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五和夏祥身高相差无几,稍微矮了半分,此时的他去掉伪装,倒也生得浓眉大眼,颇为威武。眉宇之间也有三分英气,双眼之中还有憨厚之意流露。
夏祥心中对萧五多了几分好感,萧五本性不坏,心存善良,值得肯定,当即说道:“在下夏祥,灵寿中山村人氏。路经此地,是为进京赶考。”
萧五之前见夏祥衣衫褴褛,不成样子,以为他是附近的村民,不想竟是读书人,心中肃然,忙后退一步,深鞠一躬:“原来先生是读书人,该死,该死。”
有夏以来,太祖下令不杀士大夫,又有重文轻武的风气,文人地位超然于所有人之上。太宗继位后,更是立下非进士不能入阁为相的规矩,一时之间,满朝朱紫贵,皆是读书人。又因本朝官员薪俸十分优厚,是以若要富贵,非读书不可。
夏祥还了一礼:“不知者不怪,你也没有伤了我。不过日后不可再当劫匪了,毕竟不是正途。”
萧五点头称是:“听先生的话,不再劫道了。我有一身力气,去县城卖苦力,也算是一个正当营生。”
“就是,就是。”夏祥心中暗喜,想了一想,“正好你我结伴同行,一起去县城,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萧五心中感动,夏祥不但不怪罪他的冒犯,还以读书人的身份和他结伴同行,是他莫大的荣幸,他不善表达,只一抱拳:“一定保护先生周全,万死莫辞。”
二人结伴下山。
“先生,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请先生帮我解答。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济世安民,忠君报国,乃是男儿所为,我也想忠君报国,可是报国无门,怎么办?”
“报国也并非只有读书一条路,你也可以去参军,或是经商,大夏风气清明,经商也不是贱业。”
“我不会经商,参军怕是也不行……”
“为何不行?”
“我记不住口令,恐怕会误了大事。”
“……”夏祥无语了,“滹沱河在县城有码头,来往运输的船只很多,需要人手运输货物。”
“当苦力倒也没什么,怕就怕我一不小心摔到河里淹死,我不会游泳。”
夏祥几乎要翻白眼了:“这不行那不行,难不成你还要当劫匪?”
“愿追随先生左右,效犬马之劳。”萧五停下脚步,长揖一礼,“愿先生收留小的,小的誓死追随。”
夏祥一愣,又漫不经心地笑了:“且不说你什么都不会,就算我想收留你,也是无能为力,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有钱人吗?我连自己都养活不起,更是养不起你。”
萧五弯腰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子:“不瞒先生,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我会打鸟……”
天光初亮,东方泛白,夏祥和萧五此时已然来到滹沱河边。河水哗哗流淌,阳光落在上面,闪烁一层淡淡的金黄。远山也渐渐苏醒,林中的鸟儿也不断起落。
萧五微一弯腰,手腕用力,手中的石子疾飞而去,瞬间没入茂密树叶之中,“砰”的一声过后,几片树叶飘然落地,别说打中了鸟儿了,连一根鸟毛都没有。
萧五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失手了,再来。”
“慢。”夏祥才笑了一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目光惊恐地望了萧五的身后,声音微微颤抖,“萧五,你不要轻举妄动,慢慢蹲下,对,左右手都拿一块石头,越大越好。不要回头,慢慢站
起来,按照我的话去做……”
萧五开始还有几分惊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即又冷静下来,夏祥怎么说,他怎么做,慢慢站了起来,他和夏祥相对而立,从夏祥的眼中看出了慌乱。
夏祥的目光越过萧五,落在萧五身后三丈开外之处,他稍微退后一步,盘算了一下,蓦然下定了决心:“左手石头投右,右手石头投左,双臂舒展,就如……对,白鹤亮翅。”
“左手石头投右右手石头投左”的话让萧五一头雾水,不知所谓,正想开口问个明白时,“白鹤亮翅”一出口,他双眼发亮,仿佛沉睡的豹子瞬间醒来,激发了原始的野性,他双臂在胸前一合一分,双手齐出,“嘿”的一声,手中两块石头朝身后飞如流矢。
回身之际萧五才看得清楚,身后三丈开外,有一头双眼发绿的灰狼。灰狼半人多高,皮毛光亮,眼放凶光,獠牙外放。
眼见两块石头一左一右就要击中灰狼时,灰狼长叫一声,腾空跃起,堪堪躲过了两块石头的袭击,朝萧五扑来。
萧五惊惶失措,就地打滚,大声呼救:“先生救我。”
夏祥哭笑不得,萧五要追随在他左右保护他的周全,现在却连一头狼都应付不了,如何应付得了武功卓绝的高手?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此时不是责怪萧五的时机,夏祥有意帮忙,却有心无力,他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却也不是可以上马提剑下马执笔的文武双全之人。他捡起一块石头,扬手扔去,奈何准头太差,直接扔到河里了。
情急之下,眼见灰狼就要扑到萧五身上,夏祥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李鼎善让他所看的一些杂家书籍中,有不少武功秘籍。当时他只是闲来翻看,并无学武之心,只是他记忆力强人一等,记住了许多招式。
记住归记住,夏祥却不会施展,只会纸上谈兵,不会实际操作。
此时千钧一发,夏祥脑中闪过一个招式,当即大喊出声:“鲤鱼打挺!”
