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
无论宋亚泽和吴鹰怎么努力,半点线索都没有。这让他们身心俱疲、濒临绝望。
江原一天下落不明,宋亚泽一天饱受负罪感的煎熬。再加上媒体的添油加醋,他每天都要面对各种离奇问题的轰炸,这让他更是心累。
此时的香港已经步入秋季了,凉意渐浓,绿叶变黄,短袖变长袖;可宋亚泽的心却始终如夏天那般燥热、难以安定。这些日子,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可他始终没有放弃过。
中午,宋亚泽草草结束了午饭。他点起一根烟开始狠狠吸起来,烟头散落一地,这是他今天第五根烟了。
客厅中的巨屏电视始终开着,播放着新闻。
“据英国路透社报道,距今近两个月前的伦敦华人社区大规模枪击案已有重大突破。警方透露,该枪击案系英国黑势力哈普帮内部争端所致。目前,该案重要人员已被警方控制,有一名头目逃往香港……”
——重要头目已经落,那江原……
“江原有消息了。”吴鹰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宋亚泽的思索。
宋亚泽心中一凛,向门口望去,看到吴鹰一脸严肃的样子,正色道:“什么消息?”
吴鹰顿了顿,皱着眉说:“他少了两根手指,现在被挟持作人质了。”
“什么?少了两根手指?!他现在在哪儿?”
“他被挟持去了蓝德勒斯。”
这时,宋亚泽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过一看,是言宇的电话。
“宋哥,你看新闻了吗?我们队刚到香港,负责抓获逃犯。”言宇的声音很是高昂。
宋亚泽点点头,说:“我知道,我现在在香港。你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打电话?”
“宋哥,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这次挟持江原逃到香港的头目,你和我都认识。”
宋亚泽茫然地思索几秒,立刻惊住了。他嘴巴微张,双目放大,整个人像是定格一样,一个名字在他心里呼之欲出——
“他居然是那个白离……”
……
江原的左手包着厚重的纱布,眼睛被蒙起一圈黑布。原本考究笔直的衬衫早已脏乱皱巴,沾染着血液和灰尘。
此时的他被绑在蓝德勒斯酒店的大厅正中央,身上绑着炸弹,旁边还有两名哈普分子看守,浑身动弹不得。
他像极了狼狈的俘虏,双臂被反剪绑在后背,粗砺的尼龙大绳将他原本不经风吹日晒的手腕磨出血来;他的脸颊萌生出脏脏的胡渣,头发绺绺地盘杂在一起,贴着头皮。
他已经被囚禁了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前,他带着手下赶到伦敦,和卡特激烈交火,却被突然冒出的不明人员打昏,再醒来时被囚在自己也不清楚的地方。
整个监牢很小,大概只有二十平米。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座马桶。
而在他正前方两米处,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金发外国男人,他提着包,头上挂着耳麦,面无表情地站在江原面前;而他旁边站着两个相同气质的男人。
这三人的站姿可谓一动不动,他们神情严肃,给这监牢添了更大的压迫感。他们如同来自地狱的判官,毫无情分可言。
看到江原清醒,中间的男子开口,声音冰冷极了:
“现在我要问你问题,你必须如实作答。”
这是逼问的前奏,江原的心里立刻紧绷起来。他双目圆睁,呼吸不由得加快,极强的敌意瞬间蔓延开来。监牢像是被冻住,里面的火药味却出不去了,在牢里乱撞。
“你来英国是为了杀卡特吗?”男子听着耳麦里地指示,重复道。他的样子居高临下,声音有些傲慢,似乎在无视江原的敌意。
“是。”江原紧紧盯着他,全身僵硬,一向沉稳的眼睛,此刻最是警惕,风声鹤唳。
“为什么?”依旧是冷淡的语调,忽视着江原的警惕。他试图通过这种无视,来削弱江原的对抗。逼问,是一种心理战。
江原咬着牙,沉默了。他心里有些紧张,为了宋亚泽而紧张,他是多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绝不能让喜欢的人受危。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宋亚泽吗?”男子语调有些得意地上扬,轻易便说出了江原心里最敏感的名字。“你以为你瞒得住我吗?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多,跟我作对,是没有结果的。”
震惊和恐慌在江原心中如洪水班倾泻而下,他浑身嗖嗖地向外冒着冷气。他的心脏像被这三个字的名字拴住了,然后一下子被拉到嗓子眼!他看着眼前人嘲讽的表情,心里紧张到极限!他多么担忧宋亚泽的安全,甚至超过他自己。
男子满意地看着江原有些崩溃的面容,嘴角终于扬起微笑,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毛。重复着耳麦里的话:“我还知道他没有受伤,留在香港,天天和你养的那帮无用之徒搜集你的消息。他是这么个善良的人,遇到谁都得帮一帮。呵,不过我还真是嫉妒你啊!”
