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狭窄加上有些马儿惧火那些打铁声也极易刺激它们是以马群走得既慢且乱。
等我回过神再巡视左右竟是已找不到萨尔玛和巴尔的人影。留心寻了半天也没看见想必方才走散了。于是只得一路往西街寻去走走停停不时张望。
约莫在街上逛了一个多时辰我又累又饿头顶阳光褪去忽地风云变化。夏日里雷雨竟是说来就来半点也不由人。
豆大的雨点噼啪砸下时我狼狈地躲进一处角门下避雨。屋檐建得不是很大并不足以让我容身我正想着这下子可要遭罪了忽然后背贴着的木门一松我险些向后跌倒。
“咦?下雨天还来?爷不是嘱咐您了吗?说过往后不必再来……”
满脸是水额前刘海遮蔽住了眼睛碎黏在颊边有一绺竟然跑进了我嘴里。我随口吐出丝抹了把脸。
眼前的男人四十出头国字脸中等个头人长得倒算魁梧可是面生得很。我眯着眼连睨两眼还是没能想起他是谁可瞧他的样子分明是在和我说话。
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应答。
“唉您还是先请进来吧……”见我还在雨里淋着他忙将手里的油纸伞递过来。他弓着腰身眼睑低垂态度恭谨得似乎不敢多瞄我一眼。
我茫然地将伞接了过来捏住伞柄轻轻打了个转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慢慢地在前头领路。
打角门进去拐弯便是座小巧别致的园子左右两旁稀稀疏疏地种着一排排果树雨滴在枝叶上窸窣出声响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淡雅的香气。
“今儿个是爷的寿辰可爷不让下边奴才给大操大办大清早起来就把自己关在东阁里……”我一愣不由得停下脚步。
他似乎当真已把我错认成他人竟是絮絮地说个不停我原还想问他借个地方躲雨这下子反倒不好意思启口了。正窘为难他忽然诧异地回过头来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后又赶忙耷下脑袋眼睛直直地盯着脚下鹅卵石子铺就的路面瓮声瓮气地说:“那……奴才就不打扰了奴才告退!”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转身就一溜小跑地走了。暴雨滂沱我抬手欲喊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园子里早没了他的身影了。
尴尬地站在雨里我莫名其妙。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雨越下越大我不敢多待忙急匆匆地顺着原路返回。没走几步忽然一阵咻咻之声接连不断地从西北角传来我好奇地侧目望去透过稀疏的绿叶间隙一个穿着月白色马褂的颀长身影飞快闪入我的眼帘。
呼吸猝然一窒我踉跄地后退半步擎着的雨伞脱手滑落。
吧嗒……伞摔在地上滴溜溜地围着我脚边打了个转。
挽弓搭箭……每一个动作都是那般的熟练流畅宛若一幅完美的图画!
雨幕如帘哗哗的水声仿佛已经不存在我的耳际只能听到那连续的咻咻声声声清晰。三枝羽箭应声钉在对面的箭靶上持弓的胳膊垂下铁胎巨弓的一头支在地上他缄默无语大雨浇灌水滴滴答答顺着他的梢、衣摆往下落那个肩膀微耸的背影在凄凉的雨中显得孤独而又落寂。
我咬着唇水滴从我脸颊滑落我却已分不清这到底是雨还是泪……
蓦地他甩手一扬那柄巨弓嗖地被他扔出老远啪的一声砸在树干上竟被硬生生地撞断弓弦高高地弹起碎木飞扬。
然后……他突然扭头!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缩起身子急急忙忙地将伞从地上捡了起来双手颤抖地将伞面朝前倾斜试图遮挡住他的视线。
无声无息我却分明从伞下看到一双鹿皮靴子停在我的面前。心儿狂颤这一刻我真想把伞一丢转身逃跑。
衣衫已被雨水淋湿我张大嘴用尽全力痛苦地吐纳呼吸。
“不是说……再不用来这里了么?”声音醇厚低沉略带沙哑我突突狂跳的心却因为这句话倏地停住了。
愕然。
“回去吧!以后都别再来了……你毕竟不是她不管你如何做你始终不是她。即便你穿了她的衣裳戴了她的饰装扮得再如何相似你毕竟不是她……”
我悠悠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我之间不必再计较谁对谁错你的赐饭之恩我铭感于心多谢……你毕竟还是替她圆了我的一场梦。”他声音忽而放低柔柔地呢喃语音幽然充满无限柔情“你知道么?我曾亲口允诺过她终有一日要伴她一起同桌吃饭……只可惜……只可惜……”说到最后已化哽咽之声。
一道惊雷在我头顶劈响昏暗的天空猛地闪亮了一下。
我双手握紧伞柄捏得十指痛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剜痛。
代善啊……为何这般痴傻执著为何……
“这个还你!”一件冰冷滑腻的东西塞进我的手里手指触到他略带冰冷的指尖我微微一颤。
他的声音已然拔高隐隐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仪:“以后你我再无瓜葛!我也不可能再把你当做她!你走吧!”
我低下头触目看到手里的那样东西掌心一麻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手指放松伞柄滑落的同时我的左手只来得及抓住那冰冷。
硌手的冷。
十八粒相同大小的碧玺翠珠底下一颗碧玺佛头相连三颗小东珠缀了个镶嵌红宝石的结牌……
指尖抚触如遭电击那熟悉的光泽在我眼底璀璨依旧。
嗒!手腕上轻轻一动戴在手腕上的翡翠手串滑至腕骨两串形似相仿的串珠交相辉映在雨水的冲刷下淡淡地散出柔润的珠玉之光。
一滴泪凝于眼睫悄然滑落泪滴溅在水洼里转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