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天散想起来柳韶衣提起这话题也是这样,他说:“他不让你说?”
“……恩。”温义点头。
这难办了,天散垂头。
温义忙说:“也不是不让说,只是这样的身份说出去会有麻烦,当然天散前辈您不是外人……”
“哎……哎……”天散答应着,期待着。
温义却闭起了嘴巴,笑吟吟看着他。
“那秘籍我定会给你,老夫的名号在这,不会食言!”
“前辈,您和鬼圣前辈在江湖上的名号那是响当当的,在下不敢质疑,只是从未听说过您收了弟子,是晚辈运气不好,好不容易遇见您,您竟然已经收了关门弟子……也不知,前辈是不是嫌弃晚辈的腿脚不好。”
天散听他前半段话差点没气死,说不敢质疑还不是不相信他收了关门弟子这事,可是后面又说自己腿脚不好被嫌弃,他跟他聊了这么久,也知道这个后生十分向武,即使腿瘸了还是不改初心,这份心性让他十分欣赏。
他内心天人交战……
温义跪在地上,默默等了一会儿,忽而被人提起来,天散双手摸遍了他的全身骨头,他不惊反喜,这好似就是传说中,高人收徒前的“摸骨”?
“根骨还行,腿是没法子好了,你这腿是怎么伤的?”
说起这个,温义有些低落的说:“在马路上被车撞得,是边关回京送急报的马,一时没躲开。”
“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基本功练得不错,打磨的挺好,算了,老夫就收了你!”
温义大喜:“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末了端上旁边一碗茶给天散,算作拜师茶。
一旁的小二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似是对这等场面司空见惯。
“师父,其实鬼圣本人徒儿没见过。”温义垂首站在一旁,小声说。
“恩?”天散双目怒瞪,一巴掌就要拍死他。
“但是徒儿认得鬼圣的徒儿!可以为师父引荐!”他忙补充道,线索有了,但是能不能通过此线索找到彼鬼圣,就看师父大人自己的了。阿悦,就帮为兄这一次吧!没错,在知道天散要寻找的是鬼圣之后,他就想好了,阿悦自幼在外长大,还有个神秘的师父,那神秘师父从未露过面,让阿悦假扮为鬼圣的弟子,简直天衣无缝,毕竟鬼圣都多少年没在江湖出现过了,就是天散真的找上去,让阿悦编一套说辞,师父远游了,师父闭关了,师父……去世了之类,天散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他辛辛苦苦二十余年,终于找到了一个高手师父,欺骗也好,利诱也罢,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又想到了什么,天散又问,“那柳小娘子的千面莫非并不是出自鬼圣,而是鬼圣的徒儿赠她的?”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鬼圣怎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赠给一个小女孩。
“柳小娘子?”温义心头涌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哦,你可知道前几个月京城有女子逃婚和将军一起私奔的?”天散问,这个徒弟应该知道吧!
“没有。”他想了想,确实没有,但是心中不妙感觉更甚。
“不会吧,我看那将军军衔不低,还是个统领,哦,那女子叫柳韶衣!”天散说道。
砰砰砰!
温义听见这个名字心跳加快:“柳韶衣?师父您怎么知道她?她没死吗?”
那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因为这事难过自责的睡不好觉,如果对方没死,不想嫁他就不娶呗,反正现在有了师父,以后要行走江湖,无家一身轻。
“你知道啊!她情郎叫颜询,她们两个摔下悬崖被,被救了,柳小娘子当时还怀有身孕,我走之前她刚生下了儿子。”
轰——
轰隆隆——
温义耳边似有惊雷炸开,没错,失踪掉下悬崖的二人正是柳韶衣和禁卫军统领颜询,他们两个?不对!摔下悬崖时就有身孕,前不久生了儿子……
“徒儿,徒儿,你怎么了?”天散奇怪的看着温义,温义伸着手指不知在掐算什么,天散捉住他的手腕把脉,他头脑充血,体内气血翻涌,怎么这么像走火入魔的症状?
“那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他们现在在哪?”温义突然一把抓住天散两个肩膀,猛烈摇晃他,大声问。
“徒弟,你冷静点,徒弟!”天散不能叫醒他,伸手点了他颈间穴位,让他昏睡过去。
…………
“少爷,少爷!你把我家少爷怎么了?”温义的小厮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着急的想要从天散手中抢回自家少爷。
“没事,就是昏过去了。你家少爷,你家少爷是谁?”天散问。
那小厮警惕的看着他。
天散一把拉过旁边的小二:“你家少爷现在是我徒弟,刚磕了头敬了茶,小二可作证。”
那小二正端着盘子从旁边走过,冷不防一阵不可抗拒的力量就把他拽了过来,他的手脚动都不能动,这才知道,这位确实是个高人,忙不迭点头:“小的看到了,这为公子确实拜了前辈为师!”
