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里闹够了,车队也出了城,初月晚在里面送了很长一段,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依依惜别。
她回到马上,和关宪准备返程。
忽然初素菁再次从车里探出来,大声喊道:“初月晚!初月晚!你等我!”
“我等着你呀!”初月晚冲她回话。
“我要变成和你一样强大的人!”初素菁把手扣在嘴边,高声地许诺,“你不要瞧不起我!”
“你会比我更强大的!”初月晚喊。
初素菁纤细的身影抱着车厢的一角,站在烈烈的红日前。
初月晚眼前一片水痕,看不清她的模样。
仿佛前世的某个时候,她已经不清楚的记忆里,有个一模一样的少女,穿着脏破的衣裳,和很多蓬头垢面的人们在囚车里。
只有少女一个人站着,把头伸出栏杆,望向京城的城墙,押送囚车的人朝她挥出鞭子,她仍是这样固执地站在那里,直到被打到满脸血痕,扑倒在地上。
她的目光仍向着城门,她的身躯却迎着凛冽的春风上路。
初月晚的视线恍惚,夕阳的余晖重新灌注在她眼里,初素菁纤细的身影褪去惨白的囚衣,而是以现在这般简朴却崭新的衣冠,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
初月晚见她已经回过头去了,抬起手指着西下的烈日,似乎在问车夫什么。
她究竟是去了远方。
“菁儿,下次相见的时候。”初月晚望着她低语,“你一定,也会不一样了。”
……
回到摩天塔的日子,一切照旧。
许是这段时间总是主持各种典礼,有许多前来摩天塔参拜的人请求与初月晚单独会晤。初月晚一一应下来,竟然排出了数日。
今日是第一位前来的客人,初月晚虽然已经知道是谁,却还是照规矩摆了屏风,客人愿意坐在前面或是后面都没有关系。
她看着灯火中,屏风上逐渐出现了一个修长而俊朗的身姿,步态却是女子般的端庄。
跟在初月晚身边的芰荷上前引导,那名身着男装的女子坐在了屏风后。
“贾将军,请讲。”初月晚道。
“边关来报。”屏风后传来贾芜优的声音,“驰俊侯率军从东线插入敌后,冒雪急行军六百里,连下三城,歼敌一万。景郡王自西线堵截逃窜敌军,歼敌两千,安置流民五千。两军已在西风城外汇合。”
出师大捷,自是为人振奋。
初月晚松了口气,虽然北国环境恶劣,却并不能止住小舅舅的神勇啊。
只是……
“这是军情,为何告诉本座?”初月晚有些疑惑。
“大国师无需过问,权当末将一番心事,无人可说,只向神明道来。”贾芜悠说罢起身,“末将告退。”
初月晚诧异地看着她离开。
贾芜悠走后,其他男巫来撤屏风,初月晚把芰荷叫来。
“去看看贾将军走了没,去哪儿了。”初月晚命令,“还有,观察一下今日来摩天塔的人,神色都如何。”
“是。”芰荷领命下楼。
初月晚看着芰荷的背影,仿佛能见到松苓的模样。
她又想起初素菁临走时候的话,说她像岳清欢。
但自己,决不能再让身边的人变成松苓了。
初月晚转身坐下等,过了一阵子芰荷上来,到初月晚身边跪下,耳语道:“回禀大国师,贾将军并未在大殿停留,下山纵马回京去了。今日大殿及塔外所见之人,与平时并无异样,只是有些官职在身的,面露喜色。”
“面露喜色,看来朝堂上有好事已经是定论的了。”初月晚心想,“就是不知与捷报有没有直接关系,贾姐姐不来拜神,就是专门为我传递消息来了。”
这个时候正是早朝毕,贾芜优下朝过来,说完回去,目的非常明确。
贾家军与云锦书关系匪浅,云锦书传来捷报,他们一定是高兴的,却也是需要避嫌的。
初月晚想,今日且不回宫问父皇,等等再说。
果然午后又有一位客人来到,是户部侍郎,初月晚不大熟悉,对方也选择坐在屏风后。
“北境连日暴雪,真颂国西风城内物资已尽,饿殍遍地,不日便将投诚。”那人说,“驰俊侯借长风广散文书,动摇西风城上下民心,预不战而屈人之兵。请大国师卜卦。”
初月晚点头:“今日子时设坛占卜,请大人明日来问,不过军情要事……”
户部侍郎道:“此非军情,只是下官之子随驰俊侯行军,下官为私心求卜罢了。大国师不必张扬。”
初月晚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没问,户部侍郎说完也下楼去了。
芰荷马上跟了出去,过一会儿回来,仍是和之前贾芜优出去时一样。
“奇了怪了。”初月晚思索。
若是贾姐姐为贾家与小舅舅的关系而来传递情报,就应该把方才户部所说的一块儿说了。况且户部侍郎又和小舅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也是说两句话就走了。
她这样疑惑了一夜,卜卦的结果大吉。
次日清晨,户部侍郎就来领卜辞,并未上楼,只是在楼下问了巡逻中的芰荷,芰荷回了初月晚,将卜辞说给他,他就迅速走掉了。
到了早朝结束,又有初月晚不熟悉的大臣来见。
“边关来报,西风城外八百里雪林惊现白虎,驰俊侯弯弓射之,白虎化青烟升空而去,获虎皮一张献与皇上,皇上命制白虎旗,彰显大皋国威。”
此人说完,和之前两位一样迅速离开。
这样的来访之后隔三差五,每天都有。
每天都向初月晚汇报一次北部边塞的情况。
有时候是说云锦书,有时候是说南宫缪,大皋军队一路捷报频传,在山口痛击敌人,或是缴获大批粮草物资,又或是攻城受降,关于奇遇和雪灾之事也不少。
将他们说的,可以串成一个完整的行军路线图了。
初月晚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忽然这么频繁地过来和自己报告这些。
要她自己想,能想到这是小舅舅或是太子哥哥一系人来向自己告知军情,让自己放心,或是让自己对情势有一个基本的认知。
毕竟如今自己的身份,是可以左右不少人的判断的。
很快西风城内开门投降的消息也传了回来,一切如卜卦所示。
这日临时有人要来会面,初月晚正好没有安排,就叫礼官报上名字,一看是辅国公云勤,心都跳慢了半拍。
外公外婆打从她正式担当大国师之任后就常来摩天塔,却从不私下相会。现在外公突然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