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见杜聿明推心置腹,也不好矫情,索性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眼下咱们手头上兵力不济,我昨天对过各部的花名册了,在册的人拢共加起来也不过是四万九千多人。就这还要算上后勤给养、司令部警卫这些非战斗人员。说起来,咱们能够到一线去打仗的兵不过区区四万。”
杜聿明对这个情况自然是知晓的,他昨天就和参谋部的人对算过了。张学良的旧部原来有十万之众,可那一仗死的死,跑的跑,投降的投降,到了林祚大把他们解围的时候,也就剩下这点人马了,说实话,这点人马对付那些个蒙古贵族的残军还行,要是真跟在买卖城的苏联人交上火,还真有点悬。
此时巴图这样说,显然他是有了什么主意。杜聿明干脆也不绕弯子了,直接了当的问道:“说说你的打算。”
巴图见杜聿明这样问,也坦言道:“上午你也瞧见了,那些个修兵站的牢犯有七千多人,并且都是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子,这不是最好的兵源吗?”
“你是说……”杜聿明眉头紧皱起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对,就用这七千人筛选一下,我约莫一个步兵师是能够凑出来的。都说‘朝廷不差饿兵’,可眼下咱们是‘有粮没兵’。我让后勤给我算了一下,这次南京给拨的枪支弹药都是富余的,精算一下武装起来一个步兵师绰绰有余。”
巴图又说:“这件事我来具体操办,不过你这个参谋总长也要帮我隐瞒,不然的话事情可就办不成了。”
他一阵呵呵的笑道,杜聿明不言语了,这哪里是要自己帮着隐瞒,事前找自己单独商量,分明是要拉自己下水。
他知道巴图这样做从情感上是正确的,但在道理上是说不通的。
上有国法下有军纪,哪一条都不允许他这么干。不过眼下的问题不解决,要是此番远征未能达到如期的预想,恐怕就不是他个人荣辱的事情了。
想了想一会,杜聿明认真说道:“隐瞒这事自然不用说,你我兄弟都是军人,自然是为了打胜仗来的,算了,这件事也算我一份。”
一听杜聿明这般爽快,巴图拍着双手乐呵起来,“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杜聿明是条汉子!”
“只怕……”巴图还未夸赞几句,杜聿明又提出了新想法。
“只怕什么?”巴图紧接着问道。
“只怕第一是司法部那边不好交待,第二,这些人毕竟是戴罪之身,到时候会不会临阵倒戈?亦或者违反军纪,损害国防军名声?”
巴图大手一挥,“第二点不必担心。我打算把他们按照营建制规模编制,先加强思想教育、声明军纪军法,从各部队抽调基层军官安插其中指挥,把他们混编打乱,严明奖罚分明,到时候打仗之后给他们请功减刑。再说了,我就是看中这群人身上的草莽之气,蒙古你是没去过,去那边打仗跟老毛子对抗,没有点草莽气不行!”
“嗯,那就只有第一点了。”杜聿明身子向前凑了凑道:“这七千劳工毕竟是属于他们管辖,我们没有调拨权。再者说了,司法一贯独立,找什么人恐怕也不大好使。”
这样一说,巴图倒是有些担心。中央政府实施的是司法独立方针,司法部门亦是独立于政府和军队之外的,最高法院和检察院也不受中央执行委员会管辖,法官也采取常任制和薪酬独立。
就说赵庭辉当初的案子吧,黄柯几次找人通融,甚至当面找到了主审法官,但法院却坚决不受,还是判了个赵庭辉数年徒刑,最终黄柯只得在赵庭辉坐牢的监狱上想办法。
如今这些进行劳动改造的犯人,是归属于司法部管辖,既不能按照战时管理向上级请示给他们下达命令,也不能直接蛮横的抢人。况且司法部那帮老学究一贯倡导重视犯人权利之类,要是被他们知道巴图拉着这些人去打仗当炮灰,轻则检举抗议,重了甚至可能起诉巴图,拉他下大狱。
“这样说,还真是个难题。”巴图踱着步子,腆着肚子来回走着,肥厚的手掌不断的捏着下巴作思考状。
“我倒是有个想法。”刚说完,杜聿明又看似自言自语的回答道:“这样终究是不妥当,不妥当!”
