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药熬好时,桃朵朵将药倒在碗里,端了进去。
一打开门,正看见本该躺在床上休养的竹寒,穿着亵衣,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你在做什么!”
看见这情景,桃朵朵心里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愤怒,忍不住吼了出来。
竹寒几乎是在人进门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刚想开口问安,却被那吼声刺激浑身一抖,连忙端正跪好,伏下身去,颤着声开口:“对,对不起……求您责罚。”
看着面前这卑微求罚的人,桃朵朵几乎想摔了手里的药碗,深深吸了几口气,冷硬地吐出四个字:“上床躺好!”
“是。”
竹寒不敢耽误,立刻转身,手脚并用地爬向床。
桃朵朵见竹寒竟是打算爬回去,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你的腿是断了吗,给我站起来!”
竹寒不但没有起身,反而抖得更厉害了,一边开口一边磕头:“对不起,对不起,求您责罚贱/奴,狠狠责罚贱/奴……别,别抛弃我……”
桃朵朵的心仿佛被人用大力攥紧一般,眼眶微微泛红,俯下身,伸出双手,轻轻地将竹寒搂住,尽量将声音放柔:“别怕,别怕,我没生气,不会不要你。”
竹寒缓缓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就这样看着桃朵朵,仿佛最脆弱的幼兽一般。
伸手刚触碰到桃朵朵的衣袖,却如触电般一下缩了回去,眼中浮现出惊惧的神色。
“你……”
桃朵朵刚想将竹寒搀到床上,却被竹寒施了个巧劲挣脱。
看着那跪在离自己一步远的竹寒,桃朵朵忽而叹了口气。
“你会害我吗?”
竹寒呼吸一紧,猛地抬头,却又低下头去。
“十六会用性命护您!”
桃朵朵垂着眼,半响没有开口。
就在竹寒愈发忐忑不安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温暖的手托扶着,身体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力道站起。
桃朵朵将竹寒扶上床,拿个垫子垫在他的背后,让他半靠着床,眼中噙着一抹极淡的笑:“竹寒,你可知,我早就将命给你了啊。”
竹寒张口想问,面前却递来一碗黑乎乎的药。
“这次的药里加了甘草和糖,应该不会苦了,你尝尝?”
那袅袅的热气熏得竹寒眼眶有些泛红,眨了眨眼,将眼中的雾气眨去,接过药碗。
桃朵朵见竹寒一仰头就要灌下药,连忙阻止了他,递了根勺子过去:“别一口喝光,药要慢慢一口口喝才好。”
竹寒闻言,捏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药。
确实如她所说,这次的药不似上回一般苦涩难咽,细细品来,还带着一丝丝的甘甜。
他是个随时可丢弃的杀人工具,从来没有人会关心他的感受,平日里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从来都是自己硬挨着挺过去。
上次的药虽苦,于他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而这特意加了干草和糖的药,更是让他不知该如何回报。
一碗药喝得再慢也会有见底的时候,正在这时,耳畔传来那轻轻浅浅的声音:“你若想回报我,眼下就有个机会。”
竹寒立刻神色一肃,坐直了身体:“姑娘请说!”
桃朵朵轻笑着端过那药碗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本书来。
“这书你先背第一页,一个时辰后我来检查。要是背不下来,可就没午饭吃了。”
竹寒捏着那书页,神色间满是为难。
桃朵朵觉得应该是竹寒背不下来才会如此为难,连忙开口补救:“我只是开玩笑而已的,你能记下多少就记多少,不会不给你饭吃。”
“不,不是……”竹寒呐呐开口,在桃朵朵愈发不解的目光中,终是垂下头,一咬牙开口:“十六不识字,都是十六无能,请……”
“只是不识字而已,又不是什么罪,来,我教你。”
一股淡淡的馨香飘来,一股热流从胸口处渐渐蔓延开,将心脏推动着,不受控制般地跳快了些。
下一刻,手上传来了轻柔的触碰。
“竹、寒。”桃朵朵一笔一划,在竹寒的手心上写着。
竹寒低头看向手掌间停留的手。
不同于他那满是厚茧的丑陋的手,那只手莹白如玉,纤长嫩滑,两者是天壤之别。
竹寒垂下了眸子,不动声色地悄悄将手移开。
桃朵朵以为竹寒只是怕痒,笑了笑,开口问他:“你的名字,记下了么?”
竹寒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忍住开口:“能不能教我写您的名字?”
“我的名字?”桃朵朵有些讶异。
“对,对不起,是十六逾越了……”
看着战战兢兢,动不动就道歉的竹寒,桃朵朵叹了口气。
“我有这么凶吗,让你这样怕我?”
“不,不是的……十六,十六……”
竹寒本就不善言辞,再加上情急,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
下意识地就想跪下请罪,却被桃朵朵眼疾手快地拦下。
“你是杀手,又不是奴仆,怎么老是动不动就下跪请罪呢?”
竹寒望着桃朵朵,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从前,没能完成任务时,主人有时会罚十六跪在钉板上,更多时候是将十六锁了手脚,关在笼子里,用作器物供人娱乐,直到下一个任务才会被放出来。”
虽然竹寒没有明说是怎样的娱乐,但桃朵朵想也能想得出来。
竹寒的主人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竹寒在说这话时,声音平淡,面上是一片云淡风轻的表情,然而桃朵朵却发现他隐于身侧的两手死死地攥紧。
这样的竹寒,令桃朵朵感到愈发的心疼。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再没人能伤害你了。”
抬手抚上他的背,却换来那人更加剧烈的颤抖。
竹寒抬起头,目光间摇曳着隐隐的慌乱。
“若是,若是十六犯了错,您会不会不要十六?”
桃朵朵抚着竹寒背部的手顿住,眼眸微敛,半响,抬起眼,笑着看向竹寒:“不管你犯什么错,我都不会怪你。”
那笑容如三月桃花般绚烂,仿佛曾在梦中无数次出现,令竹寒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快得令他难以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