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杯的比赛结束了。
决赛中。韩国的李昌赫半目胜宫本武雄。
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意外。
半目胜负,对顶职业棋手而言是刀尖上的舞步,随时都有可能跌倒,但这种情况在李昌赫身上却似乎是个例外,虽说并非每一次的胜利都属于他,但在近五年世界大赛最终决战出现的六次半目胜负中,李昌赫赢下了其中的五次,胜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三,都说强者总是幸运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位韩国棋手世界一人的称号却又绝非侥幸。
虽然很遗憾的输掉了决赛,但宫本武雄的表现也得到了众多高手的称赞,败在李昌赫手下半不是丢脸的事情,所以就象蔡春雨所说的那样,痛苦,但也只能忍受。
三四名的比赛不似冠亚军决战那样引人注目,不过由于关系到下届比赛名额分配的问题,两位棋手都是拼尽了全力,在一场激烈复杂的对攻中,李永铉执黑快一气吃住白棋一条十四子大龙,拿下了比赛。而曹灿则屈居四。
反省是必然的,类似这样的情况这几年中国围棋经历的太多了:重大比赛输了,棋迷们在网上,在论坛尽情地发泄着自已的不满,有质疑棋院的——中国棋手在世界赛场上的表现那么糟糕,管理机构干什么去了?有质问棋手的——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就知道在国内耍横,算什么本事!有为韩国棋手叫好的——高高站在世界围棋的顶端,一次次将冠军收入自已的怀中,轻松得就象到超市去买块蛋糕,总归而言一句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至于报纸上的评论,用词用句虽然不似网络上那样激烈,但犀利之处则是更甚三分,其辛辣程度很难不让人怀疑那些记者想要掘地三尺,让所有以围棋为职业的棋手无脸走在马路上。
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类似的情况经多了,人的承受能力也强了,面对棋迷们的声讨和抱怨,棋院的相关人士只能以一笑了之:道歉吗?谁需要?棋迷们要的是成绩,而不是那干巴巴的三个字——对不起。然而,成绩是那么容易出来的吗?作家,编剧,或者其他搞艺术的人可以自已的想象就能描绘出一幅美妙的画面。然而围棋不是绘画,牛皮可以吹,大话可以讲,但事情,终究还得要kao人去做。
谁能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和以前每一次重大比赛后的风波一样,漫骂也好,讽刺也好,日子一天天的过,事情也一天天地被人淡忘。有人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最好药品,是不是最好不清楚,但这种药品有一种最大的好优,那就是不管你喜不喜欢,需不需要,你都一定会吃下去。
半个月过去了,对春兰杯失利的抨击热潮渐渐平息下去,棋迷们就象参加一次大聚会后的玩家暂时停下他们的声音,慢慢积蓄着**,等待着在下一次晚会中再次爆发自已的热忱——尽管毫无用处。
而就在人们把目光从成为历史的春兰杯上移开时,有些比较用心的棋迷才突然发现,今年新人王战的网络选拔战已经开始了。
郭天宇这几天很辛苦。
网络选拔战。顾名思意,当然就是通过在网上比赛决定出线人选,他现在是中国棋院官方网战对弈系统的管理员,有着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喂,郭子,快过来,怎么又不动了?”有人招手在大声叫着。
“搞没搞错,我明明点这儿,怎么子就落到那儿了?!”
“喂,屏幕上显示已经读秒,怎么耳机里没有提示声?这要超时了算谁的?”
能容纳二十多人同时上网的电脑房里聚着十多个人,大部分都在和电脑那这的对手较劲儿,个别几位则背着手在过道中转来转去,观看别人的争斗(和面对面比赛时不同,网上对弈由于是不见面的交锋,棋手在心气儿和感觉上都和普通比赛不同,至少身上的压力不会那么重,平时比赛,说一句‘我不行了’需要很大的勇气,而在网上,“认输”两个字不过是一个按键,点一下只需要食指稍稍一动。)
“什么不动了?大哥,这是光电鼠标,你找个破塑料片垫在底下能动吗?还不快把那破玩意儿拿开!”
“老弟,这当哥哥的可就帮不了你了,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棋子落下去了,人家管你是失手还是故意的?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你就知道看准了位置再按鼠标了。什么,这次怎么办?嘿嘿,凉拌好了,这是你个人操作不当问题,和对弈系统无关,设诉不与接受!”
