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台上夜宴席末示演法术助兴之人丝毫不知道筵席另一端那番小小的对答。
这位颇受白世俊推崇的飞黄道人从腰间取下葫芦后便拔开木塞用手轻拍葫芦两下就有两只金色虫子从中振翅而出在枕流台上空盘旋飞舞。
其后飞黄又念了几声咒语就见得这两只金色飞虫身上忽然各现一个小人大约寸余身上裙甲宛然手中挥舞绣花针大小的细剑以飞虫为坐骑竟在夜空中往来厮杀起来。这位两位金甲小人拼杀之时嗡嗡嘶喊招式一板一眼倒真像是战场士兵厮杀模样。只是这些招式由这样指头小人使出来正显得格外有趣。
见得这样情景地上抬头观看的宾客全都忍俊不禁。
只是在众人全神观望之时那位示演法术之人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经意时这飞黄便朝席方向觑望两眼。看着那个毫无戒心的少年飞黄道在心中忖道:
“呣再让你再乐一会儿吧。”
飞黄知道过不多久他这俩憨态可掬的飞虫戏偶就会化作两支奇毒无比的利刺朝那少年作流星般精准一击!
原来空中这两只微带金光的黄色飞虫正是飞黄道人豢养的毒蝗;过会儿瞅得空档他就要用精微法力操纵这两只毒蝗甲士朝那得罪太守之人作致命一击。而这一切将只是因为戏偶失去控制而出了意外。心中翻转着这样凶狠念头飞黄道脸上肌肉不由自主便牵动几下。
就在他心怀鬼胎之时那位刺杀目标现在却也觉着有些奇怪。因为刚刚跟他说话的女孩儿看到这样有趣戏法按理说应该拍手欢呼才是。但现在琼肜脸上却是一脸怒容两条细月弯眉紧拧只顾得一瞬不瞬的盯着操控戏法之人。见着这情形醒言心中有些疑惑:
“奇怪看琼肜这模样难不成那飞黄道人曾得罪过她?”
就在他这念头还没转弯就已是异变陡生!
枕流台上仰面看天的众宾客正看得入迷之时却忽觉得一道红光闪过然后就见那两个飞虫甲人身上忽然起火瞬间就化作两团火光自黑暗夜空中坠落。
“这又是什么戏法?”
还没等众人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忽听耳边一声脆生生怒叱紧接着就看到那个年方十一二的小女娃不知从哪儿拔出两支红光闪闪的小短刀朝那飞黄道人挥舞扑去!
“好小贼!竟敢抢先下手!”
不知哪儿被看出破绽飞黄道正是又惊又怒;见小女童破了自己法术正呲着牙像头小乳虎般朝自己凶猛扑来他也不敢怠慢赶紧飞身急退到芦秋湖上空手中凭空执起两支似钳非钳、似戟非戟的兵器在半空中严阵以待。
而那小琼肜见他溜到半空中便左手一扬将那支朱雀刃迎风化作一只焰羽飞扬的火鸟然后蹦跳上去就如同刚才看到的戏偶一样足踏朱鸟高举神刃朝那飞举半空的恶道奋勇杀去。于是这芦秋湖上空中立时寒光闪耀、火焰纷腾!
就在琼肜与飞黄恶斗之时他们脚底下这枕流台上也是乱作一团。那位强自镇静的白郡守内心里却是惊怒交加:
“好个奸贼!指使手下先下手为强竟然还装作没事人一样!”
原来事之后白世俊暗中留意那张醒言现他一脸惊诧竟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空中的打斗似乎并不需持续多久;转眼间那个备受白世俊推崇的飞黄道就已经被足踏朱鸟的琼肜给追得四下飞逃。
见得这样已是箭在弦上的白小侯咬咬牙一声叫喝:
“来人有刺客!”
话音刚落就有一队弓箭手从附近树林中冲出急奔到枕流台不远的湖岸边单膝跪地准备要张弓放箭。见着预先埋伏的亲兵应声而来白世俊心中略定。虽然那曾经街头卖艺的小女童变出的火鸟现在看起来并不太像幻术;但自己有了这么多强弓相助再加上飞黄道长的高深法力自然就不必多虑可将她当场格杀——现在这情势急转直下之时这位无双公子心中尽是凶狠念头哪还有往日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谁知就在白世俊要下令放箭之时却看到那些正弯弓搭箭的精锐亲兵突然间竟一个个忙不迭地的将手中弓矢抛掉看样子就好像在丢掉什么烫手山芋。
“这是?!”
正当白世俊以为自己眼花之时就听得身旁有人说道:
“白公子请慢放箭!”
白世俊觑眼看去见说话之人正是醒言。只见他认真说道:
“白公子我堂中琼肜天性率真疾恶如仇。现在她忽去打那飞黄道长定然有些缘由。你且等我将他们二人叫下来再作定夺也不迟。”
原来正是醒言见白世俊要下令放箭立即使出“冰心结”将那些亲兵手中弓矢变得像冰块一样——闷热夏夜突然毫无预兆的手握寒冰哪还不让他们惊得立即丢掉?有几个手上老茧稍厚反应又迟钝的现在手掌竟粘在弓上一阵呲牙咧嘴的硬扯之后才堪堪将手挣下。
见得这样白世俊忽觉一阵心寒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不过醒言这时也来不及顾他一心只想着去把琼肜飞黄分开。只是才来得及跟居盈、雪宜交待一声还没等他起身就忽听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号顺风传来然后就觉得眼前猛然一亮——
转头望去醒言骇然看到那湖上原本阴黯的云空中突然间就像绽开千百朵烟花无数点火雨正纷纷落在湖上。而这火雨当中又有一大团火光呈一只巨硕蝗虫之形带着凄厉嘶鸣“咕咚”一声跌入芦秋湖中。
等回过神来这场有如年节的烟火已经平息湖面上只留下千百点荧光微弱闪烁一阵便都熄灭。
这场火焚之雨就如同夏日暴雨一样突然而来。枕流台上没有一人来得及看清方才夜空中那朵朵燃烧的火苗正是一只只带火的蝗虫。这些致命的毒蝗刚从飞黄法宝葫芦中放出就和它们主人一道被那两只神雀天生相克的暗火给瞬间焚殛;这些曾经助纣为虐、为患乡里的妖蝗现在却成了湖里的熟鱼食。
只不过这其中款曲座中几乎没人识得。此时那位没来得及帮上忙的四海堂主正被他得胜归来的小妹妹抓着手儿使劲摇摆。这位小脸通红的少女正兴奋的跟他请功:
“哥哥!琼肜今天又烧掉很多害人虫!”
