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江湖中有很多人都知道,金九龄身上有两样东西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的。他的衣服,和他的眼睛。金九龄的眼睛并不特别大,也并不特别亮,但只要被他看过一眼的,他就永远也不会忘记。
金九龄穿的衣服,质料永远最高贵,式样永远最时新,手工永远最精致。他手里的一柄折扇,也是价值千金的精品,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当作武器。金九龄认穴打穴的功夫,都是第一流的,事实上,他无论什么事都是第一流的。
不是第一流的酒他喝不进嘴,不是第一流的女人,他看不上眼,不是第一流的车,他绝不去坐。但他却并不是第一流的有钱人,幸好他还有很多赚钱的本事。他精于辨别古董字画,精于相马,就凭这两样本事,已足够让他永远过第一流的日子。
何况他还是个很英俊、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年纪看来也不大,这使得他在最容易花钱的一件事上,省了很多钱。别人要千金才能博得一笑的美人,他却往往可以不费分文。
所以他生活一向过得很优裕,保养得一向很好,看来绝不像是个黑道上朋友闻名丧胆的武林高手,却像是个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
看到他进来,古松居士立刻问道:“你最近有没有找到什么精品?”
古松居士生平最大的癖好,就是收集古董字画,他珍藏的精品绝不在华玉轩之下。
金九龄微笑道:“天下的精品都已被居士带上了黄山,我还能找到什么?”
古松居士道:“连好画都没有一幅?”
金九龄沉吟着,又笑了笑,道:“我身上倒带着幅近人的花卉!”
古松居士道:“快拿出来看看!”
金九龄已微笑着拿了出来——是块鲜红的缎子,绣着朵黑牡丹。
古松居士怔了怔,道:“这算是什么?”
金九龄笑道:“最近针绣也很抢手。”
古松居士道:“这难道是神针薛夫人的真迹?”
金九龄道:“不是,这是个男人绣的。”
古松居士动容道:“就是那个会绣花的男人?”
金九龄点点头,道:“这正是他在王府宝库中绣的。”
陆小凤道:“他真在那里绣花?”
金九龄又点点头,道:“江重威打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就正在里面绣这朵花!”
陆小凤皱眉道:“王府的宝库,警戒森严,他怎么进得去的?”
金九龄苦笑道:“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也没有人能猜得出。”
陆小凤道:“他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
金九龄道:“没有。”
陆小凤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金九龄道:“是个长得满脸大胡子,在热天还穿着件大棉袄的人。”
陆小凤道:“还有呢?”
金九龄道:“他是个男人,不但会绣花,而且绣得很不错!”
陆小凤道:“你就知道这么多?”
金九龄道:“我就只知道这么多,别人也一样,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得比我多一点。”
陆小凤道:“他的武功是什么路数?”
金九龄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连江重威都没有看出来?”
金九龄叹了口气道:“连常漫天那么样的老江湖,都没有看出他是怎么出手的,何况江重威?”
陆小凤道:“江重威的铁掌硬功,已可算是东南第一。”
金九龄叹道:“但他却也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陆小凤皱起了眉,道:“这么样一个厉害人物,怎么会忽然就凭空钻了出来?”
苦瓜大师冷冷道:“你既然不想管这件事,又何必问?”
陆小凤道:“问问有什么关系?”
金九龄苦笑道:“当然没关系,只不过我知道的,现在你也全都知道了。”
陆小凤盯着他,忽然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全都告诉我?”
金九龄道:“因为你在问!”
陆小凤道:“没有别的原因?”
金九龄道:“没有。”
陆小凤道:“你不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我的?”
金九龄又不禁苦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会来?”
陆小凤道:“你本来并没有要找我的意思?”
金九龄道:“没有。”
陆小凤笑道:“很好,那我就可以放心喝酒了。”他嘴里虽然在说很好,笑得却很不自然,甚至连酒都似已喝不下去。
金九龄忽然又笑道:“可是你现在既然来了,我倒有件事想请教!”
陆小凤的眼睛立刻亮了,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有事要请教我
的!”
金九龄道:“能找出这个绣花大盗,揭破这些秘密的人,放眼天下,也许只有一个。”
陆小凤的眼睛更亮——能解决这种难题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但他却偏偏故意问道:“却不知你说的这人是谁?”
金九龄道:“司空摘星!”
陆小凤怔了怔,道:“你说的是谁?”
金九龄道:“司空摘星……”
陆小凤的嘴闭了起来,连理都不想理他了。
金九龄却好像有点不知趣,接着又道:“司空摘星号称偷王之王,的确是江湖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世上若只有一个人能查出那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入王府宝库的,这个人一定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已开始喝酒,连听都懒得听了。
金九龄却偏偏又接着道:“这件案子若想要破,就一定要找到司空摘星,只可惜他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你也许会知道他的行踪,所以……”
陆小凤忍不住道:“所以你要找我打听他的行踪?”
金九龄道:“正有此意。”
陆小凤忽然用力放下酒杯,道:“你跟我说了半天废话,为的就是要找他?”
金九龄叹了口气,道:“除了他之外,我还能找谁呢?”
陆小凤忽然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道:“我,你为什么不能找我?”
金九龄笑了,摇着头笑道:“你不行!”
陆小凤跳得更高:“谁说我不行?”
金九龄道:“这种事绝不是你能办得了的!”他居然还在摇头。
陆小凤道:“我为什么办不了?”
金九龄淡淡道:“因为这件案子实在太棘手,而且你也根本不想管这件事!”
陆小凤大吼道:“谁说我不想管的?我就偏偏要管给你看。”
金九龄道:“我还是赌你破不了这件案子!”
陆小凤一拍桌子,道:“好,随便你要赌什么,我都跟你赌了!”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已发现别人在笑。每个人都在笑,那种笑就像是忽然看见有人一脚踩到狗屎时一样。陆小凤忽然发觉自己的脚踩在一堆狗屎上,好大好大的一堆。他再想将这只脚拔出来,已经太迟了。
木道人微笑着叹了口气,喃喃道:“请将不如激将,这句话倒真是一点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