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天气晴和郊野中正是花香柳媚万紫千红说不尽的春光明烂。只是在阳山县外这条偏僻的林间小道上却是人声喧沸没人有心思欣赏身边这红尘美景。
当然此时更不会有谁注意就在这倒霉少年被围之际道路林边不远处一朵柔嫩野花上正停着一只粉色的凤蝶。偶有清风斜过这蝶儿就随着花枝一齐摇曳;微摆的粉翅映着日光便流动起虹霓的彩华。
也许这只不过是春日碧野中一个常见的情景。但就在那汹涌人群中毒刃隐现之时这只异色的凤蝶却展翅翩然飞下花朵;甫一堕地竟化作一位风姿烟媚的娉婷少女!
幻为人身之后这女子便如穿花蛱蝶般朝远方翛然飞逝一路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虚影。
这时候醒言也还是懵懂不觉只在心中踌躇不知应否施法将这些平民驱散。而此刻那几个暗藏的刺客已逼得近了眼看就要能出刀下手。瞧着近在咫尺的目标这些人眼中已露出一丝喜色:
“哈这少年究竟还只是个雏儿!”
刚冒出这样想法却不料就如同天狗食日一般眼前天光蓦然大暗。
察觉异变这些心怀叵测之人便抬头观瞧孰料才来得及看见一大片乌云蔽日就听得一阵风声大作无数只猛禽从天而落朝自己凶狠啄来!
这时候醒言也觉出异变忍不住抬头观看。与哪些人一样遭遇瘁不及防下他也是大惊失色赶紧抬手护住面门生怕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凶禽给伤着。只是才一眨眼功夫醒言便觉出怪异来:
在这些禽鸟扑击之下自己毫无损但眼前这些人却被它们逐得四散奔逃!
展眼看去只见成千上百只体型硕大的猛禽雕、鹰、鹫、枭、隼、鹞、鸱、鸮又或性情温顺的鸠、鹠、鸧、鸹、鸦、鹑、鹪、鹩正从云天上铺天盖地而来了疯一样朝地上猛扑。才一小会儿功夫眼前这些人就大都是血流满面呼号连连;便连那无辜的陈氏妇人纷乱之中面庞上也被抓出好几道血痕。
四散奔逃之际那些暗藏毒刃之人还来想得到挥刀格架。却不料这些扁毛禽类甚是通灵一击不中飘然飞离;待此人懈怠之时却又飞身而下再度攻击。于是过不得多时这些净世教特地挑选来的健汉死士已是风流云散没头苍蝇般满荒地里奔逃。
见到他们已被驱溃这些禽鸟重又飞回天空盘旋就好似有人在阵后指挥一般。
突如其来的攻击过后待醒言再去看时却见周围一片狼藉就好似刚刚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四下里伤丁遍野。见着垓心少年周围猛禽密集那些心思灵便的早已拼命溜到旁边林地里忍痛;而那些见机不快的一错念间已失去逃脱机会只得以手抱头横七竖八倒在少年周围地上。
待鸟阵散尽醒言再放眼望去之时却见附近已是伤丁遍野。刚才这一幕生得实在太快直到这时他才有些反应过来。思忖着刚才这奇事他便忍不住抬头望天盯着那些兀自盘旋的飞鸟怔怔出神。
就在他呆望之时忽听身旁有人呼唤:
“张堂主可幸无恙?”
醒言闻声赶紧转脸看去正见道路上立着一男一女朝自己关切看来。
两人之中那位男子身形高大相貌甚是奇异隼目鹰鼻面容坚毅身着玄黑箭衣背后一领漆黑的披风随风飘摆凛然有一股狠厉之气。而他身旁少女却甚是轻盈娇柔看样貌年可十四五岁鬓梳双髻眸灵如水眉弯似柳;眼波流转之时便让这小女子娉婷之余更添得几分烟媚入骨。此刻她身上着一袭榴红粉裙随风拂动恰如迎风蝶舞。见过这两人相貌醒言也忍不住在心下喝一声彩:
“好个汉子!好个娇娃!”
再说那两人此刻也在打量醒言;只见这少年面容平和仍是那样雅清绝;剑眉扬处似笑非笑自有一股恬淡逍遥之气。观瞻之时见少年朝他们看来这男子与少女赶紧一躬腰齐声说道:
“见过张堂主!”
“呃?”
听他们如此称呼醒言好生讶异:
“两位知道我身份?”
见他疑惑那鹰鼻男子便又施礼说道:
“堂主那日在嘉元会上一鸣惊人此刻天下修道之人哪个不知堂主的威名?”
