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求一人敌烟中万虑冥。
——佚名
“卑秽妖兽?”
一望笼中小兽忽然之间醒言只觉得浑身血气上涌好像突然被人勒住脖子喘不过气来!只不过一瞬间他心中已转过无数想法。
“王母大神不知……”
急智逼出的许多说辞当醒言望了望西王母的脸色已到嘴边的话儿便突然和舌头一起打了结。稍微定了定神他便摒弃一切繁文缛辞五体投地匍匐在西王母面前。他以头杵地在寒凉的冰晶地面上“砰砰”磕了几个响头之后抬头恳求:
“王母容禀您说的这笼中小妖实则曾于我有大恩。不知王母如何才能将她纵放?如若可以小子愿舍这一身仙爵神位换得她性命!”
“……”
高高在上的王母大神听得醒言此言倒有些诧异。星眸曼转之际倒忍不住望望远处那依旧在天空缤纷散花的袅娜仙女心想是不是场面还有什么参差坏了这少年兴致。
一念闪过她便笑着对长跪在地的少年说:
“张神君罢了。你也不知这西昆仑规律如山……念你初登仙禄本座倒也不妨网开一面这样吧要救小妖倒不要你什么仙爵神位;你只须跟我斗法一场。若是能捱过半刻我就不妨饶了这小妖一命。只是——”
“只是什么?”
醒言心中奇怪正想要问却只觉得这膝下的大地忽然震动起来!
“轰、轰轰、轰轰轰……”
一时间天摇地动眼前的景物好像突然都动了起来。
“难道斗法开始了?!”
一念闪过醒言正要戒备却忽见那雍容出尘的王母侧耳向西方聆听对他不再理会。见得如此醒言也情知有变赶忙也转脸面向西方细看——这一看他正是大吃一惊!
原来此时那悬圃西天边一直如亘古恒静的连绵雪山这时忽如活了一般;原本静静反射太阳光芒的玉岭雪脉随着膝下这轰轰的颤动如一道道银蛇舞动起来好像只是在须臾之间那大地山川相互挤轧全变了原来模样。一点清脆的响声又从群山深处生转眼便扩展成了千山万川之间的协奏犹如千军万马轰然不绝越响越大。在这剧烈宏大的响声中千万团雪块从栖身了千万年的岩脉上脱离开来前仆后继地砸向它们面前无尽的险坡深渊。
雪崩了!无数皴皱的雪块雪面反射着灿烂的阳光崩腾剥离飞落如雨。一时天地间有如破碎了千万片镜子千万道华光散射四方刺眼若盲。
“难不成昆仑也有天灾么?”
轰然雪崩中醒言如此想。一念未了他便听得那有如雷车横奔的雪崩声中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大吼:
“王母!”
“你要斗法?何须找旁人!”
低沉的吼叫从崩塌的雪山滚滚而来如闷雷般落在这景气祥和的阆苑悬圃。顿时震得那祥云支离红霞破碎混乱不堪!那些在天空曼舞逍遥的散花仙女没有被先前的雪崩吓倒在听得这声沉闷的吼叫之后却惊得从天空纷纷掉落四散奔逃!
“哈~”
也不知那是何人却见得西王母仰天一笑裙带激风朝西天俨然说道:
“大鹏明王自你与天地生便在这昆仑西天为尊——怎么突然便厌倦想去寂灭之方?”
王母温文尔雅此时说话却无比狠辣!
“哼……”
王母一言落定一声闷哼又如巨石般从西方砸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滚滚长笑伴随着豪壮的话语震荡在雪山玉圃之间:
“西王母你倒傲气!说起来琼彤小侄女那轮回盘本王还没去过就是想去游游又如何?倒中你西王母我大鹏几万年来数番挑战却不肯与我动手。以前以为让我今日一看却嚷着要和一毛头小儿斗法——你羞也不羞?”
“呵……原来如此。”
西王母闻言微微一笑对着西天说道:
“雪山鹏王那便请了!”
如若一声奇妙的咒语西王母这声应承话音刚落那西方天边动荡不已的雪山便忽然隆隆行动一个个好像雪盔玉甲的巨人从大地中倏然站起吹着寒风的号角举着冰川的槊矛轰轰隆隆着朝这边走来。在这些雪山巨人身后天地间又是光华大盛仿佛骄阳落在那雪山之后将那边照得炽白一片。转瞬之后奇异的巨人神兵便前仆后继冲到悬圃近前仰望它们那巍峨庞大的身躯无论哪一个奔压过来都能将这白玉阆苑冰晶悬圃砸得粉碎!
目睹这样危情醒言弹身而起刚要拔剑护卫却只听得王母一声轻笑玉足只轻轻一踏便在这轻轻巧巧的落足声中。天空中飞下无数道惊雷闪电有如紫电金蛇纠缠流窜到一座座活动的雪山之中。只不过刹那之后那些峭拔如林涣若奔云的雪峰便犹如雪遇沃汤转眼炸得支离破碎!一个个奔走起来的雪山巨人刹那间变成无数个细小的雪粉碎石漫空飞舞一阵便飘落沉埋到千山万壑中去!
“吼……”
雪山神卒转眼粉碎那身后光华耀目之处忽然响起一声低吼有如困兽然后便忽见一物飞起翼如轮转。带着风雷之音遮天蔽日而来。刹那之间这原本浩阔无涯的天宇竟显得忽然逼仄原本光耀万里的太阳光线一瞬间都换成这天地神禽光辉灿烂的羽翼。挟带着悠远决裂的霹雳之音大鹏明王朝这边扑来势如万钧!
