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伪军围上来了,勾小欠和何玉英都不吭声。
勾小欠平时再能说,这回碰上伪军了终究是不能再乱说话了。
他和何玉英这回出来是一人一支盒子炮一支步枪。
步枪都在车上的草堆里藏着呢,盒子炮却是放在何玉英坐着的一个破麻袋里藏的。
破袋子嘛,自然已经破了,上面还有两个窟窿不过却是被干草塞上了。
这种情况在赶车的人里很常见。
那屁股下装草的破袋子那就跟椅垫似的,平时坐着可以防凉等车跑起来又能不硌屁股。
所以就算是碰到意外情况,日伪军也未必能怀疑到一个屁股下面坐着的草袋子。
只是这回事发实在是突然,现在勾小欠与何玉英就是想抽枪也来不及了。
“问你话呢,嘎哈的?”有一名伪军用步枪的枪口捅了一下勾小欠道。
勾小欠被捅了那一下刚想叨咕一句却终是低着头没吭声。
但凡是当过兵的哪个会喜欢别人用枪口指着自己,这事犯忌讳啊!
可此时勾小欠那是真不能吭声。
他自己就是撩骚勾欠的高手,他又当过伪军,如何不明白伪军们对待老百姓的态度?
自己要是敢稍表示不满,人家一枪托可就砸下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你特娘的耳朵聋啊?”那名伪军就骂道。
可是随后他却是一伸手反而把何玉英截的破草帽的帽遮给开了,嘴里却还叨咕道:“老爷们耳朵聋,这老娘们儿总不会也聋吧?”
就他这个动作,却是让其他伪军都是一瞥嘴,却是齐齐心道,明明就是你想看这个女人长啥样得了!
伪军们躲在这路边山丘后面固然有检查来往行人的意思,其实更多的还是想趁着老百姓搬家揩点油。
所以他们在那山丘顶上还放了观察哨的。
勾小欠他们这架驴车过来的时候,那观察哨就跟下面的人说了,过来了个毛驴车,不过看着是穷鬼,车上没看到有鸡鸭鹅猪啥的。
于是便有伪军叨咕,不行把他家的毛驴吃了吧?
不过,这事却没能得到其他伪军的回应。
毛驴虽然没有马能跑那也得算是大牲口,象他们抢几只鸡鸭回去炖了吃了这都不是事儿,可是抢人家大牲口这事实在是有点缺德。
“老总,我们搬家啊!”何玉英也只能答话了。
而这时却是同时有几名伪军就“咦”了一声,那个何玉英帽遮的伪军更是用贼兮兮的眼神把何玉英上下打量着。
就他们那眼神是人都能看出是不怀好意的。
勾小欠也只撩了一眼就知道,今天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他在伪军里混好几年了,伪军里什么样的人他一打眼就能看出来。
好吃懒做的,给家里老婆孩子挣钱的,走投无路在伪军里谋生的,和抗日队伍有仇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是这几名伪军的眼神一露,勾小欠就知道却是碰到最后一种了,那就是好色的。
他却已经在想着用什么办法把袋子里的枪拽出来了。
这说打就得打,至于说打出什么个结果来怎么想都是徒劳的,这战士马上就要上战场了,谁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呢。
“哎呀,你不是宝财家的四小子吗?”而这个时候那已经从驴车上下来的那个老太太却突然嚷道。
“嗯?”就那老太太一嗓子却是直接就把那名已是对何玉英有了某种想法的那名伪军的脸给叫得仰了起来。
那别人不知道可他却是知道的,保财那是谁啊,那是他爹啊!
“哎,我说你不认识我了啊,我是朝鲜屯儿的你王大娘啊!”那老太太就又嚷。
这老太太可是坐了有一会儿勾小欠的车了,一路聊来勾小欠却不知道,那老太太竟然还是个大嗓门儿!
那名伪军很仔细瞅了眼那老太太,仿佛是在回忆一般。
其实,他那就是在装犊子罢了,刚一开始时他就认出来了,只是他装着不认识罢了。
这无论干什么坏事,让知根知底的人碰到那面子总是挂不住的。
只是,他装作不认识,可那老太太却偏偏认识他。
“内攒,你爹你娘不也住朝鲜屯吗?你还是在朝鲜屯生的呢!