“小姐,搞没搞错,你把耳机的音量关到最小,不要说读秒,就算里边打雷你也听不见呀!拜托,不要再用这种低的问题烦我好不好,我已经很累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爆炸的!”
处理着一个个问题,郭天宇虽然嘴里在不停的抱怨,不过工作热情却高的很:这些年轻棋手论下棋个个都不简单,不过在电脑方面,除了有限几位,大多都只是二把刀,不要说进行那些复杂的操作,就连轻松准确地操作鼠标都不容易,很多在他这位络方面的行家看来不值一提的常识。在这些棋手面前却是非常深奥的学问,所以,数落着这些年轻棋手,他很有一点儿自豪的感觉。
“天宇哥,天宇哥!”那边又有一个人在叫他。
“嘛事儿?!”郭天宇此时正在教一位女棋手如何调节耳机音量的大小,问题很简单,但他教的却是极为用心——理解,他今年也有二十五六,是该有什么想法的年纪了,听到有人又叫自已,心里暗自不爽。
“这盘棋下完了。接下来我该和谁下呀?”那个声音答道。
“搞什么搞。哪儿有那么快就下完的,这才开始十五分钟!”郭天宇叫道:比赛是上午九点半开始,每方自主用时二十分钟,然后是三十秒读秒,双方加起来,通常一个小时左右才能结束战斗,十五分钟?布局还没结束呢吧。
“真的,我骗你干嘛,对方真的认输了。”那个声音接着叫道。
“嘿,飞飞,你这个小鬼头,如果胡说八道,看到时候我怎么治你!”不需要特别去看,只听这还带着童音的叫声,郭天宇就知道是谁在坏自已的好事儿。不过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不管是不行的,所以只能无奈地直起腰来,把本来只需轻轻推动滚轮半圈就能调好的耳机交还给那位轻轻浅笑的女棋手,悻悻然地走了过去。
王一飞的座位在最里边,他这么一叫,不少人都扭过头向伸着脖子向他那边看——这大概也是网上比赛的一种特色吧,没有现实的棋盘、棋子和对面剑拔弩张的对手,游戏的味道远远超出比赛的感觉。
王一飞侧坐在椅子上,扬着头,望着满脸怒容的郭天宇从远处一步步的走近,不知怎么,心里开始有些打鼓。
一心想找点碴,郭天宇站在王一飞旁边,低头向电脑屏幕看去,上面里然显示“三十七手,黑棋中盘胜。”
“呃?三十七手胜?!搞什么鬼,哪个家伙这么笨,就这水平也好意思参加比赛!”
想发彪,却找不到借口,郭天宇只能把气出在电脑那端看不见的对手身上。
“什么?三十七手?太邪乎了点吧?!”屋里其他正在下棋的棋手听到无不惊讶。在比赛这个阶段,王一飞赢棋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不过三十七手?一个大型定型下来都不只三十七手。难道说仅仅角上一个交锋下来,对方就被杀崩了?
关掉提示信息,郭天宇点击自动复盘按钮,空白的棋盘上很快就能每秒一步的速度将刚才棋局的过程演示一遍。
“呃,飞飞,这一步不是骗招吗?”突然,郭天宇按住鼠标,屏幕上的棋谱停留在一个画面上。
“呵,书上说过是骗招,不过我觉得挺有意思,碰巧他也走出这个形,我就下出来试试,没想到效果还挺不错。”王一飞笑道。
“真的只是这样吗?那这步飞是怎么回事儿?”指着屏幕上的一步棋,郭天宇问道——鬼才相信王一飞会在关系到能否拿到新人王战参赛权中的比赛里用教科书中记载的骗招去骗职业棋手的!
“嘿嘿。”王一飞咧嘴一笑,没有说话。
‘啪’,郭天宇轻轻在王一飞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臭小子,又让你发现了一个新手!是不是嫌我工作太轻松,非得给我找麻烦!
“嘿嘿,我也不想的呀,可谁让碰一上了呢?这种棋形又不是想下就能下出来的。”王一飞笑道。
“哼,可恶,你一个不想,又得让我去更新数据库。哎,我说你研究什么不好?人家都研究当代流行布局,为什么你偏偏喜欢研究这种稀奇古怪的招数?”郭天宇不解地问道。
“嘿嘿,古怪当然有古怪的好处了,你看,这一盘棋不就是证明吗?”王一飞狡黠的一笑。
正所谓,凡兵临阵而后战,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又所谓,刀不在快,管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