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金剑的手机打不通,但我一直有一种预感,金剑会打我的点后的。只要手机一响,我就赶忙抓过来,看看是不是金剑打来的,结果当然不是。如此几番,我的心理已经有点接近承受的底线,一听到手机响,心就像被鼓锤擂了几下。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包括老张、小王都觉得我变得有点怪怪的,有点神经质,明知道我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但又不好去问。在机关里,大家都遵循着一种潜规则,那就是好奇心小点,嘴巴紧点。
一上午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到了吃中饭的时间,我有点麻木地跟着别人去了机关餐厅排队买饭。轮到我拿饭拿菜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感觉这个电话有点不同寻常,拿出一看果然是金剑的手机号码,我心里一阵狂喜,我赶忙抽出饭卡,跑到餐厅外面接通了手机,大着嗓门叫道:“金剑,你在哪里?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你是金剑的同学吧?”手机里竟然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透出一股刻骨的冷漠。
“你不是金剑,你是谁,我的手机怎么在你手上?”我心里咯噔一下,金剑果然是被人挟持了!
“你别问得那么多。”那个低沉冷漠的声音继续说道,“你的这位同学现在我们手上,想要让他活命,你就尽快拿出二十万块钱来,否则,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绑架勒索?!我头脑里立刻闪现了这样一个念头,浑身止不住颤抖了一下。C城的治安状况向来在全省都是数一数二的,虽然也出现过绑架事件,但毕竟是次数极少,难道这种倒霉事就让金剑给碰上了?我们为何要绑架金剑,难道跟李易扬他们有关系?
不可能,金剑这次出事肯定跟他南都周刊的记者身份有关系,更与他调查李易扬的行动有关系,现在这个给我打电话的人说不定就是李易扬手下的一个爪牙。
不管怎么样,先跟金剑通上话再说,只要金剑现在还是安全的,一切就还来得及。
“好的,我可以去筹钱。”我抑制住怦怦跳动的心,尽量以一种平静的口气说,“不过,你先让跟老同学说几句话,我要知道他是安全的才行。”
“好吧,你听着。”手机里的人嘟囔了一句,然后移开了手机,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同学要跟你说话,你老实点,否则往死里整你!”接着我就听到了金剑虚弱的声音:“阿斌,我在他们手里,你按照我们说的去办吧,我能挺住,你放心。”
“金剑!你怎么落到我们手里的啊?快告诉我!”我对着手机大喊,但那边手机已经又移到了那个冷漠的男人的嘴边:“你听到了吧,你同学还好好的,赶快去把二十万块钱拿来,明天晚上我会继续给你打电话的。你要是敢报警或耍什么花招,你就等着来为我收尸吧。”
“你们别伤害他,我这就去筹钱。”我急切地说。放下手机,刹那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似乎浮现金剑被绑架者折磨的情景,金剑这两天肯定受了不少的罪,吃了很多的苦,绑架者如果图的是钱的话,金剑暂时会没事,但毕竟处于一种不可预测的危险中,实施绑架的人一般都是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即使将这二十万筹齐送到他们手上,也难说不对金剑下毒手,拿到钱然后撕票灭口的绑架案也不在少数。
都是我害的啊,一时冲动,把金剑叫了过来,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心里自责着,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过,今天总算听到金剑的声音了,总比那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好,关键一点是金剑还活着,这让我的心又感到了一丝安慰,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去派出所,把这个电话的内容跟李所长他们汇报,共同想办法跟绑架者周旋,寻找一个最适当的时机把金剑从虎口里救出来。
我饭也不吃了,跑出了行政中心,在路上拦了一辆的士,直奔南山派出所。到了那里,李所长正要出门,我拦住了李所长,将接到绑匪电话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述说了一遍。李所长听了感到案情重大,南国周刊的记者被绑架了,搞得不好要造成很坏的影响,他随即抓起电话向市公安局做了汇报。市局那边立刻就有了反应,叫李所长带着我立刻赶过去说明情况。
赶到市局,刑侦大队的王队长表情严肃地听我汇报完情况,立即召集干警们开了一个简短的碰头会。会后,王队对我说:“钱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们会想办法的。你同学会没事的,绑架者要的是钱,钱没拿到,你的同学暂时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会想一切办法营救我。这段时间你要紧密配合我们,一切行动听我们指挥,不要打草惊蛇,切记。”
我连连点头,从这一刻起,我真正意识到以前只有在新闻或电视剧中看到的绑架案现在真实发生在我身上了。金剑在C城举目无亲,只有我这个老同学,金剑将我的手机号码报给了绑架者,说明我这个老同学是值得他信赖,可以救他出虎口的。
“明天下午四点左右你就到我们局来,我们这边做好准备,到时跟绑匪约定交钱地点。”王队对我说,“你现在先回去,手机要二十四小时开着,一有新情况马上向我们汇报。”
我走出市公安局的大门,两只腿有点发软,嗓子有点发干,头脑也昏沉沉的,觉得照在头顶上的太阳也不真实了。我忽然想到一直没吃饭,肚子里空荡荡的。我去街边上一家兰州拉面馆要了一碗刀削面,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吃完面,我掏出一根烟点上,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事情的确闹大了,本来请金剑来C城的目的是要通过南国周刊的力量扳倒李易扬,为小莲出口气,现在想想这种想法太幼稚了。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金剑虽然是南国周刊的记者,但毕竟是只身一人,身单力薄,遭遇李易扬这样的地头蛇,一个心狠手辣的阔少,怎么能不遭殃?我叫金剑来C城,是把他往虎口里送啊。我似乎站到了一个人生的关口,也许从此以后安耽的生活结束了,我要为自己的幼稚付出代价,这就是冲动的惩罚。
后悔没有用了,必须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我扔掉了烟头,站了起来。心里忽然轻松起来,来吧,该来的总会来,我不在乎了。或许就此向黯淡郁闷的机关生活告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管怎样,我现在不可能安心坐在办公室里跟那一帮人斗来斗去了,我真的要去战斗了,像一个男人那样去战斗,即使死了,也无怨无悔。
救出金剑是我现在唯一的选择,其它的一切都让它见鬼去吧!
