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为你三寸不烂舌恼犯我三尺无情铁。
——佚名
幸好那匪人只是稍一楞接着又开口了对这正自心怀鬼胎的胡世安说道:
“似乎老子也曾听着风言风语说你与这蕊娘甚是相好。却为何现在这般爽快便要拱手让俺快活?”
谢天谢地!没有杀人的念头就好——胡世安这厮赶紧忙不迭的的解释要来打消贼人的疑虑好让他晓得自己这番建议纯粹是出自一片真心:
“好汉有所不知!其实小的与这蕊娘也只是逢场作戏——俺好歹也是山东地方的一个士族子弟这等下流妓女如何会放在心上?!与她盘桓这许多时日其实也就是贪着她一身好皮肉逗她耍子而已!”
“可笑这女子竟还真以为俺会替她赎身从良——其实俺那银两早已输光回家倒不好交待还要好生编个谎儿才得蒙混过去又何从替她费钱费钞!更别说娶回乡里了、羞辱门楣了!”
“其实小的也正苦于没空儿脱身正巧今晚大王您来真是解救小生于火坑之中啊!”
估计这些话已经憋在这厮心里好久现下得了这空儿倒腾出来这厮真是说得如流水一般顺溜稀里哗啦一大通。语毕脸上挤出同样出于真心的谄媚笑容留意着身旁醒言的动静等着他对自己这番肺腑之言予以积极的回应。
听得胡世安这席话醒言倒是没有多少惊讶;要说多少有些惊奇那便是想不到这厮竟是如此无良在与自己相好这么多时日的蕊娘跟前便将这些无比凉薄的话儿这般直白的说出来——
“这家伙真比陈魁那厮更是无耻!”
心里一边给着评价一边留意着屏风那边的反应——
少年奇怪的现原来还听得一些嘤嘤的低泣现在却已全然听不到任何声响……
呃~~
醒言转过头来对胡世安说道:
“其实这位公子有所不知也不晓得匝地了老子俺最近竟颇有向道之心——那女色是暂且不近的了……”
“啊?既然好汉向道那么说——”
一听此言胡世安心下顿时大喜嘴上小心翼翼的问道:
“如此说来大王便要放过我等?”
少年却未马上答话;一时间屋内重又陷入岑寂……
过得片刻心中正自七上八下的胡世安与那隐在一旁也自懵懂的少女灵漪儿忽听得那少年终于话:
“吾修道正是要顺其本心啊!”
灵漪儿在一旁瞧得分明待这句语气极其诚恳的话儿刚刚落地那少年将手中铁剑往旁边一搁然后便……
拳下如雨!
而胡世安这小子乍听得醒言说他颇有向道之心心里不免窃喜盼望着这贼人为修功德就此将他放过——正自祷祝忽听得身畔这贼人没头没脑说了句“吾修道正是要顺其本心!”还没等他琢磨过来便觉得自己脖子上那把凉飕飕的家伙竟被移开!
“难不成俺便要逃过此劫?”
可惜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这厮便觉得脊背上忽的大痛——醒言那双势大力沉的拳头挟恨而便如雨点一般落到他身上!
这下一来直把这厮疼得是呲牙咧嘴。见势不妙这厮赶紧拼力往旁边蹿去。
醒言见这无耻之徒竟是要逃赶忙追赶要将这厮扑倒——却见那位已经绕过几案的胡世安不知为何脚下竟是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就此睡倒在地上!
“妙哉!也合该这小子倒霉在这平地上也能摔跤!”
却不知这个平地跟头正是拜那灵漪儿所赐。小丫头现在也醒过味儿来少年盯上的这位胡公子却原来是个人面兽心之徒!现在见这可恶的家伙竟想逃跑灵漪儿便迅疾的闪过身去在旁边轻出一脚将这厮绊了个嘴啃泥!
醒言哪晓得这般缘由只心里暗赞一声便赶紧冲上前去左手一把攥住胡世安的后脖领将这厮死死按住;右手则卯足了劲儿一顿老拳全部招呼在这厮脊背之上!
只是虽然醒言对这无良之徒痛恨非常但却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狠揍了十数下醒言便要收手——却见身底被揍之人只开始吃痛几声现下却是一声不吭——虽然有些不明就里少不得还是又多奉承了几下。
胡世安这厮不敢大声叫嚷却也有他的苦衷。原来别看这家伙有那贼胆哄得蕊娘团团转内里却还只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刚吃拳头之时也惊得叫唤了一两声——却突然记起来那把寒飕飕的剑器这厮赶紧噤声——惟恐自己声音过大惹得这位穷凶极恶的贼徒动了那杀人灭口的心思……
因此现在这屋里虽没有哭天抢地之声却仍有拳肉相击之实。
不过虽然这胡世安勉力受打还他这风流孽债;而蕊娘这寝楼也算偏幽一时也不怕有人起疑。但醒言顾虑着毕竟现在是夜深人静也不敢过于兜答。反正也只是来教训一下这厮也不能把他如何。于是又揍得数下这位“大孤山”上的好汉便即歇手。
醒言站起身来正要出言威吓;但看了一眼地下的情形却又哑然失笑粗声笑骂:
“你这厮也真个惫懒!老子已然住手却为啥还在那里只是装死?!”