“呃……有这么传得快吗?”
听他这过誉之词醒言觉着不可思议。不过既然听他说出由头醒言也不再追问;心中一转念他便躬身一揖逊谢道:
“阁下过奖。那次只不过是临场救急;倒是刚才这事很要谢谢二位替我解围!”
“呀!”
见他如此恭敬那两人却似慌了手脚赶紧趋避一旁然后忙不迭的还礼。见这俩异人如此拘礼醒言甚是不解。不过看他们惶恐也不便再多礼只开口问道:
“不知两位侠士如何称呼?”
见醒言平常相问那男子也肃容回答:
“侠士不敢当。在下殷铁崖。这位是花间客、应小蝶。”
听他说过那应小蝶便盈盈一笑福了一福嘤嘤说道:
“花间客只是旁人雅称。堂主叫我小蝶便可……”
正在这萍水相逢的三人互相对答之时却冷不防听到有人厉声喝道:
“阁下两位是哪派高人?为何要阻我净世教行事?”
醒言闻声转眼看去觉这说话之人正是刚才奔在青脸人身旁的汉子。一听此言少年这才猛然醒悟:
刚才这场风波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误会!
又念及净世教往日暗地里那些不择手段的恶事醒言顿时就惊出一身冷汗!
正在他惊怒之时却听那殷铁崖哈哈一笑朝那不敢走近的汉子傲然喝道:
“你这鼠辈暗箭伤人还敢涎脸来说什么行事?——若问我等是何门派你且往天上瞧!”
说罢殷铁崖如苍鹰般啸唳一声然后抬手朝天一指。
顺着他手势醒言与周围那些净世教教徒一齐朝天空看去——却见那浩渺青天上已不见了先前阴云般的鸟阵;朵朵白云旁现在飘荡着两个大字:
“玄灵”
乍见这样异景众人全都大惊失色。
等到目力甚佳的少年仔细看过才现这巨硕的“玄灵”二字正由无数只飞鸟组成;翅羽扇拍之际便让这两个奇异的字儿如漾水中随波起伏。
“奇哉!这二人果然不是常人。”
醒言心中赞叹顿时便起了结交之心;而那些自诩神主子民的净世教徒见了这样妖异情景却反而不敢再兴什么念头。毕竟这少年郎不是妖异自己才敢“妖人妖人”的叫唤;但若真遇上更像妖人的对手却反而不敢再肆意出言。
这些净世教徒事前不光得了重金许诺;他们那位金钵上师还信誓旦旦跟他们保证说这少年虽然法力恐怖但心地良善不伤平民;所以只要他们扮作寻常模样就可以尽管去戕害报仇。只可惜本就是壮着胆子而来谁曾想还真能惹来妖怪?于是这些欺软怕硬之徒看到天上鸟作异字后尽皆顾不得疼痛一骨碌爬起来哼哼唧唧望野而逃。
不提他们踉跄逃跑再说醒言看了天上这俩字却丝毫没啥惊恐;想起当年鄱阳湖上的彤云结字现在这情景倒让他觉得挺亲切便问殷铁崖:
“两位是玄灵派的?想不到竟能驱使鸟族!”
“呣区区小术何足夸赞。我二人正是玄灵教门徒。”
殷铁崖恭谨回答:
“在下不才忝为玄灵教羽灵堂堂主。这位应小妹正是堂中令使。”
说这话时这位羽灵堂主一脸凝重郑重介绍;而他身旁那位羽灵令使应小蝶俏靥上也是一派肃然。
“哦这样啊不错不错!”
少年口中应答心下却有些疑惑不知这二人告知自己这事时为何要如此郑重其事。
就在这时醒言却觉着眼前原本回复明亮的天光却忽又黯淡下来。正要再朝天上观看却猛听得前方树林外突然传来数声惨叫声音凄厉状若濒死。
大惊之下醒言顾不得再跟二人酬答赶紧奔出数武朝惨叫声传来之处看去——却见林外旷野远处不知何时已腾起一片血色雾团若丘若柱如有实质正朝自己这边辗转而来!