鲤鱼打挺是极为常见的一招,人平躺在地上,凭借双手的支撑和腰部的力量从地上一跃而起,就如鲤鱼翻滚一样,故名鲤鱼打挺。
不过事情说来容易,做来却难,很多人无法做到鲤鱼打挺一跃而起。
萧五本来已经连滚带爬疲于逃命了,听到夏祥的话,蓦然一愣,随后就地一躺,双腿屈体向前,再猛然伸腿一蹬……腾空跃起扑向萧五的灰狼此时正身在半空,正暗自得意就要一扑得手之时,却见萧五的双腿迎面踢来,想要躲开哪里还得及,被萧五双腿正正踢中。
灰狼惨叫一声,被踢出一丈多远,摔落地上,打了一个滚,不甘失败,再次直冲过来。
夏祥惊呆了。
这样也行?他只是喊出了一个招式,萧五却有模有样地施展了出来,再想起刚才他“白鹤亮翅”一出口,萧五也是顿时一挥而就,莫非是他说什么萧五就可以做到什么?
如此一想,夏祥也不迟疑,见灰狼再次悍不惧死地冲了过来,想到狼全身最薄弱的地方是狼腿,大声说道:“横扫千军!”
待夏祥的“横扫千军”一出口,萧五仿佛沉睡的记忆苏醒,他屈身弯腰,以左腿为支点,右腿横扫,一腿即出,正中灰狼前腿。
萧五不但动作迅速到位,而且力道拿捏得很准,灰狼猝不及防,前腿被一扫而断,扑倒在地,哀嚎不已。
失去了前腿的支撑,灰狼再也无
力伤人,想挣扎起来,却是不能,眼露不甘之色,凶狠地瞪着萧五不放。
萧五现在哪里还怕失去战斗力的灰狼,也不用夏祥再吩咐,捡起一块石头,故意后退十几步,隔了数丈之远,扬手掷出,石头正中灰狼脑袋。灰狼闷哼一声,七窍流血而死。
“先生……”萧五也知刚才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一脸羞愧地朝夏祥拱手谢罪,“小的无用,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周全,更不用说护佑先生了。小的无脸再陪伴先生左右,就此告辞。”
夏祥木然点头,也不说话,目送萧五转身离去。
一丈、两丈、十丈,直到萧五走出十丈开外依然没有回头之时,夏祥欣慰地笑了,他是想考验一下萧五的决心。刚才一番实战演练,让他意识到了他和萧五的配合,也许可以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但若是真要留萧五在身边,一是要他绝对忠心,二是要他完全听话,夏祥主意既定,冲着萧五的背影气定神闲地喊道:“海底捞月、二龙戏珠、移花接木、斗转星移……”
随着夏祥每一个招式的说出,萧五便随之而动,他的每一个出手每一次出脚,都和夏祥所见的武功秘籍上的描述丝毫不差,就如对比武功秘籍演练一般,让夏祥既惊喜又大感神奇。
“第一式,节高心虚,形如搏兔,盘旋不定。第二式,雨打风欺,神似捕鼠,待机而发。第三式,冒霜停雪,气如飞轮,循环无穷。第四式,压露啼烟……”夏祥一口气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有余,萧五手脚不停,只要夏祥说出招式,他便能做到,就如夏祥的臂膀一般无二。
夏祥故意说错了几个招式,是武功秘籍上面没有他自己随口编造的招式,果不其然,萧五不会了,他心中就隐隐猜到了几分什么。
沿滹沱河一路东行,两个时辰就可以到达灵寿县城。和河水并行的是一条官道,年久失修,也是因常年来往车辆不多之故。除高低不平之外,又是杂草丛生。不过毕竟是大道,比起山间小路,好太多了。
夏祥和萧五一前一后,安步当车。
青山绿水,林深山幽,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
夏祥回身淡淡地看了萧五一眼:“萧五,你打小就在哥嫂身边长大?”
萧五毕恭毕敬地弯腰回答:“回先生,小的是从十五岁时起才在哥嫂身边。”
若说在灰狼之战前,萧五对夏祥的尊敬是社会风气敬重读书人的习惯使然,那么灰狼之战后,他对夏祥的尊重是心悦诚服的。虽说他也奇怪为何夏祥说出招式他就可以施展出来,他想不通其中原因就不再多想,却深深记住了一件事情——若无夏祥,他已然葬身狼腹之中。
夏祥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他自此以后终身视夏祥为主。
“十五岁之前呢?”夏祥愈加觉得萧五的身世大有问题了。
“十五岁之前……记不清了,好像跟随爹爹一起到处奔波。”萧五双手抱头,眉毛扭曲,表情痛苦,“只要一想起十五岁之前的事情,就头疼,先生不要再问我了好不好?哥哥说,我十五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病好之后,人比以前变傻了许多。”
夏祥也不勉强,心中就更有了计较:“以后跟在我的身边,一、你要学会识字。二、你要练习武功。三、还没有想好,反正听话就是。”
“是,先生。”萧五喜不自禁,只要可以追随在夏祥左右,让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