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林浩有点小兴奋。瞅着刚才会上情况,前几天小舅跟自己说李书记准备走人的消息看来是真的。
李书记一走,何镇长顺势上位的机会最大,毕竟书记镇长都是空降干部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
林浩和何斌都是康西人,加上小舅和镇长的关系匪浅,到时紧靠这棵大树,想不春风得意都难。
想到会上的人事决定,林浩决定打个电话给江春水通个气,一来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价值所在。二来也相当于做个顺水人情了。这个老大哥看起来属于那类在社会上混的比较开的人,把关系处好应该没啥坏处。
刚拿起电话按了两个数字,林浩突然想起上班之前那个夜里父亲语重心长的教诲,他下意识的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只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朋友亦是如此。在官场,人际关系的复杂性更是如此。今天的朋友就有可能是明天的敌人,谁又能保证,在不远的将来,江春水的名字会不会同自己的名字一起出现在干部提拔的考察名单上呢?和而不同才是与同事交往的最佳法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春水被分去民政办无形中就减少了自己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毕竟相较于党政办,民政办可供发挥的舞台可要小得多了。
假如江春水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那就等于给了他扭转局面的机会。虽说事已成定局,而且林浩也并不相信人生地不熟的江春水能有扭转乾坤的本事,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退一万步讲,一旦江春水有所动作,镇领导一准就会知道是自己在背后通风报信。才第一次参加班子会就把不住嘴,领导对自己没点不好的想法才怪。想到这里,林浩断然打消了给江春水通风报信的念头。
江春水并不知道班子会的情况,难得周末可以睡个懒觉,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连王静什么时候出的门都不知道。
起来煮了一锅方便面填饱了五脏庙,江春水拿出旅行箱开始收拾衣服。
市区没有直达双峰镇的班车,要先坐车到左江县城再转车进去。算上等车换车,怎么也要花上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明天就是正式上班的日子,按照双峰政府的惯例,每周一的早上八点钟是要开周例会的,全体干部都要参加。第一天亮相,江春水可不想出现在迟到的通报名单上。
虽说早上六点钟就有一趟出发去左江的早班车,但为了保险起见,江春水还是决定今晚就赶过去。
六点钟,还没见王静回来,江春水也就没再等她,拖了口鼓梆梆的旅行出了门。
江春水住的地方不在主路,过往的车辆少的可怜。江春水站在路边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一辆空载的出租车,好不容易才拦住了一辆揽客的三马仔,正准备往车站赶,吴鑫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听说江春水现在就准备去车站,吴鑫在电话里就急了,连说还没喝上一顿庆功酒呢,哪能就这么去上班。江春水无奈,只好让师傅又调转头去了海岸咖啡屋。
“这么急着过去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去双峰做镇长书记呢!”刚进门,吴鑫就乐呵呵的揶揄道。
“这不是怕晚了赶不上班车嘛!你是不知道,我去的可是乡镇,到了县里还得转车呢。”江春水答道。
“哦,忘了这茬!不过没事,今天我们老板的车刚好在,晚点我送你过去就行了!”吴鑫大大咧咧的说道。
江春水看了吴鑫一眼,不无怀疑的问道:“你老板的车?”
