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珩从文宴阁回来,刚进府,平欢带了个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进来,这人不论是相貌还是身形,看上去都极其普通,是那种把他放在人堆里立刻能被人群湮没的人。
“小人胡青,见过大人。”
中年汉子抱手对乔珩行礼,他常年混迹市井,以前做的是买卖消息的生意,后来遭仇家陷害,身上背了人命官司,要不是得乔珩相救,早已经身首异处。所以自那之后,他明面上成了专供永定侯府后厨吃食的菜贩,暗地里则为乔珩效命,在外面收揽消息。
“阿青哥起来吧,怎么赶得这么急来了?平欢,去叫厨房做两碗鸡丝面,我们边吃边说。
乔珩在文宴阁光顾着喝酒说话,没吃多少东西,正好拉着胡青一起吃宵夜。胡青摸摸肚子,谢过乔珩之后也坐下来吃面。
“大人,我今天刚收到点风,怕您受牵连,急忙赶来了。”胡青咽下一筷子鸡丝面,说:“之前文华殿内常士王奸人不是被圣上下旨抄了家嘛,他们家有个孙小姐,是府里排行第四,又和楚家九小姐交好的那个。当时王四小姐逃了出来,到现在都还是个逃犯没被捉捕归案。前几日我有个兄弟说,在东街巷见到了一妇人长得极像王四小姐。我兄弟以前是给王家供米的,远远见过那王四小姐,他的话,我信,所以我叫人多注意东街巷那户人家。那户人家只有一妇人带着一个小丫鬟和老嬷嬷过活,一看是大户人家的外室,我盯了十来天,才见到那家的男主子,原来是,是您侯府里那位表少爷。”
“嗯?”乔珩吃了一惊,怎么跟叶少棠扯上关系了。
胡青吃完面,又说:“这事八成是错不了,窝藏朝廷钦犯罪名不小,我拿不准府里的表少爷知不知情王四小姐的身份,大人还是早做处置,免得牵扯到侯府头上。”
胡青正想告辞,又想起一桩事:“哦对了,牙行里的人跟我说,表少爷租下东街巷那房子没几个月,距离王家被抄的时间近很多,也不知中间差的这段时间,这个王四小姐去了哪里。”说完这些,胡青才向乔珩告辞,趁着夜色出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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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街巷里,此时夜已经深了,王四娘拿着绢布小心地将脸上的花钿一点一点擦干净。她的脸在当日从楚湘手里逃出来时受了伤,算救助及时,额间还是留了疤,所以平日里她都要画上花钿掩饰。
一边擦,王四娘一边回头笑盈盈地对坐在软榻上看书的男子说:“夫君,夜已深了,你明日还要跟韩公子他们去喝酒,不如让玉娘早些伺候你睡吧。”
王四娘从楚湘手里逃出来那天,正好是乔珩和宋子妤相会皇觉寺那日,当时王四娘好不容易逃出来,身体又惊又累,摔倒在了路边,正好被叶雨欣撞见了。叶雨欣机缘巧合下认出了王四娘,于是示意叶少棠把王四娘救下。
因为怕王四娘心生防卫,叶少棠编了个假的身份,自称是刚进京赶考的秀才来接近王四娘,而王四娘也害怕自己逃犯身份暴露,谎称自己是落难的富商之女赵玉娘。叶少棠明知对方是王家逃出来的四小姐,却不点破,于是两个各自掩藏身份的人,这么走在了一起。
坐在软塌上的男子自然是叶少棠,他放下书,走至王四娘身边,体贴地为她放下盘在头顶的发髻,说:“往日都要玉娘伺候我,为夫于心不忍,今晚让为夫来伺候你一回,免得玉娘怪罪我多日不归家。”
说完叶少棠将王四娘打横抱起,两人滚到床上*了一回。等完事后,叶少棠将不着片缕的王四娘搂在怀里,趁王四娘迷迷糊糊想入睡的时机,打探到:“玉娘,自你我相识,我只知道你因为爹爹生意失败,家道中落,被追债之人为难才有了我救下你的缘分。可我却不曾听你提起过家里其他的事情,难道你家里没有兄弟姐妹,你爹爹也不曾为你留下什么后手?”
昏昏欲睡的王四娘听见这话立刻神志清醒,回答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上头几个姐姐早出嫁,这么多年不曾联系,早已经不知道她们现在身处何处了,至于兄弟嘛,我确实有个哥哥,可惜英年早逝,也不曾成家,家里几个孩子,只有我随着爹爹进京来做生意。可惜爹爹的家当都赔了进去,我们原本不是什么极富贵的人家,那点家私还债都不够,怎么可能还会有剩下,要不是夫君救了我,我恐怕早饿死了。夫君今日怎么想起问这些了?”
