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豪,你这步棋走得实在是妙。”
文国公听了,赞不绝口:“下棋,就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若贺家没个主心骨,一味听从裴尚书与江南其他门阀的安排,这样的人家既是出了个太子妃,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倒不如选督国公之女。”
他笑叹:“这样以来……江南门阀必定会与裴尚书起嫌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说不定哪天就会生根发芽。”
这是一个分化门阀党的绝好机会,也难怪文国公会如此高兴。
建元帝端起茶盏,惬意地浅啜了一口,神色淡然道:“这个分化计策,对裴家也同样有效,裴烨因他父亲的死,一直对他母亲崔老夫人怀有恨意。
我就想看看,假如他兄长的女儿当了太子妃,以他的自负,他该如何向江南的门阀交待?又该怎样与自己的兄长相处?
毕竟,要好长一段时间,他们兄弟俩都要同处一个屋檐下。”
文国公闻言一怔:“你想让督国公留在建邺城?”
建元帝点了点头。
“也是,这太子妃一旦选定,身为大秦三大国公之一的裴灿,自然是要等太子大婚之后,才能回凉州。”说罢,文国公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设了捧杀裴烨的陷阱,就等他自个掉下来,不怕崔老夫人知晓?”
建元帝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棋子,意态闲适,出口的话却如冰雪般沁人:“裴家历代先祖积攒下来的荣光,他们胆敢一脚踩下去,朕,就一定会好好的成全!”
文国公愕然,心道:还是按捺不住了,白劝了半天要他缓一缓。
他指着棋盘,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子豪,你身处尊位,有时这弈棋呢,倒不如在一旁观棋。观棋不语固然痛苦,但因观者不在局中,却更能一目了然地洞察到疏露之处,把控住全局。
这样才更能及时扭转颓势,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
“我一直以为,你连天寿的刺杀,都能忍下来不追究,是听了我的进言,要潜移默化,想办法分化江南的世族。
没想到,你至始至终的目标都是裴家。”
“不错,树倒猢狲散。”建元帝坦然道:“只要裴家败了,江南的门阀不足为惧,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文国公轻叹了一声,终是不再言语。
他差点忘了,眼前威仪赫赫的这个人,是大秦的天子,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凤目清亮的孩子了。
……
周九如拉着太子刚出东殿的茶室,就甩开了他的手往偏殿奔去,太子追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甩又甩不掉,跑又跑不了,周九如嘟着嘴,很是无辜地看向太子。
太子把受伤的手伸到妹妹的眼前,抬抬下巴,雪玉般的脸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两人僵着都不退让,相似的凤眸,一个清冽幽邃如寒玉,一个澄蓝水润如碧湖。
看着眼前修竹般的手指,骨节分明,色若白玉,只是手背上的那个牙齿印,硬生生地破坏了美感。
周九如讪讪地道:“刚才……那个,不是彩衣娱亲嘛!太子殿下,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这么计较了吧!”
“不计较也行。”
太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现在回东宫更衣,你跟我过去,拿点你太初宫的好药,把这牙印给我好好的涂抹涂抹。”
“涂……涂抹涂抹?连皮都没破,涂抹什么?”周九如终于挣脱了太子的手,一蹦三尺高,“亏你也是军营里摸滚打爬出来的,什么时候变的比我一个小姑娘还要娇贵啦。”
太子上前,指着她的脑门,教训道:“母后与外祖母明明有事要议,你一个公主去偷听墙根,也不怕宫里人看了笑话。”
“谁敢笑?”周九如随意一瞥,跟随他们的宫人早就退到八丈开外了。
“阿兄,”周九如巴着太子的手臂,摇来晃去地道:“照你话里的意思,定是知道了外祖父与外祖母,择了哪位堂舅做嗣子是吧?
既然知道了,你就快点告诉我,若不然,我就去偷听。”
见她这般赖皮,太子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颔首道:“是二舅。”
“啊。”
周九如心中虽愕然,但比起木讷板正的三舅,她更喜欢狂狷潇洒的二舅。
孟家三兄弟的长相都随了承恩侯,高挑的眉毛,细长的狐狸眼,中等偏瘦的身材,只是皮肤没有承恩侯黑。
二舅性情不羁,又有武技傍身,整个人看上去风姿潇洒,俊逸飞扬,算是诗礼之家开出的一朵奇葩。
论长相气质,孟氏三兄弟最好看的当属他了,他不像大舅那般拘谨自守,也不像三舅那样的板正端肃。
“只是可惜,外祖父和外祖母要伤心了。”
每个人都有私心,孟光峻是跟着文国公夫妇身边长大的,虽说都是侄子,过继哪个当儿子都一样。但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自是比其他的孩子感情要深厚些。
周九如还真是一语中的。
……
打发了身边跟随的宫人,孟皇后和卢晴扶着卢老夫人进了偏殿的内室。
没有了外人在场,老夫人自是不用端着,枕着大迎枕,靠在紫檀雕花的床头,脸上布满了阴郁疲惫。
见状,孟皇后越发的心疼。
坐在一旁劝道:“母亲何必生这个闲气?您明明知道婶娘就是看出了,三弟不出五年,便会升任工部尚书。
跟三弟的官运亨通相比,二哥这个荫补的翰林院五经博士,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现任的工部尚书年迈体弱,孟光峻身为工部左侍郎,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的工部主官的。
“二哥表面上不羁,实际最重情义,守孝悌。不然,也不会怕压过大哥这个世子,故意不在仕途上奋进,接了府里的庶务打理。”
孟皇后眉眼清冷地说道:“婶娘为了长房嫡支一脉的荣耀,便把原先定好的三弟换成了二哥。如此算计,她就不怕寒了二哥的心吗?”
卢老夫人嗤道:“在她眼里,盘算利益得失是人之常情,不算个什么事,反正都是她生的,寒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