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被悠长的琴声打破。
市长吹熄了蜡烛，拉开帘幕：“正好，让我思考一下，你们也不至于无聊。”
一片漆黑中，舞台上大幕拉开，光影中，一位纤细优雅的女精灵抱着鲁特琴，抚弦轻歌，空灵幽深的歌声一时间钻入阳光下的林野，一时间绕过宏大殿堂的廊柱。
雅卢轻轻地踏着拍子，看来这家店还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成为了这条风俗街上的一股清流？
市长思考了片刻，举起空杯，然后放在一边：
“我大概有方案了，索布雷，但这个稍后再谈，你带着的这一位是……？”
索布雷拍了拍雅卢的肩膀：
“这是雅卢，我的学徒，正经的预言系学徒。”
市长一向稳重的脸上连着变换了几个表情，震惊、苦恼、怜悯，不一而足。接着，他探过半个身子来，一脸沉重地拍了拍雅卢的另一边肩膀：
“孩子，你一定很不容易吧。”
市长这一瞬间，露出了酒吧里买醉的醉汉相护安慰时才有的神情，稍纵即逝。
“喂，过分了。”索布雷沉声道。
市长摇摇头：“那你说，你带他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索布雷理直气壮地答道：“当然是为了让你准备一套预言书，我好教他预言术。”
市长以手扶额：“这听起来真像一位大预言家说得出口的话——买来之后，所有权归市政厅所有，你们不能随意损坏。”
雅卢倒是心中洞明：索布雷教给自己的预言术，可是不能外露的多里安预言术，如果自己要以预言师的姿态出现在别人眼前，还是学习一些常规的预言术比较好。
当然，个中内情，不足为市长先生道。
索布雷低下头，揉着牛角的根部：“还有……”
市长叹气：“你接着说。”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聘用他当你的私人巫师吧。”
此言一出，雅卢和市长都瞪大了眼睛。
开什么玩笑，他们认识索布雷的时间长短不一，但是有一个共通点——他们从没见过索布雷如此悲观的样子！
市长吓得从凳子上跳起：“事先声明，这要是你涨薪的手段，我可不会屈服的！马格德堡的每一枚金币都由我来誓死守护！”
索布雷温厚地笑了起来：“啊，对，又被你看穿了，博隆。”
市长不屑地哼了声，比起索布雷这个成长方向完全迷失却强的一塌糊涂的预言家，他更喜欢去投资那些具备潜力的巫师学徒。
在判断巫师潜力上，市长还是信任索布雷的眼光的。
只要是不会突然把街道烧的乱七八糟的那种。他对索布雷的上一个学徒仍有微词。
“雅卢小弟，对吧。”他挤出一丝和善，说道。
“是。”
“你也在为马格德堡做出贡献啊。有什么需要吗，尽管开口。”
他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精神系法术的力量，令人不知不觉地生出信任感来。雅卢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切实际，但还是顺水推舟地说道：
“一台智能手机，无上限的流量，二十个有趣的视频、社区、阅读、游戏app和一亿个活蹦乱跳的沙雕网友。”
迎上来的是市长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这都是些什么达·芬奇鬼话？”
他短粗的脖子左右扭了扭，看了看雅卢，再看看索布雷，越来越确定这个世界上的怪人都会相互吸引。
剧院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走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但宾客们很快入座，只剩下精灵悠长的咏叹。
市长重新端起空了的杯子，比起去思考这两个怪人的喜好，还是去思考怎么和马格德堡的几大商团扯皮，索取更多的资金用来备战显得更加轻快。
“雅卢小弟，你有什么建议吗？”
他问着问题，权当解闷。
雅卢想了想，先问道：“您之前在和瑞典人接触，对吧。“
市长应了一声，他没打算掩饰这一点。索布雷现在面前满杯的冷茶，原本就是为那位瑞典的小女士准备的。
“他们帮不到我们一丝一毫。”雅卢继续说道。
市长叹了口气，显而易见的，马格德堡是帝国的内陆城市，而瑞典连一块和帝国接壤的领土都没有。
当然，如果能支援一批高阶的巫师或者刺客，倒也能扭转局面，可惜矮人为主体的瑞典并不出产这些领域的大师。
“如果像老师所说的那样，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市长摇摇头，这孩子条理还算清晰，但说的都是正论下的废话，无从反驳，也没有意义。
“所以，市长阁下，如果我们这边有一个能扭转战局的武器，你会用吗？”
市长下意识地把大拇指塞到口中，门牙上下咬住，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所得武器似？”
“上周。”雅卢低声地说道，“您应该收到过报告吧，我们抓住了一伙亡灵巫师。”
“只要有时间、资源，只要您敢于雇佣他们……”
“可以了，雅卢。”索布雷说道，“这是我的意见，应该让我来提。”
雅卢有些感动，其实他也知道，冒天下之大不韪来雇佣亡灵巫师是何等危险的举措。如果博隆市长实行了，那这份责任，作为提出人的他狠难摆脱。
但他又确实地感到了危机感，从索布雷身上。一向自信沉稳的老师变得消极，严肃，雅卢不得不把事情往更坏的方向考虑。
城市会失守，财富会被掠夺，市民会被屠杀，甚至整个城市都会变成废墟。这些事在神圣罗马帝国已经发生了十年，不会因为庆祝内战十周年的到来而有所改变。
所以雅卢是真的希望，这个索布雷想要守护的城市，能尽可能地增加一些胜算。为此背负一点责任也无妨，结果这份责任还是被索布雷接下了。
牛头人看着正在咬手指的市长，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你会同意的，博隆，你该按照驻城巫师给你建议的规格，发放额外的奖金。”
市长惊愕地把自己的拇指咬出血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索布雷！”
他用没被咬的左手一掏，抓住一包叮叮当当的钱币来。咬着牙数了一个银马克和六个铜德纳尔，慷慨地放到雅卢手里。
索布雷越来越确定，这个世界上的财迷是会相互吸引的。
三、二、一。他倒数道。
“血！”市长后知后觉地察觉道口中的血腥味，惊慌地呼叫起来，“快来人啊！包扎伤口，止血，快！“
他的呼声淹没在观众的掌声里，市长的随从进入隔间没引起一点骚乱，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舞台上。雅卢也不由得瞥了一眼。
之前端庄地抚琴的精灵突然间扔开了鲁特琴，掀开素雅的长裙。下面是几根绳子一般，引人瞩目的前卫衣着，精灵大胆地舞动着，起伏的丘壑在光影中跃动，生机勃勃的春色在舞台上肆意盛开。
然后雅卢突兀地思考，师姐会不会觉得没带她来，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