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旺多姆广场,是奢侈品店最为密集的地方,广场四面都圈着典雅的排楼,里面全是宽阔高档的公寓,是有钱人的所在,广场前后的各条街巷,密密麻麻住着手艺人,他们全为这座广场服务,珠宝匠、香水师、厨师、制琴师、画家等等:一个富人的消费力,可以养活十户中产手艺人。
虽然巴黎最近又处在青黄不接的时节,穷苦百姓的面包永远处于短缺中,可这又关那些大贵族和大布尔乔亚什么事呢?在他们眼中,巴黎依旧是欧洲最美丽的城市,依旧是天堂,是上帝赐予人间的花园。
一家名叫“花藤”的家具店面中,巨大的玻璃占满了整条墙壁,里面各个房间里,直接用按照真实房间摆设好各种商品:沙龙室里有半身雕塑、大枝形烛台、沙发、藤桌椅、茶叶箱、小桌,还有中国风的红木博古架;卧室内除去大床外,还有舒适恬静的亚麻床垫,多彩的织锦窗帘,衣柜里挂满手工制作的衬衫和裙子,小格子摆满让女孩子欢喜到发狂的香水瓶、贝壳纽扣还有小镜,更别说床边的梳妆台啦;还有图书室,有小圆桌、书橱、写字台,还有制图桌,然后在角落里,摆着架亮闪闪的钢琴,上面盖着灰绿色的呢绒布,艾米莉一眼就看中它了,沉稳贵气,然后她坐了下来,虽然个子不高,但她手指很修长,一曲巴赫如行云流水,让舅母和姊妹们都露出羡慕的表情来。
不得不承认,艾米莉.德.拉夫托在弹琴时,是非常有魅力的,她的金发,她的表情,她的姿势。
“真是好眼光呢!”导购的女店员,穿得就像有钱人家的小姐似的,务必要吻合这个店面的档次,走过来对艾米莉恭维,“这架钢琴似乎就是您的。”
艾米莉稍微有点愣住。
“它在您指尖下的鸣响,就是认可您是它的主人。”
艾米莉不作声,她这时伸手,抓住钢琴上的标价牌,然后看下数目:
七千三百里弗尔。
“如果小姐您需要,它会很高兴的,宁愿九折,也不会认为辱没身价。”这女店员是巧舌如簧。
“对不起,我要再去别家看看,才能下定决心。”这个价格对艾米莉来说,是很难承受的,她连自己的嫁妆有几何都不清楚。
其实不是自己眼光高,要是父亲能给自己个明确的,哪怕是三万五万里弗尔的嫁妆,她会毫不犹豫选定合适自己的对象结婚的,但......
好在宫廷为了拉拢她舅父,顺带把拉夫托伯爵升格为了侯爵,还增加了七千里弗尔的年金。
勉强够这架钢琴的。
“舅母,我不想再在旺多姆广场逛了。”艾米莉突然有些生气,提出这个要求。
大家也都沉默不语,她们明白艾米莉的心思。
“小姐,大夏特莱堡里有这家店面,专门做质地优良的二手钢琴买卖的,货物都是英国伯明翰那边送来的,很可靠,这是地址。”店员立刻就明白这位贵族小姐的财力,便热情地将枚烫金短笺递送过来。
谁想这反倒惹恼了艾米莉,她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转身便径自离去,留下有些尴尬的店员。
待到凯嘉鲁埃家的马车离去后,“花藤”家具店的“卧室”里慢慢踱出位年轻人来,他待到艾米莉彻底离开,就走到那架钢琴前,用手哐啷哐啷弹了几下。
“真是好眼光啊先生,它的鸣响,仿佛在说,您就是它的主人......”店员立刻笑容可掬地走过来。
“行行行,多少钱。”菲利克斯懒得啰嗦。
“七千三百里弗尔,如果先生能掏现款,那便六千成交。”
菲利克斯当即就拿出现金来,“可以送货吗?”
“当然。”
菲利克斯便用笔在地址单上写上“巴黎枫丹,凯嘉鲁埃庄园。艾米莉.德.拉夫托小姐收,维尼.仲马诚赠”的字样。
黄昏中的凯嘉鲁埃庄园,整个厨室都在忙活着,几乎所有的“凯嘉鲁埃”们都欢声笑语,围在餐厅的橡木大椭圆桌边坐着,公爵是个好客的人,长期的海上生涯让他格外重视友情,特别今天来访的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维尼.仲马”先生,更是让他喜上眉梢。
艾米莉穿着丝绸长裙走了出来,就有仆人走入餐厅对她说:“有辆载货的大马车在院门口,说是给艾米莉小姐的礼物。”
“?”艾米莉不明所以的样子。
不久,艾米莉就开心地解下钢琴上扎着的丝带,坐下来,指尖轻挑,即兴弹奏了一曲,众人全都喝彩。
“可仲马先生为何要送我礼物,他又怎么会认得我呢?”艾米莉低声问自己。
“没想到啊,艾米莉你居然和仲马先生是朋友,不过看他这出手,应该是富豪家啦,进不进王家剧团对他而言,怕是没什么太大吸引力,不清楚仲马先生来找我究竟为何,倒真的是期待。”舅舅爽朗笑起来说道。
众人七嘴八舌,都在打听艾米莉和仲马先生的关系,这位小姐的虚荣心又犯了,她就吹嘘说,和仲马先生算是笔友,有过些书信往来而已。
很快听差再次来到,说仲马先生已走到庭院处了。
凯嘉鲁埃家族,连带艾米莉,都站起来,心中充满激动,在餐厅内等候。
尤其是艾米莉,左思右想,不晓得仲马先生这个笔名,到底是巴黎里哪位追求者的,要是他年龄太大该如何办,把钢琴退回去便好。
等到衣装笔挺的菲利克斯风度翩翩走进来,然后立正,对凯嘉鲁埃全家鞠躬敬礼时,艾米莉的脸都青了,往后踉跄了半步,手压在琴键上,“哐”一声,大家愣了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原来是您,您是那天博若尔小戏院四号包厢的青年。”艾米莉的表姐喊起来。
“是的,我说过,我与拉夫托小姐也算是旧识。”菲利克斯说着,眼光对着艾米莉。
艾米莉又恼又羞,索性别过身,躲在人群角落里。
“鲁昂城你的那次演说很出色。”海军元帅对菲利克斯也是记忆犹新,“后来舞会有些小冲突,不过也不打紧,不打不相识嘛。”
晚餐开始了,菲利克斯顿时成为话题焦点和中心,人们都在问《苦役犯》的种种创作花絮,菲利克斯便一一应答,他谈吐很出色,让整个凯嘉鲁埃家特别欣赏。
很快话题就转向个人方面。
“您结婚了吗?”
“没有。”
“有未婚妻?”
“这个问题很难作答,尊敬的公爵夫人。”
“您是哪所学院的?”
“索邦法学院。”
“怪不得怪不得。”
然而可怜的艾米莉,却不声不响,这和平日里的她简直有天壤之别呢!
“您是贵族吗?”艾米莉舅母的表嫂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