说完后,男子陷入了噤声状态,他收回得意的模样,神情严肃,恭敬地听着耳麦里的指示。
“白大海夫妇是你杀的吗?”他又冰冷冷地问,只是这次,语调里带着杀意。
“当然。”江原冷笑一声,“是我杀的。”
“答应得倒是挺干脆。你若是杀了别人,这么大方承认了,我可能会一时兴起饶了你;可你杀的是我的父母,你一定要付出代价!本来你的代价是死,去给我的爸妈陪葬!但是,你救了宋亚泽,他没有受伤的确与你脱不开关系。”
江原听到这话,惊诧得一时语塞。他的嘴微微张开,只有吸气没有呼气,大脑一片空白。他实在是没想到,这头目会对真相了如指掌,而且居然还是白离!那个虚伪的男孩,一年前,出于嫉妒,自己杀了他的父母。而如今,怨憎相会,他是遇到了冤家了!
他的呼吸一时间停滞,巨大的震惊沸腾着、翻滚着,他的表情,只剩下呆愣了。
“没想到吧!那个穷学生,在你抛弃他之后,居然成了黑帮头目了,哈哈!多么有趣啊!想当初,我还为了搭上你的快车,拒绝了宋亚泽呢!现在想想,真是太不值得了!你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还妄图喜欢他。我可是比你还他!唉,我那时,真的太糊涂了!要是现在,我绝对要和他白头偕老,天天和他在床上缠绵,给他做饭洗碗,和他看电影,天天吻他、抱他、抚他。我还想吻他的……”
“够了!你给我闭嘴!”江原心中的惊诧早已被气愤淹没。他的嫉妒心太强,连故意编织的谎言都听不下去。他是极度理性,却又极度感性!理性时,他的全部感情都被锁在一个小匣子里;感性时,似是有炸弹炸开了这匣子,让他失去了控制。
“我告诉你,江原,你别以为自己多厉害。你无非是靠着家业,吃着祖宗的老本。要是我白离有你那样的家世,会比你做的更好!你这个只会杀人的无能鼠辈!”
“我之所以大发慈悲地留你这条老鼠一命,无非是看在你救了他的份上。可你也得付出代价!”
说着,男子从包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柄上有精美的花纹,刀锋被细细打磨过,毫无钝锈之痕,在灯光下,折射出寒冷瘆人的光。
“我要你自己切掉一根手指,算是对我父母的忏悔!”
江原盯着匕首思索半刻,才隐忍着拿过匕首。他表情坚毅,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悲壮。他深深呼吸了一口,便对着左手食指和中指一同切去。暗红色的血液大股大股地涌着,血流一地。他已经是个不健全的人了!
