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圆顶马车正停在虚浊峰山脚,坐在外面赶车的男子起身将车帘拉起,对里面的人道:“王爷,留神。”
马车里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本该被关押在西穹大牢的敬郡王慕宁。
这一声“王爷”,此刻在慕宁听来有些讽刺,在中秋月华台那夜之后,自己便入了大牢成为阶下囚,哪里还有人唤自己作“王爷”?
只是慕宁并没有发作,再如何愚蠢,他也明白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早已没有了耍威风的资本,何况说到底,自己能逃出大牢也是这“车夫”所救彼时慕宁本已放弃挣扎,准备在牢狱之中度过余生了,不想一个深夜,竟有人闯入大牢,声称是世子慕忱的旧部,名唤北痕,如今知道敬郡王府出事,特来营救以报恩情,将慕宁带出了大牢,并成功逃离了泫音城。再后来,慕宁便在城郊“无意中”接洽到了无相之墟的人。
“该进虚浊峰的人都已经进山,萧野也来了,真是意外的惊喜。”敬郡王眯起眼睛,沧桑的面容突然露出一丝兴奋与快意,“至多三日,我便让你们统统给我儿陪葬!”
“恭喜王爷,痛恨的人就要彻底消失了。”
“唯一可惜的是,可那慕云铎还好端端的坐在龙椅上……”慕宁咬牙切齿,若不是这该死的慕云铎出现,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本该是他的儿子慕忱,而自己也该是享尽荣华尊荣的太上皇!却没曾想,月华台中秋一夜,不仅眼睁睁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皇位江山被抢走,爱子慕忱获罪被砍头,自己亦成了阶下囚……这教他如何不恨!
“那对姐弟本为一体,如今安和公主已然进入虚浊峰,她若不复存在,还愁扳不倒那刚坐上帝位的慕云铎吗?”
北眠这番话真真安抚了慕宁,他原本的几丝躁乱也彻底消失,没想到这人虽然话少,但说的话倒都在点子上,脸上复又露出笑意:“是了,那个妖女若是死了,那小皇帝的末日也就来临了,现在我们只要等着无相之墟出手,看戏便是。”
转身正欲上马车的慕宁,突然发觉后面有人正骑马靠近,他警惕起来,下意识向北眠靠近两步。
当看清那人面容之后,慕宁才松了口气,此人便是前几日慕宁曾在无妄峰见过的觉明。
觉明下了马,行僧礼道:“王爷。”
“觉明师父也来了,哦不,如今该称您一声觉明住持才是。”慕宁心知这看似心无杂念的和尚,却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一个位置,自己所求的是西穹皇位,而觉明则要的是释空寺的住持之位。
“王爷言重了,此刻改口为时尚早,每个人的命途自有天定。”
“怎会,你运筹帷幄,除了你师父,连你们那太子和镇国公府的小侯爷都被你引入山中,虚浊峰这场‘大团聚’过后,谁还能成为你的阻碍?”觉明这谨慎谦卑的模样,在慕宁眼里却是道貌岸然,心中冷笑:这和尚在这里装腔作势给谁看呢?若真的这般“顺从天意”,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何来运筹帷幄,贫僧与王爷一样,不过是虚浊峰那位手中的棋子罢了。”
听到“棋子”二字,慕宁心有不悦,你觉明是棋子,我可不是,如今不过是暂时失势,借助无相之墟的力量罢了,待自己拿回西穹的皇位,管你什么无相之墟、什么释空寺,自己怎还会放在眼里。
眼看着天色越发昏暗,慕宁不欲再与这和尚继续闲聊下去,便道:“你我的任务即已完成,便无需在此地多留了。”
“王爷的差事了了,贫僧却尚未结束呢。”觉明凤目微扬,好整以暇的看着慕宁。
然而觉明唇角的弧度,却丝毫没有引起慕宁的警惕,他随口问道:“哦?觉明师父还有事在身,那我便不打扰了。”
慕宁刚欲上马车离开,却被觉明一手拦了下来,“王爷且慢。”
“觉明师父,还有何事?”被拦住的慕宁,有些不悦,自己虽尊称觉明一声“师父”,但在心底里这和尚哪里有资格和自己相提并论?竟还突兀地拦住自己,岂有此理!
“贫僧还需再处理最后一个碍眼的人,才算功德圆满。”
这一回,慕宁终于捕捉到了觉明眼中一丝非同寻常的意味,骤然心生戒备,但面上却依旧毫无波澜的说道:“哦?觉明师父此话何意?我可想不到如今还有谁是绊脚石呢。”
“怎会没有……”说着,方才静若古井的眼底此刻流转出杀意:“您,不正是吗?”
慕宁立即向后退了一步,“怎么,想要除掉我?是你的意思,还是虚浊峰那位的意思?”
“左右王爷都活不过今日了,是谁的意思,又有何区别?”
慕宁心中虽有一丝慌乱,可想到身边的北眠,功夫也不是吃素的,便又有了底气道:“哦?这招过河拆桥倒是用得倒是比那孙太傅还要得心应手呢,只是你也太过自信了,只来了一个人便有万全的把握除掉我们两个吗?”
“的确,是两人对付一人,只不过,落单的似乎不是贫僧。”觉明刻意一字一顿加重了“一人”二字,语气中是无尽的嘲讽。
“唔......”
伴随一声痛呼,慕宁低头看到刺穿了自己胸膛的刀尖,不可置信地看向北眠,“你……原来你被他收买了……”
“收买?呵,他从来,都是贫僧的人。”说罢,明觉笑着扬了扬手,北眠便利落的抽出长刀。
慕宁僵直地栽倒在地上,半张脸埋在潮湿的泥土里,另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北眠。
他周身感到粘腻而冰凉,并非来自于胸口不断流淌的鲜血,而是因为,他又一次被被人利用愚弄,再一次被当做弃子……
他想笑,却一口血呛在了喉咙,终于,在挣扎无果后猝然断了气。
觉明转过身去,嫌恶的绕开慕宁的尸体,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好戏就要看开场了。”觉明抬起头,看着被浓雾湮没的虚浊峰。
“主子,这戏是好戏,只是这开场的锣,还得您去敲响才是。”
觉明停下脚步,侧过身睨了一眼北眠轻笑道:“你啊,说话是好听,怨不得那慕宁被你耍的团团转。”
北眠颔首,好生收着主子这番肯定。
“走吧,别让角儿们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