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猜的没错,贾母午后招了两人过来,确实说的是管家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埋怨,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把这这点子权利不撒手,你们心里定是有怨的。今儿个趁我身子骨还硬朗,你们两个便把这点子事情都分了吧,省的我临老了还落不着好。”贾母这话说的诛心,这话要是落实了,邢夫人和王夫人两人不孝的罪名可就传出去了。
王夫人听这话,忙抢先道:“老太太这话可是冤枉媳妇了,我们日日来给老太太晨昏定请,不敢有一丝松懈。不过是管家的事情,媳妇是个嘴笨口拙的,哪里做的来这些事情,多亏了老太太为我们操心。”
邢夫人心里冷笑,自己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大太太,即便是填房,那也是袭爵大老爷的正妻。老太太要操心,也是替自己操心,有她二太太什么事呢。不过自己不急,等新媳妇进门,有她二太太好瞧的。等她真把自己侄女儿得罪惨了,没了王家支持,看她怎么收场。
贾母的目的自然不是要批评两个媳妇不孝,她只不过是敲打敲打两个人,不管这个荣国府到底是谁管家,你们都得听我的。所以王夫人看似孝顺,实则得意的语气,并没有令贾母满意。
邢夫人抿了抿嘴,一副惊惶无措的样子,立时跪倒在地,诺诺道:“老太太千万别说这话,倒叫媳妇不安了。媳妇就是问阎王爷借了胆子,也不敢有这番想法的。媳妇不比二太太,是世族大家出身,媳妇小门小户的见识浅,如何能撑得起大事。老太太慈悲为怀,愿意帮媳妇一把,我自有感激不尽的。”
谁说邢夫人是个口笨的,瞧瞧,同样的话同样的意思,王夫人说出来就是心有得意,邢夫人说出来,就是满腔的感激。
贾母见邢夫人态度好,识情识趣,心里受用。道:“大太太也不必这般,你家老爷是荣国府的当家人,这家理应由你来当。你身上也有诰命,谁敢小瞧了你去。”
邢夫人脸上一副被上司夸奖之后的惊喜,心里却在暗暗撇嘴,这老太太真是年老成精,夸句人还要一箭双雕。既太高了自己的地位,表示了对于自己恭敬态度的满意,又故意点出自己大太太的身份,为自己在王夫人哪儿拉仇恨值。生怕自己和王夫人站到一起去吗,还没放权呢,就想着制衡的问题了。
在王夫人拧紧手帕的怨气之下,贾母一副无心恋权的模样分了差事。月钱银子和府中采买,并各房侍候的人员安排,都交给了王夫人,邢夫人则负责大厨房和茶水洒扫,至于针线上的人和府中的工匠,这些小事情也都交给了邢夫人。
王夫人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自己掌握着采买和银钱,油水最足的位置。邢夫人更是没意见了,这厨房和针线上的最是有用的,看起来背后没有主子,实则最好做手脚。相反,王夫人看似掌握了大权,实则对牌仍放在贾母那里,并未交下来。王夫人能动的也只是每月外头拨下来的银子,库中的东西仍然是贾母做主的。
邢夫人回到大房院子里头之后,照旧和贾琮分享了这些消息。
贾琮听了,小嘴一咧,道:“太好了,太太最伟大了,我正觉着书桌太小、椅子太硬、卧榻也不够软,还有上次送来的新衣裳料子也不好,丫鬟绣的荷包花样也一般......”
贾琮还未数落完,就听一声呵斥,“小小年纪只知道享受,挑三拣四,不知上进,真应该把你扔到军营里头去,看你还挑不挑!”
两人抬头一看,贾赦正站在门口,横眉冷目,一脸怒气。丫鬟们站在贾赦身后脸色焦急,不敢出声。
贾琮嘻嘻一笑,腆着脸毫不在意贾赦的怒斥,迈着肉呼呼的小身板儿,飞奔两步扑向贾赦,“老爷终于回来啦,我都想你了。”
吓得贾赦连忙弯腰接住,呵道:“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不稳重,摔倒了怎么办!”