说起来那西天大鹏明王完整的本相醒言并未看清。那时光华太盛如果望得太多必然盲了双眼。不过在那之后他却看见了许多“明王”散落在四间……那镇静从容的西王母当西天的强光席卷迫来之时依旧只是右足轻踏只不过忽然之间那塞天盖地的羽翼身躯便轰然解体!
那时候在醒言看来似乎那亘古而生的神尊也与世间凡物相同当时刹那目击的情形就好像以前自己看邻人杀鸡刹那间羽毛四散血肉横飞!于是不到片刻的功夫这阆风玉苑便血沃成海到处都是鲜红温热的血水流成的溪河!如果说原本这阆风仙苑昆仑神地是冰清玉洁的白那此时充斥眼中的便满是惊心动魄的红!
“呃……”
虽然已经过无数次惨烈的大战但顷刻便踏足于这样血流肉块汇成的河流不停感受那异物撞脚鼻中再闻着那沉重的血腥醒言仍忍不住感觉一阵恶心;要不是定力卓此刻他定然吐了出来。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王母跟他说到要释放琼彤需和她斗法时会有那样古怪的表情。
“呵!”
正当他想得心惊胆战之时却听得那谈笑间杀仙灭神的王母仙尊朝他嘿然一笑道:
“张神君还想与妾身斗法么?”
“……”
只不过片刻的踌躇便足够让人转过无数个念头。当醒言口角嗫嚅、欲言又止之时那西王母心中却已然有些后悔。
“罢了”
她想道:
“我这样试他确有些过火。这天地间究竟有几位神尊目睹刚才幻境还敢跟我出手?何况这少年虽然法力通天若是全力挥不讲经验技巧倒也跟本座匹敌。只是他心境大抵还是凡人……唉!”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自责:
“其实这孩子真不错正能降顺大丫头。我却何苦演得如此过火?真是作茧自缚!”
“咳……”
正当西王母心中懊悔之时却不防那刚自愣怔的少年突然清咳了一声。王母一听赶忙说道:
“醒言啊——莫不是你见刚才太血腥心中不忍?若如此我们不比也罢。我们——”
西王母“再从长计议”几字还未出口便忽听得张醒言说道:
“王母在上请恕小子无礼这便斗胆一试了!”
话音未落这按剑而立的新晋神君突然拔剑人剑合一如平地卷起一道狂飙裹挟着无数电光星芒朝那近在咫尺的王母击去!
“啊!”
而乍见得如此凶险攻势西王母倒吸一口冷气但转瞬之后她心中却是一阵轻松。
“亦痴哉……”
面对眼前势如破竹的剑锋虽然只是咫尺的距离裹挟着无穷的灵机但对西天的众神之长来说却有充足的时间。就如刚才对付那迅猛无俦的“大鹏明王”一样西王母只不过又轻轻点足眼前那奋勇向前的少年便冰消瓦解!
……先是手吧双臂忽然从中断落带着神剑的手臂滚落一旁。然后便是双足。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断离。倏忽之间又是一股无名离火从身下燃起一直向上焚殛!
骨肉支离、烈火焚身之时刚刚荣任昆仑神君的少年经历了所有真正断手断足火焚焰灼的痛苦。却在那横飞的血水吞吐的火焰中仍是一脸狠厉不屈的表情。致命的痛楚常常比死更痛苦;但此时他却咬着牙用着仅存的一点神智向前飞扑。
最后当终于扑到离王母只有几分几毫之时在一缕袅袅的青烟中那鲜活无比的生命终于彻底消失;之后被一丝横过的天风一吹便烟消云散留不下一点痕迹……此时忽然有人泪流满面……
不提天上再叙人间。
二月末的罗浮山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虽然是四季长春的洞天福地也能感受到那天地之间冬去春来的阳和之气。于是树鲜芽花吐嫩蕊仿佛只是在一夜之间那苍郁青葱的罗浮群山中便爆出许多灿烂的花色淡白、浅红、嫩黄、鲜蓝一蓬蓬一簇簇点缀在青山碧岭之间让那原本书生青绸一样的罗浮山转眼变成一块小姑娘的花巾绚烂斑驳焕着无比蓬勃的青春气息。
而二月的春雨说来就来。刚刚明烂的阳光还点亮无数鲜艳的山色转眼便是云蒸雾合烟雨淅沥。顿时那无穷的山色便被春雨掩藏在一层朦胧的轻纱之后应了“溟濛小雨来无际云与青山淡不分”那句。这时那朦胧淡泊的群山危岭深处那座千鸟石崖久空的石居屋檐下燕巢边的新泥也被烟雨染上好几分湿重的水迹。“燕子巢边泥带水鹁鸠声里雨如烟”。这二月初春的罗浮山啊动辄都是诗句。
再说这燕巢新据的罗浮山千鸟崖自然座落着最近几年中名声鹊起的上清四海堂。不过自逢剧变石堂重修之后那堂中之人便相继离去此后这不乏生机的清幽石堂石崖便显得颇为寂寞。平日里除了偶有上清道人前来石居中打扫这千鸟崖上便鲜有人迹。而少了往日那四海堂中温婉女子的辛勤修剪这千鸟崖石坪外的青草绿蔓便渐渐占领了石屋主人的领地往日光洁干净的石坪现在一片萋萋杂草中间飞舞着细小的蛾虫越显得这四海堂的落寞。
话说这一日这寂静的千鸟崖前在那烟笼空翠、人迹罕至的蜿蜒山道上却远远走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