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天就要与魔族交换人质了。
这位名门正派的一堂之主毫不怀疑自己这次就是一次绑架。在那种情势下光靠从上清派中学来的法术经文救人完全不可能。想不到最后起作用的竟是当年自己伙同居盈一起在鄱阳湖上打闷棍掳人的经验。现在他正在东南海疆中寻找合适的交换人质地点。
“这处岛屿还是不行。虽然那个瀑布下面的深潭中有暗流通向岛外但这通道又怎会瞒过那些魔人的眼睛。”
打定注意要瞬水而逃的四海堂主又否定了一个看起来很合适的海屿继续往目力所及的下一个海屿飘飞而去。
这时候原本隐在云层中的红日已从东天的云霞中跳了出来向醒言头顶的方向渐渐移去。逐渐中移的海日此刻已变成金色的模样在醒言被晒得黑红的臂膀上泛起一片片亮光。
易守难攻还要有不易察觉的水道可供逃跑这样的海岛实在太难寻了。花了两个上午看过成百个岛屿却无一合适醒言也不禁有些焦急起来。立在风波之上见太阳渐往中天移去心里又放心不下琼肜看守的那个人质醒言一个失神竟咕咚一声陷入水中喝了一大口海水。
“晦气!”
这入口的海水涩倒不涩但实在太咸着实不爽口。正暗叫倒霉之时醒言却忽然觉察出一些异状来。
“咦?这是怎么回事?”
吞了一口海水之后醒言却现自己浸入海水的身躯竟自行往西北方向快漂移而去。
“莫不是浪头打的?”
回头看看却现恰恰相反;自己身处的这处海水虽然流动迅但只有细小波纹。反倒是这处海流之外波涛汹涌呈现出大洋中海波的常态。
“还是有妖异?”
茫茫大洋中风波诡谲头一回处在这样异象之中醒言又怎敢怠慢赶紧施出法术定住身形不再随波逐流。只不过随着一番详查醒言现这处席卷而过的海流水径宽大海水温暖浩浩荡荡朝西北不住奔流。而它的尽头也并不是什么吸食鱼虾的海鲸巨口而是邈远非常一时探不到尽头。
见此情景醒言也好生好奇便施展瞬水诀顺流而下要一探究竟。只是前后大概花了小半个时辰行经成千上万里他却始终探不到这温暖海流的尽头。而在这暖流中施展灵漪所授的遁水之术又要比平常快捷上三四倍。于是等他返回之时醒言心里充满惊奇:
“怪啊!想不到这茫茫大海中还有这样水流就像6地中有那些浩荡江河渎泽一样。”
只不过虽然增长了见识但此行任务还是没能完成。
“唉合适的海屿究竟在哪儿呢……”
在温暖的海流中溯流而上心中忧虑的道门堂主只觉得自己若有所悟但认真去想时却又始终抓不住。就这样逆水而行直到快回到初始的地方若有所思的张堂主心中才豁然开朗:
“呀笨啊!换人之所我又何必一定要寻海岛?刚才这来去自如的暗流难道不是换人逃逸的最佳场所?”
虽然自嘲但此刻醒言心中畅快无比;又前前后后仔细巡查了一番他才满意而回。此刻太阳只不过刚到头顶正是日中时候。
“琼肜琼肜!”
一路疾行等靠近灌泽中那间水中林屋时醒言便忍不住大声呼叫想把这好消息早些告诉琼肜。听他呼唤那小丫头便应声而出从树荫中蹦蹦跳跳的奔出满心欢喜的叫道:
“是哥哥回来了!”
只是一见到她的模样醒言却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琼肜你怎么打扮成这模样?”
原来此刻雀跃而来的小琼肜头上缠绕着一片翠绿蕉叶前后盘缠裹住一头乌做成一只遮阳的巾帽。这本来倒没什么但琼肜这一番蹦跳而来本就松动的焦叶巾帽便罩了下来遮住她白玉般的额头;等她奔到近前时蕉帽便完全罩了下来将她双目囫囵遮住。
只不过这小妹妹也好生了得一时顾不及端正遮目帽冠便细心听风辨位仍是十分准确的扑入自己醒言哥哥的怀中。
等醒言替她戴好这自制的叶冠琼肜便仰起脸儿报告:
“哥哥紫眼姐姐病了!”
