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初晴揉了一把庄言言连体睡衣的皮卡丘耳朵。
“在房间里带着帽子不闷吗。耳机也摘了吧, 对听力不好。”
庄言言于是开了外放, 平板里不疾不徐流淌出动物纪录片的中文旁白, 因为声音磁性音量不高, 听着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这里是热带雨林的一角。”
“这是一只雌性极乐鸟, 大部分鸟类中,雌性的身形都比较娇小,颜色没有雄鸟那么鲜艳,看上去似乎温顺不太起眼。”
“她正在判断鸣叫声的来源,鸟类都会通过声音来远远传递讯息。”
贴了一张面膜,初晴跟着躺下, 打开手机,几乎是同时,就收到了李桢的消息。
——‘在吗?’
初晴:“……”
先是[微笑], 又是“在吗”,他可真是个聊天鬼才。
身边, 庄言言挪凑了过来, 黄绒绒一团靠着她的肩,依稀能听到平板里的声音。
“让我们来看看发出声音的那位男士。”
“雄性极乐鸟似乎还是第一次求偶, 有些经验不足,所以要为了即将来临的见面谨慎准备, 一丝不苟梳理他的羽毛,精心打造一个完美的模样。”
“漂亮的羽毛和健康的身体往往意味着,这只雄性鸟类拥有更为优秀的基因, 得到女士青睐的机会也就越高。”
初晴比他更直接回复了一个‘在。’,没有顺势接一句‘有什么事’,大有比他先终结话题的意思。
对面果然沉默了。
好一会,对面才又发来了消息。
李桢:明天中午,我来辰颂接你吗?
宋初晴:明天我在市区有些事情要办,不确定会在哪,到时候电话联系吧。
反正大家都是做老板的,时间很弹性,至于碰头地点,初晴不打算给李桢选择的机会。
她至少要弄清楚,他来临塘到底是想做什么。
初晴想着,不等他回复,噼里啪啦继续按手机堵住后话,还非常记仇把几个复古表情也贴上了。
宋初晴:那就约好了。[偷笑]
宋初晴:期待明天的见面。[微笑]
话刚发出去的一瞬间,对方名字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天没等到回复,好奇他会发出什么样的长篇大论,初晴没有退出软件,拿了枕头边的《鱼为什么放屁》看,中间定时器响起后,还走开摘掉面膜,顺便洗了把脸。
回来后,界面的上方依旧在“对方正在输入中”和“李桢”直接切换闪回。
初晴瞪着屏幕,一瞬间怀疑是不是网络出了什么问题。
“……让我们回到热带雨林,雄性极乐鸟终于见到了他的访客,她正在叶子里羞怯探究看着他。”
“雄鸟抖了抖翘起的翎羽,小幅度扑扇翅膀。看来他十分青睐这位小姐。接下来,他要尽力吸引目标的注意力,跳一出求偶的舞蹈,展示自己的魅力,赢得她的欢心。”
“不幸的是,他太没有经验了,有点过于小心翼翼,竟然还要确定她会不会看自己的舞蹈,愿不愿意去他精心布置的求偶场。”
“他痴迷看着他理想中的伴侣,围绕着她笨拙蹦跳,试着舒展羽毛,小心去蹭她柔软的耳羽。”
“而雌鸟正在逐渐失去耐心。”
最后,旁白吐出浓重的翻译腔。
“噢,可惜。她飞走了。”
看着耷拉脑袋的极乐鸟,庄言言也跟着遗憾叹了一口气。
因为和初晴约好了看一集就睡觉,她遵守约定合上了平板,再扭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人已经攥着手机睡着了。
也对,今天坐了一天车,娘娘她也没习武……
把手机从她的手里拿出来时,屏幕上冒出了两行字。
庄言言眨眼,满不在乎锁了屏幕,放到一边,钻进初晴的怀里,关了灯。
第二天早上,叼着小笼包,在一堆“通告群”和“接单群”的汪洋大海里,初晴终于翻到了昨晚的消息,发现自己已经有一千多的好友,顺手把他的消息置顶,点开看。
——我也很期待。
——晚安。
初晴:“……”
你是用一指禅打字吗?
