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死你们两个讨债鬼!”
宋亚泽刚刚穿越过来,头重脚轻的感觉还没过去,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这充满了怨气和愤怒的女声尖叫。
“啪!”一块板状的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宋亚泽的背上,皮肤立刻肿胀得高了起来,像发酵的面包似的。
那一刻,宋亚泽的昏沉立刻被打散了,他眼前发黑冒着金星,后背疼得发麻,连带着脑筋和脚筋都隐隐作痛。他疼得甚至都来不及后悔穿越到这部小说了。
紧接着,寒冷、饥饿、疼痛一并袭来,他眩晕起来,已经分不清是疼痛还是饥饿导致的了。他只觉得双腿无力,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那脚像是拴上了千吨重的秤砣,硬是提不起来了。
他模模糊糊地看到破旧发黄的窗户外,是飘扬着鹅毛大雪的,满是蓝白交织的景象。风像打过锋刃的刀片一样,噌噌地往皮肤上划,冷得他浑身发疼。
再接着,他听到又一声板子打在皮肉上的闷闷声音,接踵而来的是一阵痛苦的叫喊,听声音是个男孩。
“自从你们来了,这家没好过!”王秀娟愤怒的声音似乎要掀掉房顶了,“你们两个小杂种杀了那个短命鬼啊!”
宋亚泽睁大双眼,看着一个矮矮瘦瘦的女人直接拎起一个男孩的衣领,硬是把男孩从地上提了起来,男孩像是要窒息的样子,脸色有些发紫。
“啪!”王秀娟一巴掌扇上男孩的脸,听声音很重很实在。
事实也的确如此,男孩瘦小蜡黄的下巴出现了一线血。
“啪!”
又是一声同样沉重的耳光声,仍是打在男孩的左脸上,血流得更多了。
男孩死死地瞪着王秀娟,眼神里满是倔强和愤怒。
宋亚泽顿时有些火冒三丈,他感觉胸口像生了火般,又热又膨胀。疼痛、饥饿和寒冷像是被这把火烧尽了,一下子全没了。
他朝那个女人走去。王秀娟吃惊地看着突然来到眼前的宋亚泽,还没反应过来被他一拳砸在自己拎着男孩衣领的胳膊上,手一疼一麻,松开了,男孩直直掉坐在地上。
紧接着,她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被宋亚泽一股大力一推,倒在了旁边粗剌剌的木柴堆上。木柴的细小枝丫扎疼了她,她惊声尖叫起来,声音像指甲划在黑板上似的刺耳难听。
此时的宋亚泽有十六岁了,是个大男孩了,力气使得也很全很重。王秀娟那一刻甚至受到了惊吓,宋亚泽眼睛里冒的愤怒的光让外强中干的她有些心惊。
王秀娟身材矮小,脸色发黄,头发长到齐耳。她才四十多岁,脸上深深浅浅刻着皱纹,承载着她憋闷已久的怨气和抱怨。她眼睛圆大,本是好看的,却硬是被恶意和怒火给累赘了;她小的时候还算是个美人坯子,却生生被她自己扭曲的怨恨和恶毒给打碎了。
她浑身散发着负能量,很少笑,嘴里都是尖酸刻薄的话语,难能听见她说人好话。这样的人,别说是和她在一个屋檐下过活,是看到一眼,那心也是像被堵住似的,说不出的烦闷。
林裕果被摔在地上,他原本喷着怒火的眼睛在看到宋亚泽冲过来时,染上一丝疑惑;又看到对方出人意料的所作所为时,他可谓是吃惊极了,毕竟这个大他四岁的名义上的哥哥在这种情况下,多半是躲起来作壁上观,生怕殃及他自己。
“你这个该死的玩意儿!”
王秀娟咬着牙,恶狠狠地从柴火堆上站起来,眼睛恨不得带上电光,电死眼前怒视她、比她还高半头的宋亚泽。
“我他妈治不了你了是不是?!”
王秀娟满口脏话,张开双臂挥着脏脏的指甲要抓宋亚泽的脸,像被鬼附身似的疯狂。
宋亚泽抓着她挥舞的手臂,可仍被她尖尖的指甲划到了脸。他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红印子,肿了起来,他感到火辣辣的疼。
他想起上个世界中言宇教他的擒拿术,便灵机一动,一脚踹到王秀娟的膝盖上,在她哀嚎着跪下的同时揪住她的头发,按着她俯下的后背,把她的头直直向地上按去。
王秀娟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她不敢相信上一刻这小子还是那副没种的软弱熊样,这一刻却敢反抗了,还这么会打。
“你给我松手!”王秀娟动弹不得,恨恨地说道。
宋亚泽使劲拽了一下她的头发,按着头的手微微上抬,又重重往地上砸去。
“哎呦!”王秀娟痛得眼冒金星,脑子里嗡嗡的,浑身失了力气,像个章鱼一样黏在地上。
“你这个泼妇!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垃圾一个!”
