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娘枯坐在房间一角,明明已经坐得很靠近暖炉,但她还是觉得冷,想了想,起身给自己披上一件衣服,转身的时候太急,她刚提起来的衣服被衣架上的毛刺勾住,衣服上本不鲜艳的绣花立刻被勾出了一条线。
“哎。”王四娘苦闷地抚摸着被勾坏的衣服,这样的生活跟她以前当娇小姐时的生活落差当然大,但是她已经很庆幸能够有片瓦遮身,因为比起那些被押在大牢里的亲人,她已经不知道有多幸运了。
官府来抄家的那天,王四娘正好出门去找楚湘,隔着条街听到有人说官兵封了王府,她立刻想办法叫丫鬟去楚家送信,把楚湘约了出来。
至于她是怎么说服楚湘收留自己的,王四娘冷笑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皆知他们王家穷的只剩钱了,王四娘只要告诉楚湘,他们王家早把大批的财宝送往异地保存,而自己这个王家的嫡女,刚好知道这批财宝在哪里,不怕楚湘不动心。
算起来,到今天,王四娘已经在楚湘安排的小院子里住了半个月了。这个小院子坐落的地段十分不好,外边穿堂风一吹,哪怕是要入春的时节,也能冻死个人。
小院子只有一进,而且院墙也不够高,这段时间王四娘整天提心吊胆,又是怕官兵查到这儿来,又是怕周围的恶棍混混见她一个女子住在这儿,起了歹心,所以她轻易不敢踏出房门,将自己反锁在房内,每日除了有楚湘安排好的婆子上门送饭外,这个小院子寂静的可怕。
再过半个时程,送饭的婆子该来了吧。王四娘思绪刚转到这儿,听见外面小院子的木门被人敲响。
这响声惊得她落座的动作停了片刻,难道是今天婆子来早了?王四娘小小地推开窗子,从窗户缝里看向外面。这院子的围墙实在不够高,她在里面能看见外面已经掀起围帽的楚湘的脸来。
看见是楚湘来了,王四娘先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很快又紧张起来,像楚湘这种最怕沾麻烦的人,怎么可能亲自过来,万一她是来问那批财宝的下落可怎么办?
只有王四娘自己心里清楚,每年从王家运出上京的那些金银,都是被王富送去给他在各地的姘头的,能花的早花掉了,怎么可能还有剩余,所以世上根本没有王四娘口中的秘密藏宝点,然而如果这事被楚湘知道了......
王四娘不敢想楚湘会怎么处置自己,反正一定不会让她好过是了。
“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楚湘一进去忍不住抱怨到,她今日趁着家里都在收拾行李,才有机会溜出来见王四娘,所以时间紧迫得很,她也不跟王四娘兜圈,直接问:“我已经保你不入狱,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批财宝到底在哪里了吧?”
王四娘心里咯噔一下,支支吾吾说:“妹妹何必心急,先喝口水我们坐下来说。”
楚湘嫌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陶瓷茶壶,道:“水不用了,你不是想出京嘛,明天我府上有马车要出京,只要你告诉我藏宝地点,你明天能做那辆马车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这四个字让王四娘眼前一亮,她没那么大的志愿要营救牢房里的亲人,即便那里面有她的亲生父母在,可是她依然只想着先保住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如果能够离开上京城,王四娘求之不得,但是这个藏宝地点该怎么说呢?
因为王四娘久久不答话,楚湘越来越浮躁,放狠话道:“当然,我的耐心有限,不会帮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如果你不说,那我只好请你走人了。”
王四娘惊讶于楚湘的浮躁:“妹妹想知道的,我自然会告知,但不是现在,既然明天我才能出京,那请妹妹到时候亲自来送我,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临走之前一定会说。”
楚湘不屑冷笑道:“王四娘,你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不说?”说话间楚湘把桌子上的茶壶往院子外面摔去,茶壶落下摔碎,发出一声脆响,小院子的门立即被大力的踹开,从门外鱼贯而入七、八个家丁。
王四娘连连后退,一直退到靠着墙的角落,她这时候还不明白楚湘想干什么,那太蠢了,楚湘当然打算既然软的不行,那来硬的,王四娘拼命拿起身边的东西砸向那几个家丁,可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挡得住七、八个家丁,很快被这群人包抄围住。
“楚妹妹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做什么找这么多人来。”王四娘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既然妹妹这么想知道,那我现在告诉你,可是这儿闲杂人等太多,妹妹放心我当众把秘密说出来吗?”