这一不停蒸腾凝聚的巨大血柱行进虽然不算迅但却有一股巨大的引力不惟刚才逃近的净世教徒瞬即横飞而起被这血柱吸入尸骨无存;就连还离了十数丈之远的少年也觉得手脚突然展动不便如被束缚。
乍睹异景醒言还只来得及泛泛而观;但等他静下心来凝目再看时却猛然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原来乍看去如同煮沸一锅血水的云柱仔细一瞧却现其中密密麻麻展动着无数个骷髅的暗影就如同上回段如晦那斩魂刀上的恶灵正在血柱中挨挤挣扎;而这些骷髅一样的魂灵“脸”上竟还露出诡异的神情似哭似笑看上去极为渗人。被这些恶魂邪灵的血色毒光一映就连天边的云翳日光现在也变得颜色惨淡。
待看清这模样醒言不由自主便起了身鸡皮疙瘩。这时候原本在天穹翱翔的飞鸟有些也经不住血魂雾柱的牵引扑簌簌堕入其中连毛带羽被吞噬殆尽。这血魂之柱便如噬灭一切的恐怖恶魔所过之处草木俱都枯萎焦黄。慑于它邪威此刻天边的鸟群禽阵一齐朝后不停退却。
刺眼的血魂雾阵正盛气凌人而至就彷佛要吞灭眼前这天地间一切的生灵!
就在这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时少年却反而镇静下来;浑身太华流转便如同有了另外的灵觉让他眼光穿透铺天盖地的血色魂光瞬即看清隐藏在暗陬的那个面目狰狞之人。
此时玄灵教殷铁崖与应小蝶也赶到他身后。见着空中飞鸟不断坠下羽毛四下纷散两人都震怒非常。正要有所动作时却见身前这少年背上剑鞘中一声龙吟鞘中剑已倒飞入手;之前对答时面色从容的少年此刻口中却出一声愤怒的吟啸身形略略低伏然后似离弦利箭般朝前迅疾奔出——如果此时还有谁能看清他的面容就会现那张原本清俊恬和的脸上此刻却现出好几分刚毅之容。
现在醒言身体里那股悖乱之气天生对头的太华道力正不停的汹涌躁动;不知是纯因心中的愤怒还是交织进这股前所未有的莫名躁动醒言现在只觉得恨不得将那血光后催动邪阵之人一剑屠灭!
就在他如渴骥怒猊般冲突之时顺着他的奔腾冲击身体中那股太华流水的流转也越来越快;就在那水到渠成之时醒言彷佛福至心灵忆起冰雪仙灵“人杖合一”的话语便一声怒叱将手中剑顺势朝前一扬——那一瞬少年便似一只逆风搏击的鲲鹏正向前飞扬起雄劲的翅翼!
刹那间殷铁崖应小蝶二人便看到从那少年手中高高扬起的黝黑剑身上应声旋飞出两团绚烂的光轮一只银洁如月一只金灿似阳交缠回旋着朝那血色魂柱飞舞而去。而令二人奇怪的是这一阴一阳两道流光剑斩破空时声势煊赫但对它所经之处却似乎毫无影响。日月光轮飞驰过处春野里柔弱的小花依旧轻轻摇曳似乎丝毫不知有肃杀万端的光斩正从自己娇嫩的花茎上倏然掠过。
“这是……”
正在玄灵教羽灵堂二人惊奇之时却已听得一阵凄惨不类人声的呼号从那巨大的血柱后传来;稍一传出便嘎然而止。而那气焰喧天的血魂雾柱刚被那两朵阴阳光斩穿体而过便如同冰雪沃汤瞬时便消溃黯淡;等到少年奔到血柱之中这原本牵引生灵吞噬生灵的血色魂雾却反而朝他不停汇聚。转眼间漫天的血魂便已是雾散冰消!
待血光散尽殷铁崖就见在远处旷野中孤零零伫立着一个光头老僧正一动不动。显然这和尚便应该是刚才那阴邪血阵的作俑之人。于是愤怒的羽灵堂主只将手一挥便见那原本在天边不住退却的禽阵略停了一下然后便如同高崖上开闸的水瀑洪流般朝那静立死寂之人轰然扑去。
待眼前漫天的羽翼散去醒言再觑眼观瞧却现那个刚被自己击得魂飞魄散之人早已是荡然无存。
“以身饲鹰……对他而言他们佛门这典故也算是一句谶语。”
少年现在已恢复了平静。见到这邪教上师终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他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而此刻那些幸存的净世教教徒却始终不知刚才究竟生何事;现在这些瘫倒在地的可怜人儿脑中只存着一个念头:
“下面、就该轮到自己了吧?”
看过方才这修罗杀场这些虔诚的净世教教徒一时竟忘了祈求神主的保佑。
这时候郊野中这些心神各有所属之人都没注意就在刚才鸟群奔击之处有一只黯淡的铜钵正悄然离地而起嘤然一声朝西南方破空而去……
而这道倏然而逝的淡影只让那个心中担忧的小小少女略停了停脚步便重又追上姊姊齐向刚才那血光迸现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