宋亚泽气愤地骂道,他的眼睛都充血了,下巴也剧烈抖动起来。他从来是风度翩翩的,从没打过女人,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失控过了。
他的愤怒不是没有缘故的,因为他的母亲李晓霞像极了王秀娟,也是一样的泼妇性格,稍微一不顺心把火撒在宋亚泽身上,对他张口骂、抬手打,什么脏话他都见识过。
等他长大工作之后,李晓霞也是张口闭口是要钱,给多少钱都能花光,胃口像个无底洞,永远不知道满足。
“你这个死人哪……走得这么早!留我受两个讨债鬼的气啊……”
王秀娟眼看形势处于下风,干脆大声哭叫起来,撒泼打浑是她的得意本领。她两只手掌重重地拍打着地,自己把自己的头使劲往地上碰,像是在赌气地磕头一般,额头都肿了青了,还是不肯停下,地上流着她的鼻涕和眼泪。
宋亚泽在她的哭声中松开了手,嫌恶地看着她。
王秀娟翻过身来,涕泗横流,满脸通红,十分痛苦的模样。她厚厚的红绿花棉袄都被灰尘和鼻涕弄脏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大冬天的,你自己穿着厚棉袄,却让我和我弟穿着单衣,”宋亚泽捏起自己身上薄薄一层的衣服,一字一顿地气愤着说:“你还算个人吗?!”
王秀娟看到性情大变的宋亚泽,吃惊之余更是恐惧。她色厉内荏,碰到软弱柔和的人要刻薄,碰到强硬有力的人她会退缩。此时,她硬撑着站了起来,明明内心害怕,却又强装严厉,怕丢掉了那可笑又可怜的面子。
“你……你给我等着……小杂种……”
王秀娟哆哆嗦嗦地走到里屋,用尽浑身力气把门狠狠一关,整个屋子似乎都随着这关门声震动了一下。
现在,这外屋只剩下宋亚泽和林裕果了。这时,宋亚泽才有空闲看看陶涛用心塑造的主角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林裕果此时的扮相还真不怎么样。
他嘴角和下巴都沾了血,左脸颊也是肿得老高;头发是很久没剪了,像个被遗弃的绵羊一样,很是蓬乱;他下巴尖尖的,细瘦的骨头很明显,脸色蜡黄,脏兮兮的,像是个营养不良的小乞丐。连五官到底长什么样子都难看得清。
所幸那眼睛倒是还挺有神的,黑黑亮亮的。他眉头皱起,小嘴紧抿,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宋亚泽,似乎还没接受那木讷憨厚的哥哥破天荒地出手相救的事实。
宋亚泽走到林裕果旁边,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极其淡定地把他扶了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却发现他的衣服已经不只是沾了灰的程度了,而是黏着泥水,还有血污,有的地方不知怎么搞的,居然还结了块,硬巴巴的。
他又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座砖头和石头一起垒成的平房,只有外屋和里屋两间屋子,脚下没有水泥,还是坑坑洼洼的带着泥土的地;门似乎摇摇欲坠,随着外面的风浪一下下晃动着,好像随时会被风雪击倒似的;门旁边有两扇小小的方形窗户,那发黄发黑的玻璃将外面的世界扭曲地反映进来。
连光线都像是嫌弃这个家似的不愿意进来,窗外是白雪皑皑、明亮无比,这屋里却是黑乎乎的;没有电视、桌子、高脚椅子,甚至连电灯都没有,只有一口黑洞洞的、熄了火的灶台,几个低矮的小凳子和掉了瓷的盆,还有一堆散乱摆放着的柴。
宋亚泽苦笑,他是有了心理准备,可没想到条件居然如此艰苦。
——自己做的选择,跪着也得坚持完!
宋亚泽将窗户一旁灰土土的窗帘一把拽下,抖了抖灰,裹在林裕果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上。又费了半天劲在灶台边找到油腻腻的打火机,学着自己在电视中看到的那样,不疾不徐地在灶台里生起火来。
这是他第一次生火,过程意外地顺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反帝那饺子帮了忙。
火已经燃起,冰冷的屋里终于有了暖意,宋亚泽和林裕果也不再发抖,他们俩一人坐着个小板凳,空气中只有柴木燃烧时的噼啪声,两人都是沉默着。
“明天我去劈柴。”宋亚泽看着剩下的小半堆柴说道。
“我也去。”林裕果接道,他的声音出于变声期,有些嘶哑难听。
宋亚泽回过头瞥了瞥林裕果,摇摇头说道:
“你太小了,连斧头都拿不动吧!明天我走时给你生上火,你在家暖着,别出来了。”
林裕果没再吱声,他的确怀疑自己拎斧头的能力,没话可说。攥着单薄的衣角,闷闷地坐在一旁。
宋亚泽拧开水龙头,发现一滴水也出不来,原来是水管被冻得结结实实;他只好出了门,顶着刺骨的寒风,用木舀子舀了几瓢雪,放在大锅里烧开。
他将开水舀进缺棱少角的碗中,积雪烧开的水有点浑浊,看上去还和着泥灰,可如今他们只能将着喝这样的水了,好歹还能带点热量,充点饱腹感。
天黑了,王秀娟终于从里屋出来了,她嘴里小声骂骂咧咧的,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宋亚泽再气急了打她。她从她专属的里屋中遮遮掩掩地拿出一袋挂面,着生得正旺的火,下了一碗面条给自己,便端着去里屋吃。
可等她端着空碗,打着饱嗝从里屋出来时,发现灶台上剩下的挂面已经不见了。而两个罪魁祸首坐在板凳上,吃得正香。
王秀娟一时气极,她没想到两小子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偷吃!