楚湘料王四娘不敢反抗,大意地靠近王四娘,谁知道王四娘却借着楚湘俯身靠近的机会,那手边的碎瓷片抵在楚湘脖子上,喝令众家丁道:“如果不想你们小姐受伤的话,都给我让开。”
***
回程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小雨,这种天气真是说变变,早上乔珩他们去皇觉寺的时候,天上还挂着太阳,没想到到晌午阴云掩盖了阳光,到这会儿,说下雨立刻下起了蒙蒙的细雨。
叶雨欣坐在马车能,安逸地喝着康乐公主派人送来的四物汤,脸上带着一切还在掌控之中的笑容。她是真没想到宋子妤居然这么好骗,不过是一个照面,真信了自己,如果是这样一个笨女人,叶雨欣觉得自己之前担心了那么久完全是没必要的。
叶雨欣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看了一眼被保护在队伍中间的那辆悬挂着金铃铛的马车,嘴角边划过一丝不以为然的微笑,总有一天,她会取代宋子妤,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至于算下雨还坚持骑马守在宋子妤马车边的那个男人,最终也会是她的。
而在叶雨欣打算放下帘子的时候,她突然瞄见街边小巷子里,猛地窜出来一个粗布麻衫的女子,这人冲的急,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不巧得很,叶少棠骑着马正好从那儿经过,这女子一摔,直接摔在叶少棠面前。
叶雨欣眯着眼,目光穿过绵绵细雨盯在那女子脸上,仿佛间觉得女子有些眼熟。此时叶少棠已经纵马跨过那女子,往叶雨欣这儿来了。
叶雨欣立刻叫马车外的丫鬟凑耳过来,对丫鬟轻声吩咐几句,那丫鬟又跑过去在叶少棠面前回禀了几句话,只见叶少棠看了路边那女子一眼,随即跟在叶少棠左右的叶福悄悄离开了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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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妤搭着釉初的手走下马车,乔珩已经默默地举起油纸伞为宋子妤撑着,这一举动惹来宋子妤又娇又怒的一瞪,都是人呢,他怎么敢过来。可惜乔珩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宋子妤这一瞪根本没有杀伤力,反而逗得乔珩宠溺地低头一笑,知趣地退后一步,让釉初接过他手中的伞。
宋子妤微微跺跺脚,乔珩为她撑伞,她害羞,乔珩把伞交给釉初,她心里又空落落的,巴不得再把人拉回来。
“郡主!”釉初哭丧着脸,努努嘴让宋子妤看前面,正在纠结中的宋子妤一抬头,看见她爹和两个哥哥都站在门口,三个人齐齐脸黑。宋子妤哭笑不得......
乔珩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得,走过去给宋世元作揖行礼:“乔珩见过世叔,世叔安好,慕禾兄、慕云兄两位别来无恙。”
宋子妤红着脸想要走过去,可康乐公主却把她拉住,笑着对宋世元父子点点头,她是知道宋世元有多不放心把女儿交出去的,算康乐公主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乔珩对宋子妤很上心,可是宋世元心里面始终有块疙瘩在,如果乔珩能够化开这块疙瘩,那往后大家相处才能顺顺利利的。
且不说宋子妤被康乐公主带进府里,门口宋世元顾忌永定侯府的人还在,板着脸孔对乔珩说:“下次沐修你要是无事,来我这儿一趟。”
乔珩矜持有礼的颔首,他这样聪明的人,如果真的想要得到宋家所有人的喜欢,那方法多得是,左不过花言巧语或者投其所好,但是乔珩却不愿意这么做,而是选了最笨的一种方法,把自己的真心剖出来给宋家人看。
乔珩始终相信,再完美的计划和再动听的奉承,都会在时间的作用下褪去华丽的颜色,只有一颗真心能够在时间长河里永存,他是真的宋子妤,所以对待宋子妤的家人时,也是小心又小心,希望从一开始为自己正名。
“是,世叔愿意指点我,我求之不得,下次一定登门拜访。”
宋世元见乔珩一点没有年轻人的浮躁,该是怎样怎样,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气质沉淀在身上,宋世元脸上也好看一些,对乔珩点头,示意他先回去吧。
叶少棠隐在人群里,远远地看见乔珩站在公主府的门口,而刚才他看见的那个绯衣丽人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门内,但是叶少棠却觉得心还在突突突突的狂跳,怎么都停不下来,他现在的感觉好像一个饥渴难耐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盘鲜嫩欲滴的蜜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