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要走,那送行就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初月晚刚准备好动身,南宫缪就已经亲自来到摩天塔告别了。
“裕宁公主,我这次和驰俊侯同行。”南宫缪说,“一定会帮你看好他的。”
初月晚百感交集,摇头:“小舅舅我自不担心,小王爷多多保护自己,一定要平安归来呀。”
南宫缪说那话本就是违心,自己确实没什么能耐,别说看着云锦书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无法活着回来。
这个时候,真颂国最是严寒,大皋的军队对抗冰天雪地里的敌军,很难说准胜负。
“我……”南宫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与景郡王也算是至交了,”初月晚赶忙说,“虽然我不希望你去,可是对抗真颂国,你是眼下最了解敌情的。我相信你,定会在大皋为你们祈祷顺利。”
“谢谢裕宁公主。”南宫缪道。
至交。
至交就够了。
南宫缪正安慰自己,忽然他感到手被初月晚拉住,整个人都僵住了。
“千万要保重啊!”初月晚终于还是冷静不下来,用力地攥住他的手一再强调,“你要是不好好回来,我就托梦去骂你!”
南宫缪愣愣地:“嗯……嗯!”
“要是有什么情况,就发密信给我,你都记住了没有?”
“记、记住了!”
“你很厉害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啊!”
“好!”
初月晚一口气嘱咐完了,才松开手满脸认真地盯着他。
南宫缪被她看得又懵又精神抖擞,还有点不知所措。
“我会送你们去。”初月晚露出笑容,“也会等着你们回来的。”
……
战机不可错失,虽真颂国之犯边只是些零散的打击,但若任由他们流窜,最后也会促成大军集结。
到了那个时候再交锋,局面就会变得危机四伏。
老皇帝将这次领兵的重担架在了云锦书肩上,让他率主部长驱直入,拿下真颂国极为重要的城池。
拟定云锦书领旨出征之日,仍是初月晚做法祈福,前去送行。
初月晚特地选了出征前夜,来到云府。
云勤和郎氏正在院中和云锦书说话,初月晚来了,老两口便借口回到房中去了。
云锦书看出她这次的心绪,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好像任何语言都太苍白无力了。
初月晚站在他面前也久久没有出声,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直愣愣地凝视着他。
“晚晚。”云锦书心头一揪一揪地疼。
“为什么。”初月晚忍不住,“为什么要再来一次?”
她说着眼泪就掉下来,完全止不住。
“皇上信任臣,如此重担,自然是臣义不容辞的。”云锦书轻声细语。
“可是我前世没有看到!”初月晚摇头,“我前世并没有看到小舅舅会去迎击真颂啊!甚至前世真颂国并没有犯边啊,为什么……”
失控的感觉,充斥着内心。
从未有过这种恐惧,仿佛从前所有的危机都算不得什么了。
直到如今,她才感觉到什么是超出了掌控。
云锦书握住她颤抖的手臂。
“晚晚,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前世没有看到的事情发生。”云锦书看着她的双眸,“这难道不是因为我拥有了更多的时间,更多机会么?若如前世,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初月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想不明白他的话,只是一味地摇头。
“小舅舅一定要……早点回来。”初月晚把他的袖子都抓皱了,“晚晚什么都不需要了,婚约啊,洗三盆啊,都不要了,只要小舅舅好好地回来……”
“说什么傻话呢。”云锦书抹去她脸上的碎发,“也许等我回来,晚晚就长大了。”
“那样太久了不可以!”初月晚哭得更凶了。
云锦书苦笑。
初月晚抽噎了一阵子,匆忙擦着泪,好像怕话说不完,什么都想和他交代,拉着他说:“小舅舅拜托我的事,我做好了,娇娇姐不会再为父亲担心了,你也不用担心了……”
“我为什么要担心啊?”云锦书不解。
初月晚摇头。
云锦书微笑:“晚晚不想说,就可以不说。”
初月晚仍抓着他:“真颂国的国教已经被岳清欢同化,听说这次真颂国内部也出现了分歧,也许带着晚晚的话……”
“不行。”云锦书这次很坚决,“我们不是去谈判的,晚晚,有些事,不可以温和地解决。”
初月晚垂下头。
“不过。”云锦书安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初月晚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咬住嘴唇说不出口。
以后,以后,以后。
好像自己和小舅舅之间,只有以后。
她恨自己太慢了,跟不上他的脚步。
云锦书看着她心有不忍。
有好几次他几乎要告诉初月晚,自己早就想起了从前那一场又一场醒来就模糊的梦,心里总是她前世的模样。
可他也说不出,做不来。
人活于世,有时,乃至大多数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也许不在她身边,不见到她如今的样子,反而给了自己确证心意的机会。
究竟是她的亲人,还是……
究竟自己内心,是把她当做什么样的人。
家国天下,在云锦书心里总是混沌不堪。
当年父亲的教诲,已经让他模糊了保家和卫国之间的区别,让他觉得二者并没有任何界限。
作为大皋的臣,和作为云皇后及这一双子女的臣和亲人,或是初月晚一人的……
该做个了断了。
他捧起初月晚的脸颊,透过她的眼睛,仿佛还能看到前世那个不惜一切奔走求解的大皋公主,经历没有改变她眼底的澄澈。
今生想必,也是一样。
“晚晚今夜痛痛快快地哭过了,明日,”云锦书道,“要笑着送臣离京啊。”
初月晚忍住抽泣,点了点头。
……
今日之师如昨日重现。
朝阳下人影绰绰,初月晚在城楼之上,已经看不清云锦书和南宫缪的身影。
这样的景象,有第二次,或许也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是啊,因为有了更多的机会和时间,去看到新的事情发生了。
今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为什么要恐惧,反而应该更加期待不是吗?
初月晚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晨的冷沁入心脾。
一直在京中的自己,仿佛那座岿然不动的摩天塔,守望着无数人来来去去。
许多人,只要看着那塔矗立着,就不会失去信仰,始终坚持着走下去。
自己的意义,不就是这座塔么。
她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岳清欢无处不在的凝视,那超越了时空,超脱了个人的广阔的目光,始终在看着自己的每一步。
“师父,下一次风浪,会在什么时候来临呢?”初月晚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