掏出手机,再打金剑的电话,仍然是那种关机的状态。这些杂种,不知道他们现在把金剑关在什么地方,要是知道,我要端把机关枪去把他们全给扫荡了。
回到办公室,我向王海娜请了个假,说家里有事情要回去几天。王海娜二话也没说,反对我说你家里有事尽管去吧,最近办公室反正也不怎么忙。这要是搁在以前,王海娜肯定要跳起来,嚷嚷着说不行的。话说回来,王海娜不准假,我也是走,都到了这份上,这份工作在我眼中已无足轻重了。为了金剑,我可以把命都搭上,还在乎这份工作?人就是这样,平时可以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伤透脑筋,耗尽心机,但到了非常时刻,回过头去看看,那一切真是太微不足道,太可笑了。
回到宿舍,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想睡上一会。但不知是天气渐渐热起来的缘故,还是自己心烦意乱,睡了老半天都没睡着,反而弄得头更加痛了。我索性爬起来,推开窗子抽起了烟。
毕竟是六月的天气了,下午的太阳看起来还是那么灼热,拥挤在一起的房屋袒露在一片白花花的阳光下面,似乎都有点窒息,喘不上气来。我住的地方是一片老机关宿舍区,房屋老化,基本上都没有安装空调,一到夏天能热得人发狂。好在我的房子快要装修了,文琴最近一直在各种装修材料市场奔波着,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还一点不知道,也许我们的房子也用不着装修了,因为说不定哪天我会突然离开这个城市。
一股悲凉的心情笼罩了我。想想自己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到这个城市三四年时间了,到现在还是两手空空,过着一种自己有时都感到悲哀的生活,似乎能看见自己老了的样子,曾经的梦想雄心难道都随风而逝了吗?
如果这次金剑能平安回来,我会辞职跟他到南方去闯荡,我越来越觉得我当初选择来C城是一个错误,导师的话是对的,大城市跟小城市的区别就是,你在大城市里生活久了,那种胸襟气度气质都是在小城市生活所无法比的。在C城我呆得有点麻木了,有点老气横秋了,有点萎靡不振了。现在,我有一种强烈的想脱离平庸无聊的机关生活的冲动和渴望,是的,就让这场风暴将我的这份平庸生活彻底冲垮吧。
晚上,文琴回来,从菜市场带了不少好菜。为了不破坏她的兴致,我强忍着内心的焦虑,陪她做饭做菜,然后像往常一样吃完了饭。文琴有几次似乎发现了我恍惚的神情,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淡淡一笑,说这几天单位的稿子多,脑子给折腾坏了。
夜里文琴枕着我的手臂香甜地睡着了,我却睁着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忍受着失眠的痛苦。我知道今夜是无法睡着了,睡不着就睡不着吧,一两晚睡不着觉有什么关系,比起金剑受的罪,我这点煎熬算得了什么?
趁文琴翻身的时候,我移开了自己的手臂,悄悄起身到了阳台上,看着满天的繁星抽掉了半包烟。我知道我正面对着人生的难关,我必须跨越过去。
第二天下午,我早早地来到了市公安局,虽然一夜没睡,但我还是打起精神来到了王队的办公室。晚上绑匪要打电话过来,从我看过的绑架案得到的一些经验看,绑匪的电话是破案的重要线索,警察可以通过电话锁定犯罪嫌疑人的位置,从而成功解救出人质。这个电话对我来说很重要,对金剑来说更重要,因此我早早将手机放到了桌子上,眼睛一直盯着它看,等待着那令人激动的电话铃声响起。
手机响了好几次,但都不是金剑手机打来的,弄得我神经都快错乱了。
终于,手机又响了,屏幕上现出的是金剑的名字。
“是绑匪的电话!”我拿起手机叫了起来,眼睛紧张地看着王队长。
“别紧张,就当是你一个人,跟我说钱准备好了,问我交钱的地点。”王队说,一边叫人做好录音准备,一边吩咐人注意搜索手机发出信号的区域。
我点了点头,感到心脏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我稍稍镇定了一下,按下了应答键。里面那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又出现了:“钱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到哪里交给你?”我说,拿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速度挺快嘛,你没耍什么花招吧?”对方很警觉地问。
“没有,”我说,“你不就是要钱吗?给你钱,你把人给放了。”
对方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那好,你带着钱,到白鹭公园门口,我们那儿有人交接。”
“好,我这就送过去。”我说。
“白鹭公园!狐狸出洞了。大家做好准备,马上出发!”王队兴奋地一挥手,在场的干警们得到了指令,都像一根根弹簧似的蹦起来往门外冲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