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回来找她的!”
虽然全身沐浴在这和煦的山道春风中整个人都似乎变得懒洋洋的但醒言这句话却是说得铿锵有力在远处山石的回应下余音竟是袅袅不绝。
“呃~道兄既有此心那以后便再来罗阳探望也未尝不可。”
少年身旁这位刚毅的上清弟子陈子平却也并非木人;现在他见醒言脸上那一脸的坚毅知道多说无异因此只是温言劝解没再提那些个妖、人不两立的话儿。
于是这两人两驴便在罗阳这还算平缓的郊野山道上不急不徐的向前行进着。
现在在醒言二人行走的这处山野中到处都生长着片片青绿的竹林。经风一吹这些竹叶飒飒作响听在耳里便似那涛声一般。
若极目向远处眺望则可以看到在那连绵起伏的山丘上全都被那葱茏的绿树青竹覆住。眼下这四月天正是到了那春深之处。那些草树竹木生长有快有慢各自应着时节次第的焕着自己勃勃的生机。有些林木现已是蓬蓬如盖叶色苍翠;而有些林木则还刚刚萌出新绽的嫩叶透出一种活泼的轻快——
因此现在醒言从这驴背上向远处的群山眺去那整个草木葳蕤的春山碧岭便似披着一袭染色深浅不一的翠绿绢纱。偶尔的还能在这袭碧绢之上看到小块嫩白色的薄片星星点点的镶饰在这碧色山野上——那应该便是山间的杜鹃花开吧。
身旁驴背上那位上清弟子现在见着眼前这山野盎然的春色也是觉得无比的心旷神怡。
正在陈子平看着眼前美景琢磨着还要几天才能回到那上清宫之时却是突然听到身旁的少年在沉默了这一阵之后终于打破了沉寂开口说道:
“陈兄我却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赐教?”
“张道兄有何疑问?尽管道来不必如此多礼。”
“嗯是这样的我始终不知为何陈道兄对那异类精灵似有如此之深的偏见?”
“呃……”
乍闻醒言此言陈子平倒是一愣;稍过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少年口中的“异类精灵”倒底是何涵义。陈子平略一思忖便认真的对醒言说道:
“张兄其实我也正想要和你提及此事。可能你入得我上清门中时日甚短未曾听得教中长老的教诲自是不知世间这些妖孽的险恶之处——这些个成了精的山妖野怪虽然得了些法力或许也能幻得成*人形但却是从不曾受得道德教化那行事之处颇多诡异不循伦理常常去肆虐、祸害世间众人。
“我辈正教中人一心向道正是为了要聆得那道家真义习得那道家真法不畏艰险去为世人扫除这些个害人的妖孽——这也是教中长老们时常教诲的。我等上清弟子须得时时牢记在心!”
说到这里这位上清弟子语气激昂脸上也满是虔诚之色。
“哦原来如此。那——是不是举凡非我族类的精灵便都是那人尽可诛的妖邪?”
“那是自然。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成了精的妖怪总会害人的!”
“那……方才这琼肜女娃却并未残害我等啊?”
“呃~这个嘛……”
想到那琼肜小女娃的可爱之处这位正自正气凛然的上清弟子却也是一时语塞。
不过现在陈子平这内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位刚入道门的同门弟子这有些离经叛道的念头给彻底的打消——要知道这少年此去罗浮山却是要去担当那“四海堂”的堂主;如果他道心不坚若是闹出什么事体来那可是非同小可!
念及此处这位敦厚坚毅的上清弟子越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略一沉吟他便想到了一个颇合情理的说法:
“道兄还是心太软了——现在这小妖女还小;若是等她再大上一些她那些个野性便会都显露出来了。道兄可千万别被她那美貌的外相给迷惑住了——举凡世上诸物越是绚烂则害处越大。我教教主李老真君便曾教诲道‘五音令人耳聋五色令人目盲……’”
“呃~道兄此言也是有理。只不过道兄可曾想过那神龙玄武之类的圣灵却也是非我族类之物;难道他们也是那妖邪一流?”
“这……这些圣灵、却连我辈也是望尘莫及……当然不能算在妖邪之内。我所说的妖邪却是那些个山精草怪之流;不是那……”
说这句话时陈子平已不似方才那般理直气壮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正在他吞吞吐吐之时却是被醒言截过话头:
“其实陈道兄我觉得啊我们因那龙凤鸾麟是这世间罕见的仙灵神兽便敬它、赞它、誉它我等还常常自惭形秽。但遇着那些个不如我等的山妖野怪却是憎它、谤它、厌它都欲除之而后快——这却不是有些势利?”
