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我答应你,在鲁昂仓库里备存一百台织机,作为预备军,来应对可能的风险。”约翰.霍尔克终于接受了菲利克斯的方案。
然后他俩又如同真正商人,继续达成一揽子备忘录:
霍尔克家答应,对圣堂的友好公社作出三万里弗尔的投资;
作为回报,友好公社肩负保护荒地森林的职责;
每年霍尔克家再追加五千里弗尔的“自卫费”,支持公社;
霍尔克家与英国皇家科学会、伯明翰银月会间的人脉关系,菲利克斯可无阻共享。
现在的约翰.霍尔克,真的如小女儿之前所预言的那般,将菲利克斯看作是自己的“海军上将”,他坐在雄伟强大的战列舰上,拥有犀利无比的火炮,巡弋外海,为霍尔克家的商贸帝国保驾护航。
不过老霍尔克在从茶室告辞前,也意味深长地反过来提醒菲利克斯句:“你在圣德约建起蒸汽磨坊,未必就不会产生敌人。”
“是的,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斗争很艰苦的,尤其是在法兰西这个国度。”说完,老霍尔克便说那我去找信使好好商量,便离去了。
“vivela,我的军舰司令官!”当菲利克斯向庇护人道别后,转过头来,调皮活跃的梅小姐,不晓得从哪个橱柜里,居然取出顶水兵的裹头巾来,缠在发髻上,起立举手,对菲利克斯敬礼戏谑起来。
“行了梅小姐,我也必须得告辞,返回学校去,感谢您的招待。”菲利克斯苦笑起来。
于是梅嗔怪起来,她埋怨菲利克斯的心脏,因掺入钱币而变得坚硬无比起来,居然忍心就这样拂毁掉一位可爱小姐下午的茶会。
菲利克斯听得出她是有目的的,便坐在沙发上,准备细心倾听。
但梅神秘兮兮地请求他说,自己也希望投资圣德约的友好公社。
“哦?”菲利克斯稍稍后仰。
然后他半开玩笑地问梅,数额是多大,一万还是两万里弗尔(必须要有这个数目才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梅小姐却有点窘态,支吾了一会儿,然后对菲利克斯说出希望的数额,三千里弗尔。
虽然菲利克斯表面上挺认真的,但心中只想笑。
“听着菲利克斯,请千万千万不要嘲笑这样的我,虽然我有七十万里弗尔的嫁妆,但那只是个数字,你明白吗?就像是个价目标签,是个记账数字,当我还没有出嫁时,它永远不会折现。”梅小姐恨不得把自己的小脸给捂起来。
“不,不是折现,我估计是要贴现。”菲利克斯优哉游哉地想到。
一切都和他当初预计得差不多:
没错,梅小姐是锦衣玉食,她的衣衫、用具、居住条件都是超一流的,但那不是她自己有钱支应,而是她父亲认为,梅小姐作为霍尔克家族的“代表”,必须要用如此的待遇来点染门楣。
故而这三千里弗尔,才真是梅小姐的私人积蓄。
“当然可以。”菲利克斯爽快地答应下来,并说梅小姐找到公证人便能办理此事,另外他还宽慰梅小姐,“我怎么会因为这个而对您有任何的不恭呢?事实上,梅小姐您愿意对圣德约公社投资,恰恰让我的心理对您更为贴近,您就像那从云端款宽而下的女神,踏在湿润肥沃的大地上,给所有凡人都带来丰收的希望与喜悦。”
自然的,梅小姐对这番恭维很是受用,不但要求菲利克斯再度亲吻自己的玉臂,还让厨娘招待了菲利克斯“法式玲珑布丁”,两人又倾心交谈了一个小时,菲利克斯才从霍尔克方楼处告辞。
不过得在这里说明下,“公社”这个词汇,并不是什么特指,事实上在当时法国许多市镇和村社,只要是第三等级自治把持的,都能统称为“公社”,大革命后的巴黎城,一度也是公社组织。
肄业答辩前三日,菲利克斯在鲁昂钟楼大街的咖啡馆中,招待了刚从圣德约镇义诊归来的让.布格连。
这个原本天真无忧的波尔多青年,明显寡言不少,吃着糕点的同时,只在对菲利克斯讨论着友好公社、病人等等事宜。
“那个得了肺病的男孩,应该撑不了多久吧?”
听到这话,布格连将精致的调味料木罐给放下,然后低下脑袋,报出了更为精准的情况,“应该不会熬到冬季来临。”
随即布格连又追问起来,“什么时候孩子不用死,医学可以保证他们健康长大,能求学、结婚、生儿育女,再等到合宜的老年时,就像花朵凋落,自然而有尊严地死去呢?又是什么时候,医学可以惠及到广大的穷人呢?我觉得,这就是自由和平等的奥秘,可人类到底到什么时候,才能窥探清楚......”
盯住布格连淳朴灼热的目光,和滔滔不绝,菲利克斯却无言以对,然后他只好岔开话题,“你在我家时,艾蕾有没有给你做饭,她没有刁难你吧?”
布格连急忙否认,他叹息着说,只觉得自己对不住艾蕾小姐,自从进入魔笛会,又开始为圣德约堂区的穷人义诊后,他突然对谈情说爱失去了一半的兴趣,他现在只想把技术给磨练好,以便将来服务救助更多的病人,来改变这个世界。
“其实我的想法也和你类似,让。”这时菲利克斯掏出张信笺,那是已经离开鲁昂的茹雷,留给自己师弟的,“他现在就职于奥特尔—季约医院。”
“巴黎最好的医院。”
“你将来也会去的,虽然你的心脏开始和穷苦人一道跃动,可在奥特尔—季约这样的医院里,你的技艺方可锤炼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但那时对你的诱惑也会增多的,让。”
“你马上去巴黎就学,也是一样的,菲利。”
“是啊......”菲利克斯叹息道,他微微抬起头来,望到鲁昂钟楼顶墙壁上,镶嵌的那圈白铁皮,这就是它在日头下熠熠生辉的缘故,真的有点晃眼睛。
正在这时,一位报童走到咖啡馆前的石头路面,挥动着手中的《鲁昂每日新闻》,并扯着嗓子叫卖说:
“圣德约荒地森林居然另有隐情,镇中有产者和鲁昂大产业家互相勾结,诱骗无知农民出卖森林权益,大批吃人血汗的机器正汇聚彼处,不日将建成全省份最大的棉纺工厂!”
菲利克斯皱起眉头,心想果然来了。
然后他掏出五个苏,买下了一份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