“嗳!你我同为袍泽兄弟,有什么尽管说出来好了。”巴图停下脚步,坐在杜聿明跟前。
杜聿明笑了笑,“我是说,能不能用点手段?添些人情世故,反正这些人咱们多用一年少用一年也是司法部那边一道命令的事儿,到了咱们手里,谁知道他们是去打仗还是去修路什么的。”
巴图挠了挠头皮,“想倒是想过,可典狱司司长王元正我是知道的,此人颇有气节,再说了,军队和司法是两个系统,彼此之间往来不多,送礼送钱过去人家也不见得买账。到时候要是直接去检举我,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样一说,杜聿明也不筹措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唉,这七千条汉子我是真不想放走,要是给他们都武装起来,又是一支生猛军啊!”巴图直搓手,嘴里啧啧的满是可惜之意。
这时候,传来一阵敲门声。两人警觉起来,巴图随口问道:“谁啊?”
门外答道,“杜参谋长,我给你打了点饭过来,忙了这么久一定还没吃吧?”
这声音是沈岩,远征军第二军参谋部情报科的科长,以前是预备干部处的人,现在被调到这里做情报科长,更多的是负责对苏情报的刺探和蒙古地区的策反。
此人虽然只有三十来岁,但却八面玲珑,光是他见人的称谓就可见一斑。此人见同僚兄弟相称,遇长官立正敬礼,碰到江湖中人便抱拳行礼,碰到走卒贩夫都能聊到一起去。不过,巴图从心底里却是对此人存有戒心,毕竟他是预备干部处的,搞情报什么的是把好手,监视举报也是他们的业务之一。
听了沈岩的声音,杜聿明和巴图对视一眼,杜聿明起身走过去开门道:“是沈科长啊,请进请进。”
沈凯拎着几个磁钢饭盒走了进来,看到巴图坐在那里后,脚后跟一靠道:“司令好!”
巴图笑笑,沈岩看了看桌上的牛肉羹笑道:“原来司令也是来关心参谋长伙食的,正好,咱们可以多凑个菜。”
说着,他将带来的饭盒摆在桌上,打开之后里面竟也是炖牛肉。不过跟巴图不同,他还多带了一碗手擀面和一碟刚做好的油泼辣子。
“杜参谋长是陕西人,所以就让食堂弄了点面。”沈岩一面将这些饭菜拿出来摆好,一面笑道。
“真是有劳了,沈科长也坐下来一同吃点吧。”杜聿明觉得此人真是事无巨细,不仅深夜来送饭,连他爱吃什么都做了推算。这些日子杜聿明实在没吃过什么面,如今看着这碗红通通的油泼辣子和手擀面,顿时食指大动有了胃口。
“不了,我先前吃过了。两位长官商议事情吧,我就先出去了。”说着,沈岩欲起身离开。
杜聿明和巴图交换了个眼色,巴图招了招手道:“沈岩,过来坐吧。我们谈的这件事和你们情报科也是有关系的。”
“喔?”沈岩一听这话,知道是商讨一些不便拿到台面上说的军情了。既然司令让他参与,他也不好推脱,索性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杜聿明端着面条,将准备改编这些囚犯的想法一一说了,也谈及其中的一些困难。“想来你在南京待的时日比我们长,又跟各路人马都比较熟悉,你看看有木有什么办法?出了什么乱子,我和巴图将军全权承担。”
杜聿明颇为豪爽的说道,巴图却阻拦道:“你们别慌,出了乱子我一人承担!”
沈岩见两位长官如此动情,不然不能不再说些什么,“承蒙两位长官看得起,这事利国利民就是不合规。我也算一份,”
见他这样一说,巴图和杜聿明会心一笑。
沈岩继续说道:“办法不是没有,典狱司找人打点一下也就行了。可毕竟这事是人家帮着咱们担责任。说白了,这一仗咱们打赢了是军功,打败了跟他们也没关系,他们犯不着跟他们担着这个风险。”
这话一说,巴图和杜聿明脸色严峻起来,沈岩说的虽然不中听,可却是实情。
不过沈岩话锋一转又道:“所以,咱们要下点本钱。这司法部虽说有一群官员刚正不阿,可也毕竟不是铁板一块,哪里也都有腐败钻营之辈。这区区七千劳改囚犯犯不着去找典狱司长这么官,再说找大官办事有时候不一定好使,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反倒是麻烦,我听说负责咱们这块犯人管理的是典狱司下面一个处的处长叫周演明,此人有一癖好,倒是可以给些好处收买一下。”
“什么癖好?”杜聿明和巴图几乎同时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