叶少棠轻拍着王四娘的背,说出早想好的说辞:“我是想着如果能找出你的娘家人,到时候也好叫我爹娘去提亲,将你正正经经娶进门,不用在名分上委屈你。”
王四娘信以为真,面色一红,羞赧道:“真是个冤家,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真心慕你,你对我使坏时,我早一头撞死保住清白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跟着你。等你秋试完离京,也不知道会不会带我回家乡去,要是你不带着我走,那我...”
王四娘话没说完被叶少棠打断:“痴儿,我怎会留下你,到时候自然要将你一并带回去,见过了爹娘好正经娶你。不过你也知道我家里小有资产,我担心家中长辈会嫌你来路不正,如果不是担心这个,我也不用避开从家里带来的仆从,把你安置在这儿。”
叶少棠的戏够真,让王四娘生出自己大约真的可以化名赵玉娘跟眼前良人厮守一生的错觉,王四娘感动道:“多谢夫君处处为玉娘考虑,玉娘一定是上辈子积了福,这辈子才能遇到你。我不求什么名分,只要能跟夫君厮守在一起,已经心满意足了。”
叶少棠心里闪过一丝烦躁,说:“这怎么行,我要娶你,要八抬大轿娶你做正房娘子。等我攒下一点钱,给你置办一点体己家私,再找到你同族的亲人,到时候把你带回家去也可以有个说法糊弄家里长辈,只说你是同族照看长大的,那些家私是你爹娘留给你做嫁妆的行。只是我现在处处交际,手里的钱存不下来,如果能想办法弄一笔钱来,那好了。”
王四娘不知道叶少棠在暗示什么,反而说:“夫君的钱还是花在外面的好,你是要做举人的,跟那些公子少爷打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我,有没有嫁妆都不打紧,何必为了我花费呢。明日你还要早起,别再为我的事担心了,快快睡吧,明早我做你最吃的水晶包来......”
王四娘为心上人盖好被子,不一会儿自己也沉沉睡去,等确认她睡熟了,叶少棠才睁开眼,皱着眉头盯着床顶想事情。
他救王四娘,本是一时兴起,觉得算王家被抄了,王四娘或许还有一点用处,于是把王四娘当外室养着。谁知日前燕王的人找上他,原来燕王不但已经知道王四娘在他手上,还要他帮着从王四娘口中套话。
燕王是何等人物,圣上迟早有一天要退位,皇权迟早要交到哪一位皇子手中去,而现在看来,最有希望的,是齐王和燕王两位皇子。相比起来,齐王连连不受圣宠,燕王还是占了上风的。所以叶少棠想,他如果把事情办成了,自然能被燕王当做自己人,这样往长远看,等燕王继承大统,他叶少棠不也身价百倍,从此不用看永定侯府的人的脸色。往近里说,有了燕王殿下支持,他现在也不用怕阿芙膏的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
可惜燕王想要的那批王家藏起来的财宝至今没有下落,不管叶少棠怎么敲打探听,王四娘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这让叶少棠十分气愤,只好加倍哄着王四娘,希望能从她口中套出一星半点的线索。
叶少棠侧身打量着王四娘熟睡中的脸,这张脸虽然比不上昶禧郡主那样的绝色,但也是个清秀美人,希望她能乖乖听话,把那批财宝的下落说出来,不然他只能对着这张脸动手了...
半个月后,渐渐淡出世人眼中的楚家突然广发请柬,邀请京中上层权贵的年轻一辈出席芳菲宴,四月里桃花开得正盛,楚家花重金请人移植了一片桃林在家中花园内,请各家的少爷小姐花下品酒,能接到帖子的,除了这些身份尊贵的家族子侄辈,还有一些在春闱中大放异彩的新科进士,反正只要是对燕王而言有价值的人,都接到了邀请。
一开始接到请柬的人,还在笑话楚家不自量力,前尚书令楚尹和其长子前工部侍郎楚尚德早已经离开上京城回乡去了,京里的楚府只剩下楚大夫人和年底要嫁进燕王府做侧妃的楚九小姐。
没有了当家人在背后撑腰,所有人都在怀疑楚家母女是脑子被驴踢了才广开宴席,别的不说,说家里都没有男丁在,男客上门谁来招待?
在大部分人都不太想去的当口上,燕王站出来用半子的礼仪,重新往各家送上芳菲宴的请柬,这下大家都要重新掂量掂量去还是不去了。
宋子妤原是不想参加什么芳菲宴的,她和楚九关系如此之僵,没道理去捧楚家的场,可乔珩私下派人送了话进来,说他会去参加芳菲宴,宋子妤这才点头也同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