贾琮笑笑,道:“这不是在老爷太太面前嘛,在外人面前,小爷我可是很有风范的。”说完这话,溜的从贾赦身上蹿下来,迈了两个小方步,弯腰拱手,一脸恭敬道:“儿子给老爷请安了。”
一番连说带演,看的贾赦哭笑不得,也不计较贾琮在他面前自称“小爷”的事儿。邢夫人此时出声,劝道:“好了好了,老爷累了一天了才回来,先喝口茶歇歇才是要紧的。”说完就将贾赦让进里屋。
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招呼,“琏二爷来了,老爷、太太、三爷都在呢。”
邢夫人听见,连忙道:“是琏儿吗?叫他进来。”
早有小丫鬟撩起帘子将贾琏请进来。贾琏进来后,先给老爷、太太请过安,还未立稳,眼前一花,一个人肉小炮弹就砸在身上,“哥哥、哥哥,我们有软软的床和椅子了,你高不高兴?”
贾琏弯腰抱起拽着自己衣角撒娇的庶弟,心里一软,嘴角不禁上扬,笑道:“弟弟想要软软的床和椅子,可以和我说啊,你可是睡得不安稳了?”
贾琮小嘴一咧,“哪里有,太太给我的都是最好的呢,只是上次老爷说哥哥总是看书,身子骨都僵了,叫哥哥注意休息。我就想啊,是不是椅子太硬了,换个软些的,哥哥不就舒服了嘛?”
一句话说的贾赦、贾琏父子二人心里都舒坦,既是告诉贾琏父亲对他的关心,也点出了自己关心哥哥。其实这事本就有,只不过贾赦当时说的话不这么好听罢了,贾赦当时是嫌弃贾琏总是窝在屋子里,身子骨都僵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由此可见,贾琮在大房几人中间,就是一润滑剂,能起到促进感情的作用。
又过了半个月,贾赦、邢夫人、贾琏、贾琮、迎春几人,都享受到了,邢夫人出银子,贾琮出创意,宫中出工匠,进而新造的家具。叫王夫人看的好一阵子眼红,不过大房是自己出的钱,而她舍不得这个银钱,因此王夫人除了说两句酸话,也无可奈何。
这日,王家嫡女十三岁生日,请了京城几户经常往来的人家热闹热闹。贾母因道是二太太的娘家,特意许二太太回娘家看看。为了王夫人脸上有光,一家人也都跟着去热闹热闹。明明是贾母想去,却非要说是给王夫人的恩典,怎能不叫王夫人郁闷。
贾母带着邢王两位夫人去的王家,迎春等人年纪还小,并未跟去。倒是贾琏、贾琮、贾宝玉一并去了。除了贾琏拜见过王家老太太、太太后,便去前院同王子腾等男眷一处,贾琮和宝玉年纪尚小,不足七岁,便跟着贾母在女眷当中坐了。
王老太太对贾母道:“刚刚见你家琏儿,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我瞧着就喜欢。”
贾母笑笑,道:“哪里禁得住你夸,不过是胡混罢了,左右他是要袭爵的,因此他老子并不很管他。咱们这样的人家,想要什么没有,何至于还要整日拘着。倒是他自己要强,读了几本书,也识一些字,还求他老子找了师傅学了些骑射功夫。”
王老太太道:“这样很好,不求他封侯拜相,只要品格儿好。琏儿可曾定亲没有?”
贾母道:“不还曾,先前他年纪还小,也未留意。”
一时,王熙凤这个做生日的正主来了。观其貌,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艮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贾母直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只瞧这孩子俊,比画儿上还好,人品又没得挑,可是难得。”说这,将自己手腕上老坑玉的镯子褪了下来,顺手带在了凤姐儿的手上,道:“一晃凤哥儿都这么大了,是大姑娘了。这是我姑娘时候带的,样式虽旧了点,却也是好东西,送给你做生日。”
凤姐儿不亏是凤辣子,落落大方的朗声道:“我年纪小,辈分轻,如何受得起这个。老太太要是瞧我还看的上眼,随便赏几个果子吃也就是我的福气了。”
贾母听了十分开心,道:“我就喜欢你这爽利劲儿,好孩子,听我的,给你你就拿着,这算什么,好东西还在后头呢。”
邢夫人听贾母这意思,便知道她是真的相中凤姐儿了,便与王子腾继室王夫人细问凤哥儿的年庚八字并家内景况。
王子腾夫人度其意思,大约是要与贾琏求配。心中自然遂意,有意卖个好儿,两人言语处自然十分合得来。
一旁的缮国公诰命见此,对贾母和王老太太说,“老姐姐们都这么喜欢人家的孩子,要我说,不如求了去,我正要作个媒呢,看准了他们两个是一对,准没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