原来醒言住手之后胡世安这厮却还在那儿左右翻滚一副正挨打的模样!
看到这家伙如此做作醒言不禁是又好气又好笑——
只不过过了片刻再仔细一看醒言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凝固:
原来正在那儿“装死”的胡世安却是衣裳飘动“扑嗒”有声好像还真的有谁在狠狠揍他!
——不用说这又是那位疾恶如仇的灵漪儿正在那壁厢踢得个不亦乐乎!
醒言乍见这情形吃惊不小;赶紧揉揉眼睛仔细观瞧——却现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胡世安这厮现下却也不怎么动弹只躺倒在那儿低低呻吟。
“呃~~这昏灯瞎火的——定是俺刚才心情激荡看花眼罢了!”
心中复安醒言走上前去对还在地上熬痛的凉薄之徒沉声喝道:
“滚!”
“要是再让俺在饶州地界看见你这腌臜好汉我便真个要替天行道了!”
这话虽然语气极为不善但那位还混赖在地上的胡公子一听此言却是如闻大赦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赶忙翻身而起一溜烟走出门去——其迹遂绝。
眼见胡世安抱头鼠窜而去醒言心下大安。抬头环顾一下四周心说既然了却心事这屋子却也非久留之地还是赶紧走人为妙。
醒言正要抬腿迈步出得门去却忽听得背后屏风之内传来一声幽幽的话语:
“还请义士留步。”
醒言这才想起屏风之后红绡帐中的女子已经是久未出声了。
“蕊娘唤我作‘义士’想必已是认清方才的形势了吧。”
虽然一腔正直的醒言觉着今晚这事儿颇为顺利但不知怎的对于方才这许多变故十六岁的少年心底总隐隐觉着有一丝不安——却又不知究竟何处不妥。
虽然听得蕊娘叫他留步可醒言却丝毫没有留步的意思还是晃动身形继续朝门扉之处行去。
“义士且听得奴家一言——”
“义士”义无反顾继续前行。
“妾身已有一诗和义士——”
“义士”的身形顿时凝固。
这时隐身在一旁的灵漪儿听得那屏风之后飘来一丝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恍惚的烛光中低低的吟哦:
“几度秋霜叶蕊疏当年犹忆堕尘初。门前如市心如水只索三年泪如珠……”
待这飘忽的声音消失后屋内重又恢复了寂静。
听得这诗少年返过身来回望屏风;熟视半晌终未说得出任何话来。
……洞开的门扉现已关上。屋里人踪已渺又回复了秋天夜晚应有的静谧。
只有那透过门隙吹进的一丝晚风带来一声低徊的叹息。
…………
………
……
在这个夜晚在这个房中生的一切都像那落叶被秋风扫过没留下任何痕迹。在之后的三年里花月楼四姬之一的蕊娘在她海誓山盟的情郎不辞而别之后在所有人为她扼腕可惜之时却仍然是欢笑如初看不出丝毫的忧伤。
三年中可以生很多事情。比如花月楼中当年那个喜欢吟诗弄曲的郊野少年也早已离开了饶州。
虽然生了很多故事却似乎都与这花月楼中的蕊娘无关。
直到三年后一个同样凄清的秋夜那个仍然跟着她的小丫鬟迎儿偶尔听得蕊娘房中卧榻辗转有声。呼之不应排闼入视后却现蕊娘已是仰药而瞑。
嗟乎!一枝名葩就此凋谢矣。
素蕊青莲仍未能出得火坑之中;芳魂媚骨就此埋香于青山黄土。
蕊娘殁时颜色如生唯见眼角有数滴泪珠沁出。
众人于蕊娘枕边觅得素绢一幅只见上面用娟洁小楷书得数语:
“薄命人向无亲故腆颜于世者守活孝三年耳。妾之父母于妾虽无栽育之情却有孕养之恩。如今一朝了却无事牵挂矣。”
其后又用淡墨书着小诗一头尾只有二十八字却是写得数遍曰:
几度秋霜叶蕊疏
当年犹忆堕尘初
门前如市心如水
只索三年泪如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