“害人虫?又烧掉?”
听得琼肜之言正被她摇个不停的少年忽然心中一动:
“飞黄、飞蝗……”
“难道刚才这陨命的飞黄道正是郁林这场大灾的罪魁?!”
忖念及此醒言忍不住看了看正眷恋身旁的小少女。对上她那双澄澈见底的眼眸醒言忽想起上回嘉元会上的往事于是心中便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琼肜她看到的也许真的比我们要多……”
就在他心中忖测之时那位郁林郡守白世俊现在却如丧考妣目光呆滞浑没了往日半点风度。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眼睁睁看着倚为手足之人在面前丧命白世俊心中正是悲痛万分。
到得这时这位一直为情所困的无双小侯见到飞黄之死终于又想起自己正参与筹谋的大业。心境回转之时再看看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少女他心中却只剩下了愤恨。
这时候枕流台上已渐渐平静下来。台上宾客正在为刚才那场古怪争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事态渐渐平息到了善后之时这枕流台上的气氛就有些尴尬起来。
就在醒言想要开口询问琼肜方才之事时却见此间主人忽转到自己跟前朝自己冷冷质问道:
“张中散方才你属下将我府中幕僚杀死这事你看该如何处置?”
听他问话仍是若有所思的少年堂主浑没注意到白世俊特地呼他官号。心中思忖着飞黄之事醒言顾不得回答只管跟眼前的郁林太守诚恳建言:
“白郡侯您刚才可曾见到那个飞黄道人落水前的形状?我刚才依稀看到他竟彷佛是个蝗虫之形!”
没注意到眼前青年太守冷眼相看的神色醒言只顾往下说去:
“依我看这飞黄道人行迹可疑说不定就与贵郡近来的蝗灾有关。昨天我在……”
刚说到这儿却冷不丁被白郡守打断:
“中散大人那飞黄道长临死前火焰闪动影像模糊我却看他还是人形。此事先且撇过一旁。我现在问你你属下贸然将我心腹幕僚杀死身为朝廷官员这事你看该如何了结?”
“呃?”
直到这时醒言才突然觉这身列公侯的白郡守双目咄咄逼视言语间故意称自己中散大夫的品衔显然是要以悬殊的品阶来压自己了。
识得此情再看看眼前郡侯眼中闪动的那抹真切愤怒醒言忽然间若有所悟。
这时那位立在他身后一直不出声的居盈见无双小侯为难醒言终于忍不住娇声喝叱:
“白世俊不得无礼!”
听她解围之语醒言却一摆手示意不必。此时他心中忽然有了新的计较。
望着眼前这位听了公主呵斥仍不退缩的无双郡守醒言那两道紧拧的眉毛忽然展开竟跟眼前威逼之人陪笑道:
“那、不知郡侯您认为该如何处置?”
“按律当诛!”
白世俊斩钉截铁的回答。
听他这话不惟居盈雪宜就连那些个请来凑趣的宾客也是一阵骚动。毕竟刚才这事大有蹊跷而这闯祸女孩儿又长得如此可爱无论从公从私都该从长计较。正对太守回答腹诽之时忽听得那少年也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好太守说当诛便当诛!”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只有说话少年身旁几女仍是神态平静。听得醒言回答得这么爽快白世俊惊愕之余反倒有些狐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不是接下来要转折辩解?”
正当众人期待下言时却见那个张姓少年转过身低头对那少女说道:
“琼肜你犯了大错哥哥也不能维护于你。”
“今日我就要亲手施刑。”
“……”
然后便见他努力作出一副和蔼模样对眼前女孩儿蔼声说道:
“今日你顽皮哥哥便要和你分别一时。你放心不久我就还能找到你。”
在他说这话时枕流台上正是一片寂静;他这几句话语台上无论宾客婢女全都听得清清楚楚。见得这少年临刑前善言哄骗小女孩儿而那小女娃懵懂不知仍然脸色平和——见得此情旁观众人不禁都是一阵心酸。
只是正当他们要众口一辞出言求情时却忽然只听得“啪”一声脆响那位刚刚还温言说话的少年转眼竟是迅疾一掌击在那毫无防备的女孩儿身上!
转眼间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少女就如同断线风筝般飞出好远然后“扑通”一声坠落在芦秋湖中转眼灭顶再也看不到丝毫痕迹。而那谈笑间遽然出手的少年手上仍泛着运功残留的清光却只管对着眼前茫茫烟水说道:
“好妹妹你就自求多福期望你能逃出生天……”
不知怎么见得他这样真心祝祷旁观众人竟觉得身周正升起森森寒气。不止他们心寒就连心中怨恨的白世俊也大为骇然:
“……没想他竟是这样狠人!!”
见识到张醒言如此狠辣决绝白郡侯竟一时有些茫然。然后不知不觉中就觉得有一股寒意正从自己后脊梁骨上隐隐升起……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