整个过程中,他都是一声不吭的,尽管疼痛是那般撕骨。他的额头出现大滴大滴的冷汗,呼吸也因为疼痛猛烈地急促起来,浑身上下抖个不停。
“我杀了两个人,要切掉两根手指。我是个坦坦荡荡的人,做了错事,是要承认,但是我不后悔。这两根手指……是我的代价。两根手指而已,我江原输的起!”江原痛苦的脸上勾起一丝冷笑。
……
伤口处理好之后,江原被用手铐铐住,眼睛也被蒙上。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他摸索着吃饭、上厕所,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全部在黑暗与隔离中度过。
一开始,这种生活对于心智坚毅的他来说还算可以忍受。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不知时间的孤寂生活越来越成为一种煎熬。久了,他开始出现幻听,他的眼睛明明被蒙上,却经常看见宋亚泽的身影。理智告诉他,这是幻觉。
他间或大声叫喊,甚至撕扯自己的头发、衣衫,却没有人回应。渐渐地,他连这种反抗的劲头都没有了,又恢复了原先沉默不语的模样。他已经快被这种寂寞和无明折磨得要精神衰弱了。
直到今天,颓废的他才在昏昏欲睡中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惊醒,紧接着他的脚链手铐全被打开,蒙着眼睛的黑布条后面的锁也被人打开,黑布倏然而下。
他看到眼前大概有几十人的样子,场面有些混乱,所有人身上都挂了彩,一脸的紧张。接着,他被几个人架着胳膊拖出监牢,推搡着上了一架飞机。
下了飞机,他被作为人质挟持,颠簸着到了蓝德勒斯酒店。
蓝德勒斯临海而立,是香港的标志性建筑,是富豪名媛的下塌处。走在这里,连空气中飘扬着金钱的味道。
可现在,逃犯们开枪打死保安,又朝天鸣枪。衣冠楚楚的精英们,在此刻全部抱头鼠窜。淑女们帽子歪到一边,尖叫着绊倒在长裙上。绅士们也灰头土脸,女士优先的原则此时不再先行。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瑟瑟发抖。
逃犯们将炸弹装置层层安装,动作十分迅速。
江原则作为头号人质,被绑上**,锁在大厅正中央的椅子上,直对酒店大门。大门外的封锁线后围堵着大批记者和防暴警察。
防暴警察全副武装,背负着重型机枪,头戴黑色防弹头盔,蓄势待发的模样;也有狙击手趴在远处,寻找着狙击目标。
大批大批的警车消防车停在酒店周围,四周路面被封锁;而在封锁线内,只有三种人:蓄势待发的警察,惊弓之鸟的哈普,以及胆战心惊的人质。
整个场面多么惊心动魄,几百性命在此全部被推上悬崖,随时都有摔得粉身碎骨的可能。所有人都紧张着,警察、逃犯、或是人质,他们都是草木皆兵的样子。恐惧、慌乱、紧张充斥着这原本高贵的地方,蓝德勒斯在此时多么狼狈!
掌控时局的纽带,便是那炸弹开关器了。它承载了几百条人命,是那么沉重。
而它在白离手中。
……
宋亚泽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号码很陌生。
“是宋亚泽吗?”对方是个中年男子,声音十分焦急。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香港警务处处长,刘毓明。”
他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对方说话了:“逃犯头目愿意谈判,但他明确要你去。”
宋亚泽随手拿起一件外套出门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时间再整理仪表了。刚一出门,看见一辆警车等候在外;站在警车旁边的警员立刻走上前来,在他的衣服里安装了窃听器。
到了蓝德勒斯,记者们看到八卦人物宋亚泽,以谈判专家的身份踏入封锁线内,像被磁铁吸引的铁钉一样,朝着他蜂拥而去。
防暴警察挡住咋咋呼呼的人群,宋亚泽的心情已被紧张填满,已经没有多余的空处去容纳对喧吵的烦意了。从大门走向大厅的时间是如此漫长,他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炽铁上,连带着心脏都一起受着折磨。他不像是走去大厅,倒像是走去鬼门关;那白离,是夜叉王!
这不是高贵优雅的蓝德勒斯,而是人间地狱,活生生地要把他的心炙烤!
而白离,还在总统套房里等着他。(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