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挺身上前,用力托住了雷米萨的胳膊,面对着比自己高足足一个头的海军军官,菲利克斯不卑不亢地说:“梅.霍尔克小姐刚才跳舞时身体就有些不舒服,现在她需要的是休息,很抱歉上尉。”
言毕,菲利克斯使了个眼色,梅便知机地退往了休息区,坐在了面白色的椅子上,霍尔克家族的数位仆人也都见机而上,将小姐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
雷米萨点点头,退后几步,又突然粗暴地推开了让.布格连,逼近很是害怕的艾蕾,满身酒气地对她鞠躬,并示威似的对菲利克斯说:“那我邀请艾蕾.高丹小姐共舞。”
“我身体也......”
“是吗?可你现在的脸色却红润得要命,可爱得要命,高丹小姐!”雷米萨的语气很不友好,也很不耐烦。
“嘿,你这样可不行,上尉。”布格连大声激愤抗议起来。
舞会顿时骚动起来,海军中将弗拉德约看到自己外甥醉酒后丢人现眼,按着佩剑的手气得发抖不已。
艾米莉在夏多布里昂的伴随下,赶忙从玻璃长廊赶过来,默不作声地劝阻住雷米萨,其后她指着哥哥,细细的眉毛竖起,“雷米萨,你必须要道歉,为了拉夫托家族的荣誉。”
“绝不会道歉,拔枪决斗吧,我会像个真正的贵族那样,决斗到死。”雷米萨对着菲利克斯和布格连叫嚣起来。
布格连愤怒地想要答应,可却被冷静的菲利克斯拦住。
然后菲利克斯看到自己的妹妹,脸色变得让人心痛,眼神仿佛是见到了死神和瘟神般,因为她见着了夏多布里昂。
夏多布里昂的样子,她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凉亭中,同样看到夏多布里昂的勒内先生,也浑身哆嗦起来,他也好像看到了恶魔,十恶不赦的恶魔)。
“恶心,你这恶心的布列塔尼贵族。”艾蕾几乎都要崩溃了。
她的脑海里,突然下起了雨。
是的,那两年前噩梦般的一日,天气正下着雨,艾蕾乖巧但又不安地坐在鲁昂城郊的一座酒馆中,下面的雨在风势的帮助下,把天地搅得乱七八糟,对面青灰色的庄园古堡,更显着份狰狞,中间的泥路已被冲刷为一道道赤黄色的沟壑,浑浊的水在当中蓄积着,满溢着,肆意流淌着。
“姐姐!”当艾蕾看到雨帘里,自己的姐姐马德莱娜,一手举着已经狂风刮得变形的伞,另外个手则紧紧抱着份用防水油纸包着的东西,艰难地自古堡门中过来时,不由得起身喊到。
“我拿到了,我拿回来了!”酒馆里,头发和衣衫全被淋湿的马德莱娜,挨着壁炉,眼瞳里好像也有两团火苗在跃动,她激动地摸着妹妹的脸颊,还不断地叮嘱,“等雨小点,就回家去吧,菲利克斯虽然在城中的学校,但我们不会去惊扰他,好不好?”
艾蕾点点头,仰视着自己美丽而狼狈的姐姐。
然后,马德莱娜忽然咳嗽了两声。
好心的老板和老板娘,要马德莱娜喝点烧酒暖暖身子,但她拒绝了,她就痴痴地坐在长凳上,被雨水打湿的金发,在壁炉火光了,闪着哀伤的光,她抱着怀里的那个东西,仿佛它是襁褓里的婴儿那般珍贵,一动不动,嘴角继续牵动着满足的笑。
雨小了些后,艾蕾将伞举得高高的,为姐姐遮挡着,两人互相搀扶,蹒跚着,在城门处拦住了辆挤满乘客的邮政马车,驰回了圣德约镇......
此刻同样见到夏多布里昂的菲利克斯,突然好像部分沉睡的记忆被激发起来!
那是属于寄主的仇恨和痛苦:
榻上虚弱的姐姐马德莱娜,脸色泛着清白,眼眶发黑,弟弟菲利克斯无奈地立在前面,死死握着拳头,但他能怎么办呢?艾蕾扑在他的怀里哭泣着,父亲勒内坐在窗户前,面容一下子苍老下去。
“那件事怪不得他,是我做错了,是我瞒着家里人,做了件冒失的错事。”挣扎着说完这话后,马德莱娜凄苦地望着年轻的神甫艾斯图尼,许下最后桩心愿,“把那幅画伴我下葬,毕竟那是他当初馈赠给我的......”
说完,马德莱娜死掉了。
那场雨,让她得了很重的肺炎。
又是惊叫声响起,这是梅.霍尔克发出的,她花容失色,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因为一直温文尔雅的菲利克斯,闪电般出了一拳,狠狠打在夏多布里昂的鼻梁上。
这位布列塔尼的诗人,夏多布里昂伯爵的小儿子,当即跌倒在草地上,鼻血顺着指缝不断流出。
“去死吧,混蛋!你算什么男人,你这来自布列塔尼恶心的林鸱!”这下,轮到布格连拦住咆哮激动的菲利克斯了。
夏多布里昂没有愤怒,他就像林鸱伪装的丑陋树桩那般,木木地将脸上的血迹用手帕擦拭干净,接着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然后向艾米莉抱怨说,你看,我们早该离去的。
“你先动手,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菲利克斯.高丹先生。”艾米莉这时却毫不退让起来,她对着菲利克斯怒目,站定了窈窕娇小的身躯。
“如果我佩戴着一把枪,那可就不是动手,而是对着这混蛋开枪。”菲利克斯狠狠地做出了扳扳机的手势。
“那就决斗吧,拔枪决斗吧,不然就让你妹妹当我的舞伴,贵族的要求不该被你这样的平民拒绝。况且,我的妹妹也不可能被人欺辱。”雷米萨醉眼朦胧,开始拔腰带上佩戴的手枪。
人群开始不安起来,有的女士都开始寻找遮蔽物。
“您该制止您的外甥,中将阁下!”富兰克林眼看悲剧就要上演,他实在没想到,高丹家族会和鲁昂大贵族拉夫托家族有这么深的过节恩怨,“贵族制的社会啊,我曾反复说过,作为子女为父母赢得荣耀是极好的事,但父母将爵位头衔传给子女,只会贻害他们。”
当弗拉德约中将和拉法耶特侯爵挥手时,圣西门、贝尔蒂埃便带着队卫兵,开始走下凉亭,靴子声响大作。
当雷米萨拔出手枪后,艾米莉已经没法阻止了。
只要雷米萨正式喊出决斗邀请,那悲剧会不可避免。
可忽然一个瘦小的身影,又挡在了雷米萨与菲利克斯间。
是那个脱掉军帽显得矮,但戴上军帽又显得挺高的拿破仑.波拿巴。
“我愿替菲利克斯.高丹先生为决斗代理人,现在就能开始,如何?”炮兵少尉阴沉地看着雷米萨,口气里没有犹豫和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