那小厮这才似疑非疑看他一眼,扶起温义往前走:“小的要送少爷回府,前辈一起吧!”
天散跟他后面,想着温义刚才的癫狂举动,是因为柳小娘子?难道柳小娘子逃婚的人是他?
“你家少爷可有婚约?”
这事京城人尽皆知了好不,小厮还是耐着性子说:“大少爷本是去了柳家提亲,可是柳家小姐坠崖死了,便,便没了。”
原来真是!这个徒弟的运道不怎样啊,马路上撞断了腿,未婚妻还逃婚了,看那肚子明显早就和姓颜的有尖情。对比悬崖底下快活幸运的小两口,他的心底升起一丝怜悯,徒弟不容易啊,以后要对这小徒弟好一点。
茅草屋里,晚上,雨声淅淅沥沥,空气潮湿又阴冷。
柳韶衣和孩子躺在被窝里冷的瑟瑟发抖,兰姑和天叔离开之后,颜询就搬到了隔壁的屋里居住。晚上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半夜被水声惊醒,他刚睁开眼,就是一道闪电劈过来,照亮了屋子,随之而来的是轰隆的雷鸣。
他心烦意乱,再也睡不着,披了衣裳下床去隔壁,看那个女人和孩子。
孩子被闪电和雷声吓得哇哇大哭,柳韶衣把他放进怀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就呆呆的看着,等累了就不哭了吧!
小孩儿真烦!
“你怎么不哄哄?”颜询埋怨道。
“你来了!”看到他过来,柳韶衣坐了起来,在**大海中漂浮的心似找到了一根浮木,看到他斥责的眼神,脸上笑容垮下去,“你什么见我哄过他?”十月怀胎,她只觉得辛苦,照顾小孩,她只觉得烦累,身为人母的喜悦她一点都没感受到。
只因为,她想起孩子的父亲,就恨不得杀了他。
和颜询相处的越久,越这么想,很多时候,她会想,如果孩子的父亲是眼前这个男人,该多好。
颜询熟练的抱起孩子,轻轻拍打,孩子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也不闹了,渐渐在雨声中,偶尔的一道雷声中,睡着了。
他这才小心的放下他,把他放到被子里,薄薄的被子,触手冰凉。
天越来越冷了,兰姑这里准备的杯子就两双,他们是习武之人,自然不怕冷,柳韶衣和孩子就不行了,颜询想,是时候离开了。
柳韶衣抱着肩膀缩在床上,瞪着大眼睛看他。在这样的夜晚里,颜询竟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责任感,他转身回去自己房间抱了被子出来搭在柳韶衣身上,让她盖上两双。
“你盖什么?”柳韶衣坐在床头,两双被子又厚又重压在腿上。
“你睡吧,不用管我。”颜询说。
柳韶衣在后面喊住他:“你要是生病了,谁给我们做饭?”
他们娘俩的确都得靠他,柳韶衣生了孩子身体虚弱,要补身子的补汤和肉类都要靠他出们打猎得来,他要是倒下了,这,真不知道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孩该如何活下去。
颜询走过去,柳韶衣看着他的眼睛,生了孩子她还是像个少女一般,眼中神采依旧,他看了两眼撇开目光。掀开被子在柳韶衣旁边躺下,把孩子放两人中间,搂过她说:“睡吧!”
他身上很暖,像散发着热气的火炉,柳韶衣不自觉的往他那边滑去,半夜里被颜询推醒:“再过来就压着孩子了。”
柳韶衣一个激灵,往下一看,孩子带他的襁褓被他们两人紧紧挤在中间,呼呼大睡。
睡的好香啊!
颜询伸手把她往里边推了推,柳韶衣做起来,抱了孩子放在自己另一侧,然后欢欢喜喜的躺下,紧挨着颜询睡。
颜询看了那侧的孩子,他还浑然不觉被自己母亲抛弃了。他想,还从未见过这样讨厌孩子的母亲。
早晨,他把缠在身上的手脚一一挪开,又给孩子换了尿布,出去洗脸,开始做早饭。
吃饭时候,柳韶衣没有奶水,颜询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头刚生了小羊的母羊,早上挤了羊奶煮好后给孩子喝。
他看不惯柳韶衣喂孩子的促爆手段,把孩子接了过来,小心的喂。孩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伸手抓他衣服,极欣喜。
柳韶衣看的心里难过,这个孩子好似是给别人生的,颜询对他,也太好了点!