“噢?”
等醒言闻言赶到屋前那棵大榕树下时亲眼一瞧才知自己掠来的魔族蛮女竟真个生病了。
绿树荫中原本不可一世的魔疆宫主此刻却无力的躺靠在榕树根底双目无神神色恹恹竟是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看到这情形醒言也知不是作假便奇道:
“怪哉!她也会生病?”
“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的嘛……”
虽然口中低声嘀咕但醒言还是不敢怠慢赶紧奔到近前仔细察看。靠近看得分明此刻莹惑的额头已烧得滚烫。原本白璧般的两腮上已漫起两片赭色的红云。若仔细看两片红云中还有些细小的疹粒宛如出痘一样。
见他靠到近前又拿手在自己脸上乱探病秧秧的紫少女挣扎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但最终还是没能出声来。
“咦?这儿怎么有些水迹?”
醒言看到莹惑烧得滚烫的脸上还有些水渍便觉得有些奇怪。听他问起琼肜便告诉他在他回来之前见这姐姐脸上烫得厉害便拿葫瓢往她脸上不停浇水。
“哦这样啊。”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通些五行医术的四海堂主便看出莹惑的病因:
“看来她是中了瘴气水毒了。”
看样子这位出身火炎之地的魔女应该是受不住灌泽丛林中浓重的水气中了水瘴之毒。
百疾不侵的魔族皇女这番生病也不知是受了少年惊吓还是她本来应有的劫数。
看着眼前病重的人质醒言自是要思索应对之策;如果让她死掉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又过了一阵见他不出声琼肜便请示道:
“哥哥我还要继续浇水吗?”
“不用了。”
醒言恰在这时也想出主意笑了笑说道:
“我们带她去一个好地方吧。”
说着话他便将软绵绵的魔女小心抱起脚底生云与琼肜一起飞凌到雨林树梢之上朝西面飞掠而去。
飘飞片刻越过了波涛滚滚的红水河他们便来到一处色彩鲜明的草泽。
“这儿有能治病的鲋鱼。”
落地之后醒言见琼肜一脸懵懂便告诉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先前在魔洲岛上闲聊中那位青兕泽怪提及灌泽之时也顺便说起在这灌泽草沼中还盛产一种银白色的鲋鱼不仅肉质鲜嫩可口还可以褪解草泽水瘴引起的虚火——好心的青兕泽神当时提醒他如果不小心染上南荒瘴气便可以寻这鲋鱼解毒。
而在这两天中醒言出海之余也在这灌泽四处巡游打探了一下这处炎热之地雨林草泽的地形以免魔族寻来时措手不及。这两天的巡察醒言早已探明那些青兕泽神一边说一边流口水的银白鲋鱼正是生长在脚下这片草溪沼泽之中。
到得草泽中寻了一处生长树木的草洲醒言便将病秧秧的莹惑放在树荫中自己去附近开始制作起取鱼的渔具来。
出身乡野的少年这样上树摘果、下河捞鱼的勾当正是熟练无比。两年多的清修游历并没让他搁下这身看家本领。这阔大的草海溪泽中各样材料又是极为丰富醒言重操旧业正是熟练无比:
信手拈来一条细长坚韧的巨树气须便当成放之四海皆准的鱼线;系在一支箭竹竹干的竿头就成了一支钓竿。然后又请出瑶光封神剑拿她当刻刀运刀成风须臾间又将一块干木雕成一只像模像样的钓钩。制作钓钩之时身旁又“咣”一声砸下一只巨大的椰壳碎成两半流了一地椰水;心有余悸之余又老实不客气的拿过半爿椰果于是这鱼篓也有了。至于诱鱼的鱼饵……
“琼肜妹妹这只野果你喜欢吃吗?”
“喜欢!~”
“好就是它了!”
