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管家先是迟疑地打量半天，但由于毓秀的脸太脏，打扮与以往相距甚远，半天未看出个所以然，他迟疑道：“这位姑娘……”
“杜伯伯，你认不出我来了？”毓秀见杜管家压根认不出自己，委屈满腹，撇着嘴哭了。她还长了个心眼，尽量不在府外提起自己的身份，只当自己是投奔杜管家的穷亲戚。
杜管家听着声音十分熟，后来一想，这不是自家小姐的声嘛！他人精一般，自然听出了毓秀的弦外之音，赶紧道：“认出了，哪能认不出呢？快跟我走罢。”这后一句说得五味杂陈，自从毓秀走后，魏老爷愈发不问世事，魏夫人天天以泪洗面，府里人心涣散，换了大半的下人。杜管家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他清楚，有魏府才有他，于是，一直尽心尽力操劳着。
毓秀跟在杜管家身后，跟了一路，发觉这不是回自己院子的路，便带着羞意道：“杜伯伯，我能先回去收拾收拾吗？这一身脏的……”她现在的打扮实在不体面，自从逃回来还没有洗过澡，身上包着一层泥。
杜管家打量毓秀一番后，冲她一笑，满脸的褶子挤成一朵暗淡干枯的菊花，道：“小姐，还是先见老爷夫人吧，他们想你可想得紧！”
毓秀被杜管家这笑里藏刀的话，吓得满心忐忑，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低着头跟在杜管家身后。
等到了正厅，魏老爷、魏夫人以及姨娘们坐了一屋，气氛冷凝，悄然无声。毓秀与秦月俩人站在堂下，战战兢兢行礼。正座上，魏老爷魏夫人一脸怒气，底下的各位姨太太表情不一，想来幸灾乐祸者居多。
魏老爷不发一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女儿，把毓秀盯得心里发毛，之前想好的说辞，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她一天未进食，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住多长时间，干脆把心一横，彻底不要脸面，“扑通”跪在了地上，磕开了头。秦月有样学样，两人用头颅交错撞击着地板。
她们认错的态度良好，将地板磕得乓乓作响，魏老爷十成的怒气消去了七成，表情缓和下来。二姨娘抚摸着肚子冷眼旁观，三姨娘见魏老爷有意饶过毓秀，便跟着魏夫人一起劝和，这一下，魏老爷的火气又去了两成。他手握拳挡在唇前，咳嗽一声，淡淡道：“起来吧。”
毓秀与秦月二人早就磕昏了头，眼睛前冒着金星，耳朵里塞满了棉花，压根没听见魏老爷的话，仍继续磕着头。魏老爷的脸沉了下来，给杜管家使了个眼色。
杜管家应了一声，唤来两名丫鬟，搀起二人，二人一见万事尘埃落定，逃过一劫，顿时松了口气。这气一泄，这几天受尽的苦如数返还，毓秀与秦月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瘫在地上昏过去了。两名丫鬟尖叫起来，魏夫人扑向毓秀，却被熏得仰倒。一刹那间，整个屋子犹如开了锅的沸水，不得清净。
杜管家面不改色，试了试二人的鼻息，镇定道：“老爷，小姐昏了过去，是不是该请大夫来看看。”
魏夫人也学着杜管家的样子，探毓秀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又哭又笑。魏老爷环视四周，见堂下众人表情各异，有幸灾乐祸者，有冷漠旁观者，有嘲讽讥笑者，忍不住头疼起来，他食指按了按紧皱的眉心，过了好一会才道：“扶小姐回房，找回春堂的张大夫来把把脉，明天起，罚小姐闭门思过。”
话一说完，魏老爷便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回了书房，不再看这场丢脸的闹剧。
杜管家赶忙派了个小厮，出府接张大夫去，魏夫人也不在厅内停留，叫两个身体强壮的婆子背着毓秀与秦月，回了毓秀的院子。
热闹场上的中心人物全都谢了幕，观众也没了兴致，三五成群，慢慢散场，一路上议论纷纭，想必今晚的闹剧称得上经典，三五个月的咀嚼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