迟。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荆迟苦恼地看着身边只剩几百人的亲军,心道,若是齐王想要借刀杀人,恐怕就会成功了。到了这个时候,还看不到援军,荆迟都有些怀疑齐王了,转念一想,就是齐王有心,也不会损害大局。又一马当先冲向前面拦截的北汉军,口中大声呼喝,鼓舞着亲军的士气。

谭忌站在高处,看着重重围困中挣扎的雍军,心中生出快意的感觉,大丈夫在世,若是不能快意杀伐,那么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这时,谭忌眼角突然看到辎重大营方向烟尘滚滚,不由心中一动,距离太近,若是派斥候前去,只怕还来不及回报就被敌军击杀了,连忙命人驱使鹰隼去查看敌情。过了片刻,烟尘越发接近,谭忌不见苍鹰回报,而那烟尘凝而不散,想也知道是敌军援军到来,谭忌心中一惊,敌军这样快就渡河,除非是早有准备,荆迟出战之后就开始搭桥渡河,看来自己还是中了圈套,荆迟果有后援。不过谭忌很快就冷静下来,心道,敌军转瞬即到,荆迟还有数百勇士相随,气势不减,自己若是还想擒杀荆迟,必定会被敌军所乘,倒不如结成锋矢阵,舍命而战,若能击溃敌军的中军,就可以安然而去,压下敌军的气焰,就是不能杀死敌方主将,冲击敌军的中军,也可以让敌军促不及防,突围的机会就更多些,虽然危险,可是只有这样,才可能有一线生机。想到就做,谭忌立刻下令整军。那些北汉军虽然不明白为何眼看着敌军岌岌可危,主将却下令撤围,但是谭忌一向军令森严,他们也不敢迟延,片刻就排成了锋矢阵。阵形刚刚摆好,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已经清晰可见,烟尘滚滚中,赤色衣甲的大雍铁骑人如虎马如龙,簇拥着一面金龙王旗,两翼伸张,隐隐有将北汉军合围之势。却是齐王命令部下都换回了自己的衣甲,来完成这最后一击了。

到了近前,铁骑也不稍歇,铺天盖地的向北汉军阵冲去。谭忌高呼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随我来。”说罢当先向大雍中军冲去。他本是聪明人,一见王旗,就知道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齐王竟然不在主力大军之中坐镇,那么这里绝对是一个陷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齐王会舍本逐末,来对付自己这支偏师,可是谭忌知道,若不死战,那是别想生离此地了。

李显看着一身鲜血狼藉的荆迟,不由歉疚地道:“都怪本王不好,若不是想将谭忌麾下精兵一起留下,也不会让荆将军身入重围了。”

荆迟有气无力地瘫倒在马上,半晌才道:“殿下别忘了将皇上赏赐的那瓶御酒赏给末将就成了。”

李显失笑,荆迟也不由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种种隔阂都在这一笑之间化为乌有。

这时候,荆迟看见齐王身后,一个穿着普通青甲,外罩白色战袍的青年相貌有些陌生,那人左肩侧挂一张银弓,相貌英俊,神态冷傲,眼神如电,却是十分威武出色,不由问道:“殿下,这位是哪位将军?”

李显笑道:“这是本王府上的客卿端木秋,金弓长孙,娥眉青衫,银弓端木,红妆罗刹,他就是银弓端木,前几天刚从京中来见本王,本王想到北汉的鹰隼十分讨厌,所以就让他留下了,方才就是他射杀了那两只黑鹰。端木虽然军略上并不擅长,可是若论箭术,可是不在长孙冀之下。”

荆迟和端木秋见了一礼,心道,这样的人物不从军真是可惜了。这时,谭忌带着三十六骑居然冲破了重重阻截,眼看着就要冲到中军了。荆迟心中一紧,道:“殿下,下令两翼前来救援吧。”

李显摇头道:“我们人虽然多些,可是敌军骁勇,若是放松围困,给他趁机冲出去,那可就是前功尽弃,再说。本王的亲卫军,难道比不上北汉的骑兵么?”最后两句,他却是高声说出,听到的齐王亲卫,都是心中羞恼,更是舍了性命作战,一时之间,就是最善冲刺的三十六骑也几乎是寸步难行了。