这会徐轻容从房间里出来了,见她脚步虚浮,初晴拧眉:“你又熬夜看小说了?”
不该给她充那么多晋江币的。
徐轻容点头,接过她递过去的早餐,坐下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发现,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看《特工王妃》,毕竟她是个特工,能那么厉害也是有道理的。”
徐轻容开始分享自己的阅读感言,“恰好相反,最近随便看的几本总叫我觉得奇怪,在现代没什么名声,能力这么差,到了另一个世界或者重生以后,没有经历什么成长,只是因为知晓剧情,为什么立刻就能混得风生水起了?”
没想到徐轻容更喜欢古早无线风,初晴直觉自己没法答这种灵魂拷问,半晌才说:“……笔给你,你自己写。”
影视圈内不是说什么演而优则导吗,这样看多了小说然后文荒被逼自割腿肉,最后被逼走上写手这条的脱发不归路的人也不少。
徐轻容很镇定道:“其实从你去影视城后,我就开始写了。”
初晴立刻打起了精神。
“我能看看吗?”
一个连喝酒都玩飞花令的才女,熟读四书五经,通晓各类典籍诗词名曲,写的古代言情一定很好看。
徐轻容把手机递过来。
初晴一看手机,对着绿油油的界面愣住了。
徐轻容很自然道:“成绩很差对吧,这些评论和收藏还都是你们宫的宫女帮忙的。我想了这些天,算是明白了,看和写根本就是两回事,我太较真细节和笔法,故事反而没有任何趣味。”
“不过倒是有一个识货的,他建议我去写诗。”
徐轻容发了六章,初晴点进去,仔细看了一段,不得不承认,那个人说得非常中肯。
故事主角是中文系穿越女和古代才子,初次见面,两个人对对子、吟诗作赋,才子因为对方的绝句妙对而爱上了她。
这个心动过程基本上等于文言文赏析题。
徐轻容精神世界里诡异又硬核的学术浪漫,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摸得准的。
知道她心气高,不会乐意自己说什么“曲高和寡”的安慰话,初晴直接给徐轻容画了个大饼。
“其实,我之前就有一个想法。不过那时候还不成熟,这会才有了一点思路。毕竟我开的是传媒公司,这方面我们没法互相帮衬,最多只能用公司微博帮你宣传,求一点专栏收藏,助你上榜。”
“我觉得,倒不一定非要局限在写诗作文,你可以多方向发展,目前可以先试试填词谱曲。”
花公公那边就提醒了她,古代元素在现代不仅有卖点,还充满了情怀色彩。
上下五千年,积攒的文明底蕴是挖不完的。
现代人背诵的词,大部分都是能唱出来的,只是曲谱被遗失了,而徐轻容以前就会填词作曲。即使是架空世界,文字和发音变化不大,那么过去很多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说不定能把他们这个时代的一些词的曲谱还原。
择日不如撞日,见徐轻容感兴趣,初晴正好要去辰颂,打电话给裴文静,请她转告裴老先生也到公司,和她们见一面。
结果裴老先生得知她要让徐轻容转音乐,连连摇头。
“做什么都别做音乐这一行。”
“你们可能不知道国内的音乐市场。首先,咱们国家没有正经的打歌节目,只能去综艺里面和人挤镜头,或者去当当评委。环境也不好,多少音乐裁缝的火爆歌曲,扒谱写得明明白白,照样有一堆人听。小众注定是不合群的。”
“还有盗版问题,除了歌迷,没人买专辑,这么大的市场,绝大部分人没有付费买专辑的习惯,只能开开演唱会挣钱。即使这样,一年嗓子都要唱坏了,歌手也没演员一部戏的片酬挣钱。我这几年帮忙写了几首快销歌,都是给选秀节目的新歌手填充专辑的,这些人现在都拍戏去了。”
“徐小姐,你的声音很好听,可你没必要跳这样的火坑啊。小宋总,你开公司也是要挣钱的,何必走这样的弯路,让她直接出道作综合型艺人吧,唱歌能作为爱好和才艺,就是不要当饭吃。”
裴老先生这番话说得非常陈恳实在,基本上掏心窝子了。
可惜他老人家不太懂徐轻容。
接连受了两边打击,徐轻容听完这番话,反而被激起了好胜心。
“男人君子六艺中就有乐,女人琴棋书画中也有琴,上至王公贵族击编钟,下到黎民百姓踏歌声。明明古时人人都会用音乐传递感情,怎么可能到现代就断层了?”