她不敢再上手去打宋亚泽和林裕果,怕反过来挨打。索性将自己的空碗筷一下子摔在地上,碗碎成锋利的好几片。
她不顾什么面子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攥拳用力捶着胸口,一边装腔作势地大喊大叫,一边骂着:
“两个讨债鬼想饿死我啊……”
林裕果司空见惯,只要王秀娟不抬手打他,他懒得理会;宋亚泽也是气定神闲地吃着面,对躺地上耍无赖的王秀娟视而不见。
等两人吃完,王秀娟也撒完泼了,她坐了起来,感觉很累,看着无视自己的两人,骂了句:
“我不舒服你们也别想好过!”
说完从地上爬了起来,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怒气冲冲地又进了里屋。
林裕果看着紧闭的里屋门,有些气郁,他嘟囔着:“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她?”
“快了。”
宋亚泽想起大纲中,秦建军死后不出一个礼拜,王秀娟被沙包压死了。
林裕果长叹一口气,还很稚嫩的脸上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悲哀:“我也希望快了。”
“这种人,老天爷会把她收走的。”
宋亚泽拍了拍林裕果的肩,站起身来,走去里屋,砰一声地一脚踹开里屋门。
接着,屋里传来王秀娟一阵破口大骂和叮叮咣咣砸东西的声音。
林裕果正好奇地往里面看呢,看着宋亚泽抱着两床被褥走了出来,王秀娟又一次把门砰的一关,屋子的房梁都震动了一下。
晚上,宋亚泽怕煤气中毒,把火熄了,在灶台上铺上一层被褥,另一条被褥和林裕果一起盖。不算大的灶台上勉强容得下两人侧着身睡。
这时,外面传进来一阵隐隐约约,却足以听清的吵闹声。
“……臭婆娘!你把我那三百块藏哪儿了?你不知道我跟老刘约好了去镇上棋牌室啊?!你他妈让我怎么去?!拿什么去……”
似乎是一个醉鬼男人的骂骂咧咧,声音粗哑,伴随着他的声音的,还有拳打脚踢、家具倒塌的声音,还有小孩子的大声哭喊。
“你他妈天天知道个赌,猪脑子里面净不装好的!我他妈真是瞎了眼了哟!当初居然看上你这个没人味的东西!那钱我花了,怎么地吧!你天天不着家,我还不能花钱了?!”
女人的声音十分尖利而愤怒,气势上看丝毫不输给男人。
“我打死你这个贱人……”
男人大声吼着,接着是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孩子“爸爸……妈妈……”的叫喊声。
“我要是贱人,那你是没本事眼瞎才找了个贱人!没用的东西!”
女人毫不示弱,听声音也是个类似王秀娟的角色。
“你他妈怎么不死的!”男人恼羞成怒,声音放大了无数倍,像个喇叭一样,轰轰地响着。
“你死了我才死!我他妈要看你怎么死!”
女人的回话同样也是恶毒的。配着咣咣当当盘子破碎、敲击打撞的声音,听着格外渗人。
这静静的雪夜,二人打闹声的穿透力简直像直冲云霄一般,又冲破石头和黄头的障碍直直打入宋亚泽和林裕果的耳朵里。
“他们天天都这样,也不嫌累。”林裕果小声嘟囔着,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这种人哪天不打架了,对他们来说才是折磨。他们的习惯是对立和争吵,才不会觉得累,反而觉得有劲得很!”
宋亚泽听着两人拉锯战似的打闹,嘲讽了一句。
“我讨厌天天听着吵架声睡觉。”林裕果嘟起嘴,很是不满。
宋亚泽给他掖好被角,轻声说:“小孩子心绪这么多干嘛!快睡吧!睡不好是长不高的。”
林裕果愣了愣,他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宋亚泽说:
“你今天很不一样。以前你从来不管我,不和我说话;今天又帮我对付她,又下面给我吃,又和我一起睡。你怎么变得这么好了?”
宋亚泽睁开眼睛,似是染上笑意:“人都会变的,等你长大了知道了。”
林裕果不满地嘟嘟嘴,他有些气恼地说:“那我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宋亚泽拍拍他的小脸,笑着说:“等你赚了钱娶了媳妇是长大了。”
林裕果一听到“娶媳妇”这三个字,似乎有点害羞了,他红了脸,也闭上眼睛乖乖睡觉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