谭忌见到这种情况,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眼看着父母亲族被人屠戮,自己却只能藏在岩石后面眼睁睁的看着的处境,那种屈辱和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心痛让他不能自已。他高声呼道:“众君,我等和大雍结下血仇无数,若是被敌人俘虏,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能偿罪,不若拼个一死,也免得落入敌手,受尽羞辱。”言罢,也不闪避对面刺过来的马槊,一伸手紧紧将那条马槊夹在腋下,一戈将那个大雍军士头颅削去,然后伸手将那人提到自己马上,将长戈挂在马上,然后双手将那人尸身高高举起,喝道:“有敌无我,死战求生。”然后双手用力,将那具尸身生生撕成两片,鲜血五脏溅落,将谭忌身上染成血红。雍军大哗,北汉军却是心中凶残之性尽皆激发出来,跟在谭忌后面,冲破了面前的阻碍,切入了中军。

荆迟心中一紧,连忙握紧马槊,却觉得手足无力,这时,齐王却已经长笑一声,策马迎上,左右近卫连忙随着冲上,想将齐王保护起来。可是齐王马快,却已经迎上了北汉军的锋矢阵之首——谭忌。

谭忌原本正在冲杀的顺畅,却觉得突然被人架住了长戈,抬眼一看,那人一身金甲,火色战袍,除了齐王不会是别人。想到若是杀死此人,敌军必然大乱,谭忌不由精神一震,连出杀招,而他身边的鬼骑也围了上来,一定要舍命拼下敌军的主将。可是齐王李显也是练武多年,既有名师教导,又是多次上阵,论武艺也不输谭忌,而且他身边勇士极多,齐王这一杀出,他们也跟了上来,双方一番血战,谭忌的攻势还是被暂时遏制了,若是往常作战也无关紧要,可是现在北汉军落入重围,结果就不同了,趁着锋矢阵暂时被阻挠的机会,其他雍军加强了攻势,北汉军两翼和后面的阵形渐渐散乱,不过片刻,就有蜂拥而上的雍军铁骑接替了齐王的位置,将北汉军彻底包围了起来。

退到大旗之下的李显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么多年上阵杀敌,虽然由于他的王爷身份,直面危险的局面并不是特别多,可是也不是没有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可是方才谭忌和他麾下的鬼骑猛攻他的那一刻,李显还是真切的感觉到了什么是生死须臾。感激地看看荆迟,方才荆迟没有急着扑上来救人,而是迅速下令加强了攻势,让李显有机会退了下来。看看困兽犹斗的谭忌等人,李显心中不但生不出怒意,反而添了几分赏识,这些年来不是没有见识过猛将勇将,可是像谭忌这样有勇有谋的将领却是不多见,若不是北汉军一开始就走错了一步,也不会有机会将此人困住。又过了片刻,荆迟麾下那些骑兵也终于及时赶来,他们加入战场,终于确定了大雍的胜利,虽然北汉军已经结成圆阵固守,但是没有援军,败亡已经是迟早的事情,大局已定。

厮杀了半天,天色已经渐渐昏暗,李显担心谭忌趁夜突围,又调来了步兵,在四下点燃火把,将战场照得通明,北汉军已经只剩下寥寥的三千人,李显更是控制了进攻的节奏,不愿意破坏了全歼敌军的战机。北汉军残军摆了固守的圆阵,而大雍军也在外面摆了一个圆阵,满满的消磨着北汉军的生命。围困的战圈越来越小,李显更是命令雍军轮流上阵,北汉军不得休息,越发疲惫,只要圆阵一破,就是全军覆灭之时。可是在谭忌的指挥下,这支北汉军居然还未丧失战力。

立在阵心,谭忌嘴唇干裂,身边的鬼骑也只剩下十七人,自从他领军以来,还没有过这样的惨败。可是丛他的眼中却看不到失意和忧惧,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的冰冷漠然。这些北汉军本就是骁勇成性,虽然濒临绝境,可是他们和大雍都有深仇血恨,虽然说阵上交锋,死而无怨,可是他们却是不同,死在他们手上的大雍平民数不胜数,历来谭忌麾下的军士落到雍军手中,几乎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如今他们心中却生不出对谭忌的怨恨,虽然是这人主导了对那些让他们绝无生路的屠杀,可是这些军士也明白,只有在谭忌麾下,他们才有可能在短短几年积攒下足够的金银,虽然他们丧命疆场,可是他们的家人早就有足够的金银可以过活。为了自己的家人,只有死战到底,只要北汉最后得以保全,自己的家人就会平安,这样的信念让他们虽然已经陷入必死绝境,却丝毫没有委屈求生的念头。

李显看得心中敬佩,道:“这样一支铁军,至今仍然不肯屈服,真是难得,就是我大雍也罕见这样的骑兵,荆迟,你说本王招降如何?”