没有理会裴老先生惊愕的打量,她扭头,看向初晴。
“我就唱歌了。”
初晴觉得自己是个兼听则明,开放民主的好老板。
现在,演戏唱歌的都有了,就差个上综艺的了。
跟组的这一段时间,庄言言拍戏的时候,她也没闲着,都在研究《百里挑一》的那位汪建宝制片。
英雄不论出身,可是出身往往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和行事。
汪建宝原先是做调解节目出身的。就是那种会让一个家庭、或者一对情侣上去各自讲述他们的故事难题,然后观众看着这群人在上头撕扯甩锅,还会安排两个似是而非的调解员在旁边点评。
这种节目能展示一些贴近生活的社会问题,某种程度上还可以满足人们看戏的心理,所以在各大地方台非常受欢迎。
初晴以前就特爱看这种节目下酒。
不仅拓宽自己对人类多样性的认知,偶尔也能从里头观察到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说回汪建宝,他在一次采访中曾透露过,他最初还是很实在的,真真切切去挖现实的问题,为了这份工作跑遍全城调研,认认真真做准备,那几期的收视却很一般。
过了些日子,那些“调解”过的嘉宾甚至重新找上来闹事,说是因为他的曝光,所有亲朋好友都来看他们家的笑话。
在这样的压力和没有新稿的窘境下,汪建宝心一横,自己关在屋里刷刷写了一个剧本,狗血与奇葩齐飞,婆媳共绿帽一色,又花钱找了几个演员上台互撕,嘉宾都往最毒舌犀利的方向点评。
那一期,收视爆了,电话被义愤填膺的观众打炸了。
汪建宝悟了。
原来,自己是个天生适合搞事的分子。
从此所有碰到他的节目,都逃不过一个“撕”字。
结果也很美好,无数人一边骂他挑事,一边看他的节目。
他倒还有自己的一套底线,就是不恶意剪辑——因为怕人家告他,但是耐不住汪建宝会搞事情,设置环节就能扇阴风点鬼火,还特别擅长找到人与人之间的矛盾点,比如亲子节目专请叛逆期星二代,人家做《咱们来结婚》,他就搞个《我们装离婚》。
顺便一提,上过《我们装离婚》的夫妻最后都真离了。
一开始,听说这个节目背后有馔乾的影子,初晴是想趁机会和李桢搭上线,好把他拉上贼船做同伙,除了投资,最好是帮忙解决公司那群人的身份问题。
结果看完这位先生优秀的履历后,初晴反而对这个节目更感兴趣起来。
一百个姑娘里头选一个,还是一个搞事制片。
想想都很腥风血雨。
相当适合自己手里的人。
初晴本来想选个宫女参加,但是昨天才和温虞沟通交心,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如果确定和李桢有关系,完全可以直接出温虞这张王牌。
从公司出来,初晴搭地铁到了金楔大厦附近。
然后给李桢打电话。
他似乎有事,没有立即接,而是挂断后发了一条信息。
李桢:我还在开会。
李桢:你在哪,我让助理来接你。
初晴扬眉。
他这次怎么不怕提前被她察觉身份了?