那你接生的时候找的是老刘婆子,那我在旁边帮忙了呢!”那老太太却是又接着嚷。
(注:内攒,那时候的意思)
只不过她这一嚷起来那可就没完了,还没等那名伪军接话呢,她却是又接着说了下去。
“四小子你出生的时候脐带缠脖儿,那差点就憋过去,那还是我在旁边嚓咔一剪子把那玩应绞折的呢!
你出来时那小脸被憋的雀青雀青的,我拍了好几巴掌你才哭了出来!”
“哎,你不认识我了?
你吃奶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那***还了我一身尿呢!”
“完了吧,你小时候贼淘气。
那年你也就三四岁吧,你蹲院子里拉屎你就拿小棍撩骚大公鸡,那大公鸡就把你小屁股蛋给千了,那家伙血的呼啦的!
我听你娘说都留疤了。”
“你看你王大娘说的对吧,我说你还没有想起我来?
那要不是后来你爹你娘搬走了,你娘都说让你认我当干妈呢!”
(注:雀青,就是很青的意思。大公鸡把人千了就是琢了的意思。朝鲜屯,黑龙江朝鲜族人很多,朝鲜族聚居地皆被称之为朝鲜屯)
“哎哟,王大娘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名伪军在那老太太的“狂轰滥炸”之下终是举手投降了。
饶是此时夏天的艳阳高照,他却也有了一种光不出溜晒太阳的感觉了。
他也发现了,他再不投降,自己这点隐私只怕会被这老王太太给扒光了!
而这时,他旁边的那些伪军同伴便已笑的前仰后合的了。
“你爹你娘还好吧?你娘那个喽病好没呢,我前些天听了个偏方,哪天我找人写下来你给你爹你娘送去!
我就知道你家哥四个,属你最有出息最孝敬了!”老王太太却还在那里说呢。
只是,她这话说的可就有点违心了。
那名伪军家哥四个,他是老小,却从来都属他最驴的!
(喽病,即哮喘病)
“那是,嘿嘿。”那名伪军终于露出了几分老实孩子的样子。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谁没有个七个姑八大姨啥的。
他们伪军哪个不会给自己的家人亲戚里道的给个照应?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老太太却是把他家知道个门清儿,完了吧,还是看着他光腚长大的!
这他要是敢揣咕这个老太太,别的伪军当面不说背后那都会看不起他!
(揣咕,欺负的意思)
“大娘,您老这是搬家啊?那这俩年轻的是你们屯子的啊?”那伪军眼见好事难成,终究也只能抢话说了。
“啊,搬家,搬家!他们两个是我外甥女婿和外甥女,这个小崽子那是我大孙子!
我也不知道你在这儿啊,我要是知道你在这儿我就把我家那下蛋的老母鸡杀了给你拿去,给你老娘补补身子。
这一晃儿都得有二十多年没看到你爹你娘了!”老王太太回答的却是滴不漏。
这个老王太太是知道向阳堡的。
那向阳堡虽然很偏但也是一个需要归屯并户的小屯子。
她都坐了勾小欠好长时间的驴车了,自然是不能说勾小欠他们是去向阳堡的。
那万一日本人不知道向阳堡,她反而给说漏了呢!
“那你们快走吧,也快吃晌午饭了!”那伪军也只能这么说了。
“那我们走了啊!”老王太太等的就是这句话呢,可嘴里却依旧在说,“代我向你爹你娘问好啊!”
这时勾小欠跟何玉英偷偷交换了下眼神,两个人却是齐齐心道,成!这个大姨没白认!
那架毛驴车终于走了,而那些伪军却已经是哈哈一片大笑声。
“小样,小时候还脐带缠脖儿了,咋不勒死你个狗日的!”伪军甲说。
“你屁股上疤吗?我咋没看着?”伪军乙说。
“你大娘抱你尿尿,你还尿了人家一身,真特么不是讲究人!”伪军丙说。
伪军们还要再笑时,那名伪军却已是说道:“偷偷跟上去!”
“啊?兔子不吃窝边草!”伪军丁惊讶的说道。
“你知道个屁,老王太太哪来的外甥女?唬了别人能唬得了我?”那伪军气道,“那老太太行四,她压根就没姐姐妹妹!”
嗯?有几个伪军一听他这么说,那眼睛又贼亮了。
敢情这小子真认识那老太太啊,一开始就是装不认识的。
可既然那个小媳妇不是那老太太的亲戚,那他们就还有戏啊!
于是,这些伪军就看着那远走的毛驴车慢慢的跟了上去。
前面不远可就是那个新建的屯子了,看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