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
——佚名
“依稀记得上次灵庭真人欲言又止似是山中有事。不知这次飞云顶相召是否就是商议此事。”
在赶往飞云顶的山路上四海堂堂主正猜测着这次飞云顶是因何事相召。
走在山路上的少年闲着无事便开始回想起这一年中生的事儿来。其实得空细想想便觉得得自己现在这生活就如同在梦幻之中。
原本奔波于饶州市井整日琢磨的就是谋生糊口之事便连在季家私塾中听老先生讲课时脑袋里都要装着酒楼灶间的锅碗瓢勺、座椅分布。像他这样一个山野贫民小子真可谓是逢人三分低;当年在烟尘污淖中奔走之时又如何能想到今日的光景?
“竹前消受无事福花间翻看未完书”自己这罗浮山上的日子过得真如神仙岁月一般。
“俺当年向道之心那般坚定也算不枉了!”
少年跟自己打趣。当年虽然坚持不懈的向老道清河申请入教却全没想到会有今日这局面。那时可只是为了温饱。
“也不知今日何事相召。不过也毋须多想;反正现在这生活已属非份若有啥坏事体大不了再回饶州重操旧业便是。”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之前飞云顶几次相召都没啥坏事估计这次也差不多自己去随便旁听听也就罢了。
这次醒言自己也没料到今日飞云顶相召他竟是主角!
原来南海太守段宣怀今日亲上罗浮山代朝廷颁下玉牒文书加授饶州籍上清道士张醒言为中散大夫。
在接受太守所传谕旨之时这位新任散官张醒言直听得晕晕乎乎。具体词句几乎记不得只知道大意是说他家世福德深厚有仙山得自然造化在先又有勤修道德、助剿除魔在后因此经南海郡中正官累日寻访观察认为上清道士张醒言名绩卓异为人纯孝便奏请州府报与有司得闻特除其中散大夫之秩。朝廷准报并赐饶州城郊上好水田百亩以为张醒言父母养老之资……
这一番谕旨当时听在醒言耳中真赶得上居盈丫头那样的灵籁仙音了。对他来说这真是突如其来的天大喜事!虽然这中散大夫与太中大夫相类品秩并不算高比那银青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颇有不如;但当时这样的散官荣秩基本只颁给名门士族还大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诸大夫官皆处旧齿老年”;像醒言这样的年轻山民与这些品秩根本便是风马牛不相及。即使是再狂乱的少年梦想也从未敢奢想过这等好事。因为对他来说根本就想不上去。
而现在这不可能之事竟真真切切的生了!
在飞云顶用过饭食现在走在回山石径上的少年到现在脑袋还是晕乎乎的。那太守、掌门、师祖师伯们席间的恭喜话儿到现在仍轮番回响在耳边。这脚下坚硬的石道现在却变得似棉花一样绵软走在上面两脚都好像借不到力气整个人都似要飘飞起来。
“呵~现在练练御剑飞行说不定能成功……”
这位新任的中散大夫脑袋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回到千鸟崖第一件事就是让力气最小的琼肜在自己胳膊上狠拧一把。这小丫头向来最听醒言哥哥话于是就真的让这位张堂主一声惨叫:
“没想小丫头竟有这等好力!”
确认过并非梦中之后醒言便跟堂中两位成员郑重宣布这个好消息并拿出玉牒文册让她们传看。
虽然雪宜琼肜并不大了解这份头衔的意义但听得醒言一番解说也大致知道这称号来之不易算是一份殊荣。于是这四海堂上下便准备大肆庆祝一番。琼肜跑去山中寻找香美的秋果雪宜精心烹煮美味的菜肴醒言则打开酒坛的封盖准备等居盈回来好好庆祝一番。
今日居盈倒回来挺早醒言回来后没多久她便从郁秀峰归来。听得醒言兴奋相告居盈也十分高兴跟他祝贺道:
“恭喜堂主得此荣秩;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能出将入相了~”
听她这打趣话儿醒言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又等得琼肜从山中采摘归来这四海堂庆祝晚筵便在袖云亭中正式开席。
亭中石桌上已铺排开果馔饮食;四只石盏已斟满清醇的米酒。待得张堂主一声令下这三位堂众便次第入席开始在斜阳晚照中推杯换盏起来。
自然除了醒言杯中是原汁原味的米酒其他三女酒盏中都已勾兑了大半杯冷泉之水。在啜饮之前居盈又将石杯中酒水倒入醒言相赠的那只随身竹盏中说她已经习惯用竹杯饮酒。
晚风清徐夕霞明媚过不多久这袖云亭中的酒宴上便已是杯盘凌乱。醒言酒量甚佳陪这几位女孩儿喝酒只能算作小饮。但她们几个杯中虽已勾兑泉水却也是有些不胜酒力。不多时琼肜雪宜粉颊上已是两片酡红。居盈酒力似乎比上次马蹄山夜酌又有了不小的进步;但酒过三巡之后也已现出娇憨之态。她那从不似人间凡物的蕊靥仙颜现在也飞起两朵嫣红如染西天明霞。
那醉了酒的琼肜便开始口不择言的数叨起她哥哥往日的“轻薄”行径来。小女娃儿口齿不清的话语虽然听起来幼稚可笑但不知怎的却让居盈丫头脸上酡红之色更浓恰如那春水桃花娇艳欲流。一时间直瞧得醒言酒意更浓如欲醉去。