荆迟犹豫了一下,道:“谭忌深为大雍军民所恨,只怕招降不宜。”

李显想了一想道:“我也知道一些事情,你也不用忌讳,这谭忌和大雍确实仇深似海。不说他父母亲族之死,就是这些年来他在泽州镇州杀人如麻,也是血债累累,不过本王实在爱惜他的人才,若是他肯归降,最多我将他调到南边去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李显提高了声音,高声道:“谭忌,你已经身陷死境,若是肯归降,本王保证不伤你的性命,就是你的部下也可以一并饶过。本王言出如山,你可肯考虑一下?”

他的声音中蕴含了内力,虽然战场十分纷乱,众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雍军也在将领们的示意下暂时放缓了攻势。

谭忌听得清清楚楚,他身边的近卫都听到青铜面具后面传来嘶哑的笑声,不多时,他高声道:“谭忌身为北汉将军,深受龙大将军厚恩,今日虽然落败,却是唯死而已,王爷不必费心,谭忌早已立誓,绝不会再受人屈辱。”

李显高声道:“你纵然不惜性命,难道你麾下将士的性命也不顾惜么?”

谭忌听了又是一笑,知道李显趁机打击北汉军的军心,想不到这齐王果然谨慎,都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打击敌军军心,他缓缓看看四周,笑道:“你们都是北汉之民,若有想要投降者,不妨说出来,本将军不阻拦你们求生就是。”众人听了都知道他并非想要骗出心志不稳的人杀之灭口,这是谭忌从来不屑去做的事情。过了片刻,众人齐声道:“愿随将军而死。”

谭忌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一个个子最矮的鬼骑身上,道:“凌端,你今年只有十七岁,你的两个哥哥都曾是我的鬼骑,可惜却都死在战场上,半年前若非你武功确实出色,又是苦苦相求,我也不忍将你选入鬼骑,若是你想投降,我也不会怪你。” 那个鬼骑连忙跳下马跪倒在地,取下青铜面具,露出一张稚气犹存的英俊面孔,泣道:“将军何出此言,我们兄弟自幼无父无母,流落无依,若非将军传授武艺,如今还是人人得以欺凌的乞丐。端情愿和将军同死,请将军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谭忌听得只觉心中一暖,自从父母亲人亡故之后就已经冷若冰雪的心也觉得有些暖意,他淡淡道:“你起来吧,我不赶你就是。”见那个少年抹去眼泪,戴上面具,跳上战马。

谭忌仰面向天,拊掌而歌道:“天不仁兮生离乱,地不仁兮起狼烟;亲族父母兮化尘土,志摧心折兮可奈何;怨虽报兮恨不息,君恩重兮死亦难;杀人盈野兮吾且不悔,流血飘橹兮生灵涂炭;君执弩兮吾持戈,吾驱骑兮君相从;沁水寒兮葬吾躯,赴黄泉兮心意平;生死无惧兮慨而慷,逢彼旧人兮吾心伤!”

众军初时只是以声相合,后来便也跟着高歌起来,苍劲悲怆的歌声在天地间回荡盘旋,北汉军中杀气升腾,人人面上都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见此情景,李显也不需再问,只是叹了一口气,传令道:“绝杀。”对于值得尊重的战士,本就只有让他们荣耀战死才能表达心中的敬意。

大雍骑兵在火光掩映下向北汉军逼去,这时候天上的乌云散尽,明月疏星无情地映照着残酷的战场。注视着北汉军最后的争斗。(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盖世双谐奸夫是皇帝信息全知者五胡之血时代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绝对一番玄尘道途终末忍界反叛的大魔王你老婆掉了
相邻小说
超级赛亚人之我是孙悟空漫威世界中的赛亚人漫威世界的赛亚人赛亚人的次元之旅被灭霸收养的赛亚人你老婆掉了寡妇很甜:有田有闲又有钱你有田来我有闲仙家有田丹田有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