万事俱备醒言就耐下性子开始一动不动的端坐在草洲上在面前泽溪中垂下钓钩只等那些治病救人的灵鱼来上钩。
在他垂钓之时那活泼好动的小琼肜也懂事的安静下来看护在莹惑的身旁不时将几滴清凉的椰汁淋入她的口中。
得了椰水浸润再被草泽中的清风一吹病入沉疴的魔女莹惑竟能勉强睁开沉重的眼帘转着头朝四周这陌生的环境看去。
这时节正是草泽一天中最明亮的时候。占地广阔的青草水泽将茂密的雨林树木推挤到四旁在拥挤的灌泽中辟出一片开阔的草湖。与其说这是一处沼泽不如说成是一片漂浮着青草芳洲的溪湖。被草洲分割的清澈溪水倒映着蓝天的颜色就宛如一片片微凸的蓝宝石。而水中那一块块翠碧的草洲并不固定在水底而是漂浮在碧蓝水泽之上形状各异翠绿如画在水面上缓缓滑动就好像一只只徐徐漂浮的草排。这样青碧的草排中又点缀着各色的花朵;花瓣映着水色阳光几若透明彷佛在闪耀着七彩的光环。而这些草洲的草花丛中又常常会落下羽色洁白的水鸟姿态悠闲的在莹惑眼前走过。
与那些淡若水墨的云影远丘不同展示在莹惑眼前的这片草泽一切都是那么鲜明蓝的是水绿的是草白的是云绚丽的是花一切都是那么热烈奔放色彩分明。
身处蓝天白云之下欹枕大地溪流之中这样前所未见的美景竟让奄奄一息的魔女又恢复了好几分生气竟能挣扎起身子斜倚在身后那株椰树上。
见她坐起琼肜便停下手中椰瓢关心的问道:
“好些了吗?”
“好些了。”
心性无忌的魔族宫主经过这两天的磨难竟破天荒的对这个笨笨的小丫头有了些好感。停了一阵望了望远处阳光中那个停滞不动的身影莹惑便问琼肜:
“你哥哥在做什么呢?”
“哥哥在钓鱼给你治病吃的!”
“是吗?”
半信半疑的观察了一阵确认那少年姿态确实像在钓鱼莹惑便有些奇怪的问道:
“琼肜小妹我看你哥哥也懂些小法术会些旁门左道。要他捉鱼甭说几条就是想将这片草海中所有鱼都逼出来恐怕也不是难事。为什么他还要慢腾腾的钓鱼?”
“对啊!”
听她一提醒琼肜顿时也有些奇怪起来。不过对她来说给自己哥哥所有奇怪的行为找到正常的解释已成了她最擅长的本事。于是莹惑只听小丫头一本正经的答道:
“不是的紫眼姐姐。我哥哥说过我们不能、不能竭……”
说到这儿琼肜却突然卡了壳始终想不起哥哥教过的那句成语来。正在额角冒汗之时莹惑却已经猜出来:
“是竭泽而渔吧?”
“对对!就是竭泽而渔!紫眼姐姐还是蛮厉害的。”
“呵~你叫我莹惑就好了。”
听着琼肜的叫法莹惑总觉得有些别扭。待小妹妹应允之后莹惑又想到另外的问题。静了一会儿重新养足精神这位小魔主就有些委屈的问道:
“琼肜你说你哥哥对鱼儿都这么好心懂得适可而止可是为什么对我就这么坏?——这可恶的坏人居然、居然趁我洗澡时把我绑来!”
一想起这莹惑就气不打一处来满脸愤然倒好似完全没病一样。
听她抱怨琼肜这回倒没马上附和。低头咬着指头想了想她便抬起头一脸认真的告诉这位生气的小姐姐:
“莹惑姐姐如果你是哥哥的朋友也被坏人抓走他也会为你做这些事的。”
“我哥哥不是坏人!”
“哦……”
听天真烂漫的小丫头这么一说魔族宫主出奇的没反驳而是嗯了一声然后便默然无语在树荫中静静出神。
又过了一阵莹惑才又开口跟眼前天真无瑕的小女娃问道:
“你说你哥哥不是坏人那姐姐呢?”