“天叔和兰姑都出去了,我看这里咱们也住不得了,你是要回京城,还是怎样?”颜询问她。
“我不回去!”柳韶衣张口就说,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颜询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孩子一眼,不说话。
柳韶衣看到他怀里的孩子,心里起了一个念头:“我不回去,但是孩子是姓温的,我也不想养,我想把他送回去。”
颜询动作一顿:“看来你是真不喜欢这个孩子。”
“难道你喜欢?”柳韶衣看着他眼睛说。
他微微一笑,说:“我当然更喜欢自己的孩子,你要送回去便送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柳韶衣低头细细的想他话中可能有的种种深意。
颜询把孩子丢给她,自己收拾碗筷去刷碗。
柳韶衣抱了孩子去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底是止不住的甜蜜。
她的身体好了很多,孩子喝了羊奶,养的也壮实。颜询收拾了东西准备带她回京城,这段时间过得真的很安逸,柳韶衣有点舍不得,又知道这里确实是待不得了,不说这荒无人烟事事要亲为的日子太难过,再不走,恐怕温家和颜家就要带人找过来了。
他看着颜询宽厚的背影,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自小无父亲依靠,无母亲宠爱,像是家中长子一样自立自强的成长,教育弟弟,管理产业,无数人靠着她吃饭,她习惯了最坚强,习惯了人前欢笑人后忍耐。她觉得自己和那些男人们没什么区别,上天肯定是弄错了她的性别,她可以去买笑别的女人。
她从来不需要有人疼,有人爱,生命里却突然闯进了这样一个男人,梦中惊醒看着他的脸,她会觉得是在做梦,可这又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活了十八载,头一次觉得,自个是个女人!
是个有人疼有人爱有人照顾有人宠爱的女人!
“我不留在京城,我只把孩子送回去,你要回去做你的颜统领吗?”柳韶衣手里把玩着他的身份令牌。
颜询听到她话里的深意,眯了眯眼,转身走过来,也不说话,看着她的眼睛看了会儿,突然一手扣着她脑袋,嘴唇贴了上去,当柳韶衣被吻得七荤八素,神游天外的时候,他才放开,对着大口舛息的柳韶衣问:“你说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也许是第一次听到传闻有喜欢女人的女人时就对她有了好奇心,也许是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夕阳照射的她晶莹的肌肤,玉润的耳垂让他心动的忘记了上面还有女人才会有的耳洞,也许是坠崖的时候,她趴在他的背上安心的睡着时,还是醒来她大言不惭的说着两人是私奔的野鸳鸯时,还是晚上,他拥着她冰凉的身子入眠时,还是刚刚,深深的亲吻中他无法忽略的全身的悸动。
“那你不做官了,不要家了吗?”从小到大和男人打交道,运转了十八年男性思维的柳韶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有男人愿意放弃一切荣耀和地位,放弃家族和责任,就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还没了清白的,生了别人孩子的女人?
她看着颜询刚毅的侧脸,这中间不会有什么阴谋吧?她是不是被骗了?
“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
“……那时我不再是柳家女,你还是颜家郎。”她的男人真会算计,那时候还有谁认得她就是柳家那个名声扫地的大,小,姐呢?
“恩恩,到时候你家人再问起来,我们想个理由,就说,就说你不小心摔下山崖失忆了,然后被本姑娘救了,所以你以身相许,现在记忆回来了,就带着本姑娘回去了……”柳韶衣一点就通,已经想到辣么远辣么远的事情了。
“恩,不过为夫不善经商,这在外的一年半载,就有劳娘子操劳养家了。”颜询打断她的畅想。
颜询自小被教养的就不是怎么赚钱养家,而是如何和人交往,如何办差,如何为家族争光,他也只能只会做统领办差事了,其他事情自有旁人操心,他不用管。柳韶衣看着他强壮的身板,有手有脚有力气,做个农夫种田或是码头上扛货的绝对够了,不过怎能让她的相公去做苦力活呢!
她胸中陡然生出压抑了许久的豪情壮志来:“你放心,跟着我,绝不少你钱花,相公,我要让你过得比宫中的妃子们都奢华,都享受!”
颜询被她四不像的话逗乐了:“好,那为夫等着。”
出山的路兰姑为他指过,很曲折,还要经过一些险地,如果没有人事先引路,外面的人很难进来,里面的人也很难出去。
出了这峡谷,晚上还在野外宿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时分赶到了城门口,城门口处有叫卖的馄饨,米线等摊子,专为那些赶路的人准备的,有不少马车从城外赶来,已经饥肠辘辘,就干脆在门口吃了饱的再进城。
他们两个现在穿着兰姑和天叔的旧衣服,柳韶衣一身破旧的已婚妇人打扮,任谁也看不出这就是柳家的大小姐。至于千面,柳韶衣让颜询戴上了,认识他的人多,戴上保险些。
颜询其实早就在想要把孩子还回去,既然温家知道了柳韶衣怀有身孕,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血脉流落在外,就算花费再多心力都要找回来的。他没提出来是觉得柳韶衣可能不舍,谁知她是真的对这孩子没什么感情,竟自己提出来了。
他叫了一辆马车,说要去南方,付了定金,让那马夫和柳韶衣一起在城外等他,临走想了想还是给了柳韶衣一把匕首防身,如果不是怕柳韶衣进了京城会被人认出来,他是想带着她一起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