“依俺看便如我人类之中有那善恶之分;那精灵异怪之类却也是不可一概而论。”
“李老君也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这悠悠无为的天地面前我等与那精怪木石又有何处不同?”
醒言这番言语虽然说得平心静气但听在这位上清宫弟子耳里却如同响雷一般:
“这说法儿却是前所未闻……不过似乎也是无从反驳——是啊对那祥龙瑞凤之类我等为何便不以为妖反以为神?他们却也是非我族类啊!这……”
一时间这位上清弟子陈子平只觉得自己一向奉为规晷、深信不疑的信念却是在这一刻似是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纹隙。
不过毕竟那观念已是根深蒂固;怔仲了半晌之后这位上清弟子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唔应该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我道德不深有哪处未曾解得。这教中向来奉行的意旨应该是绝对不会错的!”
现在陈子平似乎找到一颗定心丸心情略为平复了一些。
此时醒言也不再说话。两人便这样放任着身下的毛驴顺着山道迤逦而行。
闲话略过;醒言、陈子平二人便这样日行夜宿终于在离开罗阳七天之后来到了那上清宫所在的罗浮山下。
此时已是接近四月底了。
现在醒言与陈子平二人已是徒步行走在这罗浮山的入山山道上了。
在离这罗浮山不远的传罗县城内醒言已将那两头代步了大半月的毛驴给作价卖掉了。因为据陈子平说入罗浮山上那上清宫一路上颇涉险峻;这毛驴非但不能代步倒反是个累赘。
这一路上陈子平已将这上清宫与罗浮山的大致情况跟醒言说过好几遍。现在这两人便正在向那坐落于罗浮山飞云顶上的上清宫主殿进——
罗浮山乃道教十大洞天之一位列第七洞天名为“朱明曜真之洞天”常称为“朱明洞”。这“第七洞天”的罗浮山麓却是委实不小方圆五百余里清幽灵秀云烟缥缈真个是雄峰相继峻脉连绵。
这么大一座山场却被历代都封给这道教大派上清宫。
而醒言现在入得的这罗浮山上清宫其实并不止有一处道观。在那罗浮主峰飞云顶以及环绕周围的三座山峰之上均有道场。在上清门中向有“二阁二堂四殿”之说。
这“二阁”之便是那名扬道门的上清宫“观天阁”是上清教中辈分极尊的长老静修之地。另一阁便是那上清宫藏经之所“天一阁”。这观天阁与天一阁均在飞云顶上。
对于这天一阁醒言倒是蛮有印象似乎那老道清河当年便曾是这天一阁的“高级道士”。
接下来的“二堂”乃“擅事堂”、“四海堂”。前者负责管理上清门中各种闲杂事体也在飞云顶上;后者“四海堂”则是上清宫俗家弟子堂在那环绕飞云顶的三峰之一、抱霞峰上。醒言这次来上清宫也正是要来担当这四海堂的堂主。
而上清宫的主体则便是这“二阁二堂四殿”说法中最后提及的四殿。这四殿便是:
飞云顶上的上清殿朱明峰上的崇德殿抱霞峰上的弘法殿郁秀峰上的紫云殿。
这上清殿便是上清宫的主殿;崇德殿则主要研修道家经义;弘法殿主要研习道家法术;紫云殿则是上清宫女弟子的修持之所。这四殿之中均是各有侧重。虽然上清弟子均属某一殿观之下;但除了那紫云殿比较特殊之外其他三个殿观之间对于上清弟子而言并无明显的界限。比如崇德殿中的弟子若是符合要求便可去那弘法殿中修习法术;而弘法殿的弟子亦会定时去那崇德殿中聆习道家经义。当然紫云殿中的女弟子也可以到其他三殿中去修习。
这上清四殿的称呼其实也是上清宫中较为习惯的称法;其实在各殿实际的正式匾额上俱都呼之为“观”。
现在这位上清宫弘法殿弟子陈子平便按来时教中长老的吩咐正带着这未来的“四海堂”堂主行走在去那飞云顶上清殿的陡峻山道上——
少年张醒言终于在他十七岁这一年要踏入这名冠天下的道教名门——上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