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各房都摆了晚饭,四房的尤为丰盛。
秦姑爷坐在姬霜的右侧,姬霜左侧是秦娇,姬霜给秦娇夹了一片烧鹅,和颜悦色地说道:“郑师傅原先是皇宫的御厨,因你大哥喜欢吃他做的菜,我便找皇上将郑师傅要来了,郑师傅的拿手好菜便是烧鹅,他做的烧鹅没有半点膻味,皮儿是酥的,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味,很是爽口,你尝尝。”
秦娇低眸尝了一口。
“怎么样?”姬霜笑着问。
秦娇点点头。
姬霜美眸一转,看向了秦姑爷:“妹妹话少了些。”
秦姑爷道:“她是这个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姬霜笑道:“怎么会?话少有话少的好,成天叽叽喳喳像宛瑜那样,我可受不了。”
秦姑爷一笑。
姬霜开始给他夹菜:“这几日干燥,你多吃些萝卜,我记得你胃不大好,在外头别贪酒,肉也少吃些,鱼虾我没让人放辣……”
秦姑爷握住姬霜的手,温和一笑:“别总顾着我,你自己也吃,这两日我不在府里,你带着小五辛苦了。”
姬霜又给他盛了一碗人参鸡汤:“自己的儿子辛苦什么?何况你又不是一走好几天,一个晚上罢了,我能应付,不过今晚你可得好好陪小五。”
秦姑爷顿了顿,笑道:“我知道。”
姬霜凑近他,暧昧地耳语道:“也好好陪陪我。”
秦娇默默地吃着饭,仿佛没看见夫妻二人的暧昧。
秦姑爷看了秦娇一眼,一脸的不好意思,小声道:“妹妹还在呢,注意些。”
姬霜放在桌子上的手摸上了秦姑爷的腿,小声地说道:“她又不是小姑娘了,有什么不懂的?”
秦姑爷笑了笑,给姬霜夹了一片竹笋:“先吃饭。”
秦娇几大口将碗里的饭吃完了,放下筷子,垂眸道:“我吃饱了,先回屋了。”
姬霜含笑看向她:“吃这么点吗?没吃饱吧?”
“饱了,多谢……大嫂。”秦娇站起身,行了一礼。
姬霜笑盈盈地道:“一家人别这么客气,我看你吃得不多,待会儿要是饿了,就吩咐桃枝给你做些宵夜。”
“是。”秦娇低头应下,转身出了房间。
“相公,她真的是你妹妹吗?”姬霜古怪地问。
秦姑爷喝汤的动作一顿,说道:“怎么这么问?”
姬霜闷闷地说道:“我怎么觉得她和你一点都不亲近?”
秦姑爷笑道:“鎏哥儿与冥修不也不亲近吗?她是幺妹,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来京城好几年了,统共就没见过她几次,也没说上多少话,她不亲近我是应该的。”
姬霜幽怨道:“她不亲近你,你还对她这么好。”
秦姑爷温声道:“终归是一家人嘛,你放心,我对她多好,只会对你更好。”
姬霜哼道:“对我好还撇下我一整夜?”
秦姑爷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道:“好霜儿,你就绕了我,莫要再提这个了,我一想到昨晚把你和儿子单独留在府中,儿子哭了一整夜,我这心里就针扎一般地疼。”
姬霜哎呀了一声:“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就是抱怨一下,没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对我和孩子好,不会做出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只不过……我到底是个女人,刚生了孩子,又胖又丑的,你又那么多天不碰我,我自然会多心了。”
秦姑爷轻声道:“那今晚我好好地补偿你。”
姬霜唇角一翘,偷笑了一下,很快又沉下脸来,淡淡地问道:“怎么补偿?”
秦姑爷凑近她耳畔,低低地耳语了几句,姬霜脸一红,拿拳头捶了他几下:“不正经的!”
秦姑爷深深地看着她道:“看到你,我就正经不起来。”
哪个女人不喜欢这样的情话?姬霜的心里甜了一把,须臾,又故作高冷道:“那你要是看到别的女人呢?”
秦姑爷反问道:“咱们府里的女人还少吗?你几时见我看过她们一眼?”
这倒是真的,姬霜与自家相公成亲这么久,从没见他把眼睛安在别的女人身上过,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他真的瞧不上那些女人,若硬说他这辈子犯过什么错,大概就是中秋与荀兰的那一次了:“呵,你是没看过,但你抱过了呀!还抱得紧紧的,扯都扯不开!”
秦姑爷叹道:“霜儿!我那是喝多了!我还以为自己抱的是你呢。”
姬霜翻了个白眼道:“你连我和她都分不清吗?”
秦姑爷冤枉道:“我真的喝多了,我后面抱着个马桶我也以为是你呢!我醒的时候我差点亲了上去……”
“你……”姬霜抡起了拳头,想揍他两下,可想起他说的那一幕,又忍不住笑了。
秦姑爷将她搂进了怀里,姬霜眸光一动,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无奈一笑:“霜儿,再这样我没办法好好吃饭了。”
姬霜圈住他的脖子,暧昧地看着他:“那就不吃了。”
“霜儿……”
嘎吱——
门被推开了。
秦娇走了进来,恰巧看到姬霜坐在秦姑爷怀里主动邀宠的一幕,她的眸光就是一颤,赶紧低下头,拉着门退了出去!
秦姑爷看了看桌上的帕子,将姬霜扶了起来,道:“她帕子落在这里了,我给她送去。”
姬霜气急。
……
天色暗沉,墨云翻滚。
姬尚青一个人提着一壶酒站在了公主府的门口,望了望威严的牌匾,推开了厚重的朱门。
顾妈妈正在廊下洒扫,听到动静,拿着扫帚走了过来,看见是姬尚青,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就在三十年的今天,姬尚青遇见了公主,自此,开始了公主一生的劫难。
顾妈妈时常会想,若是公主当初嫁给了指腹为婚的对象,结局会不会不大一样?