吴鑫一看江春水那表情,顿时明白过来,摆摆手道:“不是那台X6,是辆老款的赛欧,老板发家前的座驾。现在他自个不用,就拿来给我们跑业务了。”
有专车送去,江春水自然乐得在市里吃了晚餐再走。吴鑫交代厨房炒了几个小菜,搬了一件啤酒上来两兄弟就着一碟葵花籽就喝上了。
席间聊到吴鑫的老板滕峰,吴鑫不禁两眼放光,眉飞色舞的给江春水讲起了他的发迹史。
滕峰和吴鑫是同乡,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却坐拥两家公司,开着豪车住着别墅,手底下二十来号人跟着吃饭,在鹅城倒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滕峰家里穷,高中没读完就去了广东打工。打工攒了两钱就回了鹅城租了片荒地养猪,不成想那年刚好碰到五号病泛滥,结果赔了个精光。后来也不知道找了谁的关系,又在市人民医院混了个编外的合同工干。
按理说,这农家子弟好不容易找着个稳定的工作该谢天谢地才对,可滕峰却不是个安分的主,上了不到一年的班就因为干倒卖医疗器械的私活让医院给开除了。
要说是一般人,给生活这么连续扇了几耳光早就趴下歇着了,可人家滕峰偏还就爬了起来,不仅爬了起来,还上演了一出屌丝逆袭的励志大戏。
凭借在医院工作时打下的基础,滕峰从业务员做起,没几年的时间就在鹅城的医疗行业打出了名堂,积累了第一桶金之后发展得更加迅猛,生意也像滚雪球一般越做越大,直至今天,他在成就自己完美人生的同时也成为了吴鑫他们这群后生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听吴鑫说完滕峰传奇般的故事,江春水也不禁感慨万分。对比人家起伏跌宕的人生,自己这点坎坷又算得了什么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生我们不能控制,死我们也不能控制,唯有生死之间却是我们可以控制的。
归根究底,生活的模样也不过在于我们自己的选择罢了。
两人正聊的起劲,门帘突然被人挑开,一个身材矮小、戴着无框金丝眼镜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峰哥!”那人一露面,吴鑫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我正好陪客人过来,听说小江来了,特意过来看看。”滕峰摆摆手示意吴鑫坐下,把棕色的真皮手包随手搁在桌上顺势就坐在了吴鑫的旁边。
“就整这么点酒?”滕峰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酒瓶,不由分说就叫服务员进来又要了一打啤酒和几碟小吃。
“到这里就别客气,都是自己人,别的不敢说,酒管够!”滕峰端起酒杯和两人碰了一个。
“峰哥,刚我们还说起你呢,嘿嘿!”吴鑫放下酒杯,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不会是在说我坏话吧。”滕峰笑着问道。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红得像个关公似的。
“哪里,我刚跟春水聊你的创业史来着,不信你问他。”吴鑫明知他老板是在开玩笑,还是配合的故作着急的样子抢道。
“是啊,峰哥。刚听吴鑫说完你的故事,我都有点热血澎拜了。您也别藏着掖着,教我们点啊。”江春水见吴鑫猛朝自己这边使眼色,赶紧接话道。
“别听吴鑫这小子扯淡,哪有他说的那般玄乎。我呀,没文化也没本事,这东搞西搞的搞了这么多年,还不是没搞出什么名堂来。“滕峰淡淡的说道。
“峰哥,一般人可开不上X6。“江春水适时的说了一句。要说刚才的话是江春水看在一件啤酒的份上刻意恭维对方所为之,那么现在则是他发自内心的羡慕了。场面话滕峰并不感冒,但这种泛着年轻人崇拜的话语却让他十分受用。
“现在宝马都是烂大街的车了,付个首付分个期,是个人都能开上X6。真正的成功人士啊,开的是迈巴赫、劳斯莱斯,我们这种不入流。”滕峰豪爽的笑了笑,“不过老实说,从一无所有的农民到现在,我现在都觉得像做梦一样。真要说有什么诀窍,无非就是运气好一点罢了。“
命是失败者的借口,运是成功者的谦辞。不知怎么的,江春水突然想到了几年前在网上看到的这句话。看着滕峰不似作伪的表情,江春水有点纳闷。
“就只是因为运气?“
“这么说或许也不准确。一个人如果只是每天躺在床上坐等命运地眷顾,那么就算全世界的运气都集中在他手里,他怕也是做不出什么丰功伟绩来的。就我个人的经历来说,个人努力是基础,必不可少。人脉关系也很重要,但起决定作用或者说最关键的说到底却是运气。就好比踢球,你天赋再出众也只能摆脱一两个人的围堵,最后的临门一脚,进或不进却不在于你自己而全凭天意了。“
看见江春水低头不语,滕峰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进不进只能凭天意,但踢不踢却在于我们自己不是?“
这段话在江春水心底激起了不小的波澜,一直以来所受到的挫败已然让他失去了继续挣扎的动力。社会阶层固化、平台制约天赋、权贵垄断资源诸如此类的消极论调充斥着这个浮躁的时代,连带着那也成为了人们自甘堕落和随波逐流的理由和托辞。
不是我不努力,不是我不愿意奋斗,是一分耕耘根本换不来一分收获,是这个不公平的社会对我太过刻薄,而上帝早早的就关上了我通向未来美好生活的大门。
在一系列的挫败之后,哪怕坚韧如江春水这样的年轻人也难免开始相信这样的说辞。毕竟,放弃总比坚持容易得多,编造一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理由以说服自己那颗不甘的心总比不屈不饶的滚打摸爬来的写意和简单。但滕峰的话却像一声惊雷,又如一道隐晦的咒语,瞬间击穿了遮天蔽日的浓雾,把那个试图掩耳盗铃的自己一下子推拉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