筵至半停酒正微醺忽又有相熟的华飘尘、杜紫蘅、陈子平、黄苒四人各携了酒菜一齐来千鸟崖上向醒言祝贺。于是从屋中搬来几张藤椅竹凳重开酒筵。
酒至酣时醒言忽觉意动便离席拔剑起舞对着眼前的明月青山醉步石崖剑击秋风清声歌道:
“芝华灿兮岩间明月炯兮九天。
借醇醪以沉醉兮问灵剑之前因。
拂香雾之仙袂兮振神霭之玄缨。
排风霄而并举兮邈不知其所之……”
清朗高峨的吟唱回荡在月下空山中余声久久不绝。华飘尘等人在旁亦是弹缶击节、清啸相和。
醒言歌罢入席已见琼肜不胜酒力倚栏醉眠便捉臂抱入屋中置于小榻上安睡。安置完毕复又出来饮宴。
移时兴尽席散醉态醺然的几位年轻道友便相互搀扶着踉跄踏月归去。正是:
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翌日上午直到日上三竿醒言几人才得起来。琼肜雪宜酒醉颇深醒言居盈起来洗漱时她们还没起床。
寒凉的泉水让醒言昨晚的酒意一扫而空。此时的头脑正是格外清明于是又不免琢磨起中散大夫和揭阳剿匪之事来。
初得封号的兴奋过去再看看今日之事却似与昨日也没啥不同。
想着想着不经意便瞥到身旁的少女。看到居盈娇袅的身形少年倒是心中一动想也不想便开口问道:
“居盈你是不是与那段太守相熟?”
听得问话正撩水敷面的少女却是一颤手上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不会真与段大人相熟吧?”
原本只是随便问问却见到居盈这反常反应——难道居盈真的认识段太守?
“也不算相熟。”
居盈已经反应过来正斟酌着词句。缓慢的语气小心翼翼的措辞似是镇静却反而隐藏不住一丝慌乱之情。
“也只是知道他而已。我有亲戚与他相识。我又来过罗浮山几次便都在他府中落脚……”
“那你有没有跟他提起我?”
醒言追问。少女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想了想便说道:
“提了我可赞了你一番。我正好听他说你要来帮官府剿匪便告诉他醒言你胆量大又机灵一定能帮上忙!”
“哈哈哪里哪里~”
醒言突然便似恍然大悟:
“哦!怪不得那太守那般看重我;原来都是因为居盈你在帮我推荐!”
“呃?居盈你家亲戚做什么的?太守大人咋这么相信你的话?”
却听居盈笑道:
“醒言应该是你有本事啊!你看这次不都靠你才打败那些匪贼的吗?上次我俩一起去捉陈魁、捉吕县宰就知道你很有本事!”
少女笑语盈盈却是答非所问岔开话题;少年也不再深究就似在他心底里潜意识中也不愿再追问下去于是就顺着这个话题开始聊起两人当年鄱阳湖上那番英雄事迹来。
直到这时候醒言才似乎有闲暇、或者说有胆量仔细看起居盈的面容来。
心中刚刚平静下来的少女却又被他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逗得心里怦怦直跳。对她来说向来很少有人敢这样直视自己;现在被他这样盯着瞧端的是万分忸怩。不过虽然有些不自在居盈却过了好久才轻轻嗔道:
“你……又在瞎看什么?”
醒言却未答她只说道:
“许久不见今日才觉你比上次清减许多了……”
少年这轻轻的一句话儿却让居盈一滞便似有什么东西突然堵在心头。一时间少女只觉得万分的委屈竟哽哽咽咽的抽泣起来。
见自己一句话竟逗得居盈哭了起来这位少年堂主顿时就慌了手脚。醒言第一反应便是回头看看那琼肜小丫头是不是正在身后。
“呼幸好这小女娃儿昨晚贪杯。”
正庆幸着准备转过身来问居盈何事难过却只觉肩臂一重。转脸看去却原来是居盈正靠过来伏到自己肩头不住抽泣。这一下醒言整个人立时变得僵硬起来原本的话语再也问不出口只一动都不敢动任少女在自己肩头哭泣。
渐渐的他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本僵硬的姿势慢慢变得自然起来。见得居盈泣不成声他又何尝没有许多话儿想说?只是那千言万语临到了口边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最后他只轻轻叹了一声伸手过去捉住少女的柔荑。
曾在鄱阳风雨中紧握的双手现在又重新握到一起。
…………
“居盈姐姐这么早就走了吗?”
“咦?哥哥你怎么也不小心~”
约摸半晌后千鸟崖上一个小女孩儿正仰脸看着犹在冷泉边呆的哥哥。看着醒言衣服肩臂处被水儿淋湿好大一块小琼肜便好心的建议道:
“不如哥哥以后也让雪宜姊帮着洗脸吧!”
于是千鸟崖上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又过了几日这天正是八月十四。这晚醒言正在千鸟崖头修炼“炼神化虚”居盈、琼肜、雪宜几人也在一旁沾沐这奔涌而来的天地灵气。
就在这时却见远处罗浮山野中出现十几个奇怪的透明圆团闪着幽幽的红光正朝千鸟崖这边飘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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