听她这么一问琼肜倒有些迟疑起来;忸怩了一阵她才开口回答:
“可能是;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不是!”
“……”
等这天傍晚夕阳西下时暂当了半天渔夫的四海堂主便满载而归。
回到落脚小屋将鲜嫩无刺的银白鲋鱼洗净加上琼肜摘来的兰蕊榆芽醒言便将它们和着面一起烙成一张张薄饼。肉质甘纯的溪地鲋鱼被火一烘便化成鲜美的汁液浸入薄薄的面饼之中将白皙的面饼浸润成油黄模样和着火一烤便变成焦脆的颜色。而那些碧嫩的蕊芽则被洒在脆饼之中为鲜脆的鱼面薄饼增添些柔软的味道。
谁说良药苦口?这样制成的药饼着实好吃不仅治病的魔女多吃了几张便连那毫不相干的小琼肜一吃起来也停不住口。等大家吃了一阵基本都停了下来又等了一会儿醒言见琼肜还是不停的往嘴里塞鲋鱼饼便好心的提醒她:
“琼肜不要吃太多小心撑着了。你可以留到明天再吃。”
“唔唔!”
贪嘴的小女娃口里应承着却奇怪的现自己的手口竟不听使唤仍是不听哥哥的话只顾埋头猛吃。
见得如此知道这灌泽鲋鱼乃是大鲜之物的少年怕琼肜这样吃下去会出问题便也只好出言吓唬她说按她这样吃法一定会长胖然后便会被魔人抓过去吃肉——
“你知道她们魔族最喜欢吃小孩肉!”
说话时醒言朝一旁的魔女努努嘴示意这儿就有一个吃小孩肉的魔人。听他这么一说琼肜也禁不住停了下来朝莹惑仔细打量一番。只是看过她娇美的容貌之后小丫头又开始往嘴里塞起食物来。
见得如此醒言只好更加恐怖的吓唬她:
“琼肜你再这样吃会变成虎背熊腰的!”
这一回恐吓起了效果;听哥哥说过小琼肜歪着脑袋想了想回忆了一下罗浮山中那些走兽的模样便立即一个哆嗦赶紧放下手中的面饼乖乖的到一旁洗手去了。
吃过鲋鱼肉后莹惑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只是就在她快要安然入睡之前却又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正扑面而来。努力睁开朦胧的双眼正见那少年拿了一团绿糊糊的东西伸过来要朝自己面上涂抹。
“我不要!”
闻着那腥臭无比的药味莹惑直欲呕吐;一想到这样腥臭之物竟要涂到自己嫩脸之上莹惑不禁万般恐惧拼尽全身气力使劲挣扎起来。
“琼肜帮我把她按牢!”
毫不怜香惜玉的少年不客气的拿膝盖一把压住小魔主的胸部又请琼肜将她的螓按住然后便心安理得的涂抹起来。从容涂抹之际又气又急的魔女还听得他正自说自话:
“啧啧!我说姑娘你别不识好人心胡扭乱动。你瞧你这眼珠头都已生成这样古怪模样要是腮帮子上再有两块红斑那这辈子都别想再嫁出去!”
听到这里眸如紫水晶如紫华缎的小魔女便再也支持不住嘤咛一声彻底昏了过去。已如昏沉之乡的魔族皇女没能听到少年后面半句话:
“咳咳万一因为你脸上出了这毛病那魔洲长老有了说辞只肯换回一位怎么办……”
雨林中的一天就这样紧张而充实的过去。只要再耐心等上一天便可将这位麻烦的人质交换出去将灵漪雪宜换回自己的身边。
“唔度过这场风波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早日把那水精找到争取能早些回到千鸟崖好好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吧……”
带着这样想法一身疲惫的四海堂主也在雨林夜晚的虫唱蛙鸣声中几天来第一次真正合眼安睡。
只是恬静入睡的少年并不知道在那万里之外的江河湖海中有一场规模庞大的调兵遣将正在紧张无比的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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