她会不会平安地生下孩子,一辈子相夫教子,不用与小儿子生离,也不用与大儿子女儿死别。
顾妈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驸马来了。”
姬尚青定定地说道:“我来看看昭明。”
顾妈妈侧身,让出了路。
姬尚青迈步走上台阶,脱了鞋,着白色足衣走了上去,踩在光洁如新的地板上,连风声都仿佛变得幽静,他缓缓地进了屋。
屋子里保留着昭明在世时的模样,就连她写了一半的随意搁在砚台上毛笔也没换个地方,不同的是,墨迹已经枯掉了,纸也泛黄了,熏炉里袅袅升起的绮罗香,让人觉得她还活在屋子里一样,仿佛只要自己一回头,就又能看见她坐在床头……
姬尚青跪坐在垫子上,倒了两杯酒,全都一饮而尽,又满上,又喝光,如此反复,一直到酒壶见了底,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他才起身,踉跄着步子出了公主府。
他连鞋子都忘了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地上,头重脚轻,视线也变得模糊。
他依稀记得回桐院的路,踉踉跄跄地走着,忽然,一道人影自侧面撞了过来,那人影没看见他,他也没看见对方,二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又毫无预兆地跌在了地上。
姬尚青醉醺醺地爬了起来,伸手去拽被自己拽倒的家伙,哪知定睛一看,忽然有些傻眼。
他甩了甩头,又揉了揉眼:“昭明?”
对方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来,冲他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他一把扣住了对方的手腕:“昭明……昭明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回来了?”
对方挣扎。
他紧紧地抱住了对方:“你回来了昭明!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舍不得这么走掉……昭明……冥烨还活着……他还活着……他没死……我带你去见他……”
对方用尽全力,挣开了他的手,他迈步追上,重心一个不稳,将对方扑倒在了地上。
那人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他的脑袋砸了下来!
姬尚青的脑袋当场被砸出了一个血窟窿。
“什么人?”
附近的护卫听到了动静。
“昭明,昭明!昭明……”姬尚青拽住了对方的腿。
对方抬起另一条腿,照着他脑袋狠狠地踹了下去!
姬尚青被踹晕了,那人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飞一般地离开了原地。
身后,传来了护卫焦急的声音:“老爷!老爷你没事吧?老爷!老爷!老爷……”
……
青莲居,乔薇正在给珠儿扎辫子,珠儿被嫌弃了,小心灵受到一万点伤爱,乔薇给她扎了几十朵小红花儿才总算没有“轻生”的念头了,不过在看到地上掉了将近她总面积一半的猴毛时,她又恨不得再死一次了!
乔薇放下了梳子,正要去隔壁屋看看两个孩子睡了没,却忽然,碧儿进屋了:“夫人,不好了,老爷受伤了!请你过去瞧瞧!”
这个公爹是不是犯了太岁啊,怎么一天到晚在受伤?
乔薇拎起医药箱,去了桐院。
是一个叫董二海的护卫发现的姬尚青,他发现时姬尚青便已经昏迷了,满头鲜血,他先撕下衣裳给姬尚青做了简单的包扎,才将姬尚青背回桐院。
得亏他包扎了一下,才不至于让姬尚青失血过多。
乔薇打开医药箱,取出药水与针线,清理了伤口后给姬尚青做了简单的缝合处理。
做完这些,又涂了金疮药,缠了纱布,开了个止血消炎的方子让人去药房抓药。
等药的空档,乔薇叫来了董二海:“老爷是怎么受伤的?把你当时看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一遍。”
董二海如实道:“回少夫人的话,老爷应该是被人给打伤的,当时我在附近巡逻,听见老爷的声音,觉得不大对劲,便赶了过去,等我赶到那边时,老爷已经受伤倒下了,旁边有一块带了血的石头,当时那个血还是热的,我想,凶手可能就是用那块石头把老爷打伤了。对了,老爷的手里拽着一只鞋!”
乔薇正色道:“拿上来我看看。”
董二海从屋外,将鞋子与石头拿了过来。
石头的血迹刚刚干涸,看得出是才留下不久,应当是凶器无疑了,至于说这只鞋,分明是个女人的!
凶手是个女人?
乔薇古怪地蹙了蹙眉:“你当时可听见老爷在与对方说什么?”
董二海道:“我只听见了老爷的声音,没听见那个人说话,老爷好像在喊一个名字……可是我也听得不太清楚。”
乔薇看了看手中的淡紫色绣花鞋,说道:“你去搜府,问问谁见过这只鞋,若是问不到,就让所有人试穿,把能穿上的人统统叫到桐院来!”
“是!”
乔薇吩咐道:“碧儿,你也去。”
“是,夫人!”
……
北府,秦姑爷从秦娇的屋子出来,一跨过门槛,与匆匆赶来的秦娇撞了个正着,秦娇发髻蓬乱,气息紊乱,眼神慌乱。
秦姑爷看了看她:“你方才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找不着。”
秦娇颤声道:“我……我……”
秦姑爷低头一看:“你的鞋子怎么少了一只?”
秦娇抓住裙裾,盖住了自己的脚。
咚咚咚!
有人叩响了院门。
秦姑爷与秦娇循声望了过去。
桃枝端着一盆五少爷的洗澡水出来:“谁呀?”
“桃枝姐姐,是我,碧儿,我奉少夫人之命前来问点事。”
桃枝把铜盘放在了地上,走过去开了门,笑道:“碧儿妹妹,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碧儿说道:“老爷方才被人打伤了,刺客是这只绣花鞋的主人,桃枝姐姐,你可见过这只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