宋初晴:好。我就在咖啡店门口。
宋初晴:[地址分享]
上次帮忙送过庄言言的文件,初晴很轻松就认出了林特助。
能被李桢留在身边,关于他老板的话肯定没那么好撬,她索性避而不谈,跟这位先生闲聊天气,发现他不怎么西式,就转而跟他聊猪肉价格。
进大厦时,想到以往拐弯抹角向自己打听老板家世的美人,认为这位小姐目的过分单纯,林特助的态度已经熟络了很多,又联系到老板那个脑子,完全不抱希望问道:“宋总找我们老板,是来谈生意的?”
初晴愣了一下,点头。
电梯上行,最后停在了16楼,走出去后就是公司前台,把她交给前台小姐,说是会议室那边还需要自己,林特助就离开了。
招呼初晴坐下,前台小姐友善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道谢后,初晴看向了前台墙壁上的公司名字。
上面非常有科技感印着两个字。
太和。
这是上辈子李桢刚登基的年号。
寓意太平和睦,实际情况其实和它完全相反。
李桢第一个从会议室里出来,把文件塞给助理,按捺默数着脚步往前走,刚转角,就见到初晴捧着一杯茶,没有任何侵略性陷在沙发里,垂眼想着什么,白色雾气袅袅,模糊了漂亮的眉眼。
李桢莫名不想叫那个生疏的称呼,所以只是走近,低声道:“走吧?”
她惊醒一样抬头,看向他,似乎呆住了。
李桢有种预感。
她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嗓子就像被那个和他有着相似面庞的人得意攥紧了。
“不好意思,刚刚有点走神。”
似乎清晨枝叶上的初露,她脸上那种极淡的难过被极快抹去了,露出他见过无数次的明媚微笑,“我们走。”
两个人各怀心事,所以一路都很沉默。
这次下楼是大厦外部的透明观景电梯,和他们初遇坐的那台宴会厅专用电梯不同,中间可以停靠。
在其中一层,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就是没想到外头会是熟人。
见到她,卓溪跟见了世界末日一样,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身边的人,表情糟糕,脸色煞白,扭头就走。
只留下一边的中年男人冲着电梯里尴尬点头,无奈追了上去。
初晴眨眼。
伸出手把电梯门重新关上,李桢问:“你认识?”
想起他看过自己的采访视频,初晴直接道:“就是和我们公司闹解约那个女艺人。”
李桢突然想起王经理似乎签了卓溪经纪人的工作室,便问:“她现在签到了其他公司,你希望她落到什么下场?”
初晴失笑:“既然已经解约了,那么她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聚散离合是常事。如果公司发展跟不上艺人,那么会被留在原地也很正常。我从来不在乎她解约,我只讨厌她出手抹黑害人,她已经被法院宣判造谣,付出应有的赔偿。如果赶尽杀绝,就是我自己作恶了。”
而且看刚刚卓溪那副表情,估计也不敢再对她们公司有什么动作了。
……连那样的女人都能原谅,她这样纯善的姑娘,真的适合娱乐圈吗。
心里想着,李桢不禁看向初晴。
她穿了一件浅驼色大衣,长发乖顺微卷,十二月午后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把整个人笼得非常温柔。
耀眼但是不刺目,就像是初出的日光。
心里被熨帖出了一种过分柔软和煦的情绪。
得知初晴没有车,想起她刚刚拿了五百多万的赔偿金,却还养着二十几个山里出来的助理,李桢心态更加不平衡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舍得把这么好的她变作前女友的。
坐进他的车里,趁着她扣安全带时,李桢故作不经意,艰涩道:“其实,我在六年前失去记忆,忘记了很多事情。”
“我实在很好奇,世界上有两个人那么相似,你说的人会不会是我的同胞兄弟。”
“所以,我能知道,你的前男友现在在哪吗?”
初晴迟疑了一下,语气很玄妙道:“他停留在我的记忆里,只是在我心中,他不在这个世界而已。”
李桢脸色一下变了。
良久后,他颇为沉重开口。
“抱歉。请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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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这可是你自己咒自己的,我什么都没说。
陛下:哼,又是这一套。
平凡:呜呜呜是白月光,我怎么可能争过一个死人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