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人几乎立马丢下了手上的工作,赶紧杀去了念函庄。
眼前风景依旧的念函庄可让郑家人倒吸了口凉气,如今什么地方不是一片狼藉,偏偏这念函庄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原状,当真是不容小觑。
“小少爷,老爷的意思你们这些天便不要回村里了,这个天儿也不安全。”韩辰将庄函的担忧全说了出来。
柳涵暗暗点头。他这小阿爹不简单他是一只都知道的,如今看来,倒不只是不简单这么回事儿了。这里的建筑不仅具有建筑上的美学,似乎抗灾能力也很强大。住在这里,他的确安心些。
“我小阿么怎么样?他们都没有受伤吧?”
韩辰道:“老爷一早瞧着不对劲儿,便带着大家下了地下密室,索性都无碍。”
“这里还有地下室?”柳涵大吃一惊,这念函庄,不简单啊。
为防飓风二次来袭,庄函其实还是带着自家夫郎住的地下密室,不过今日要接待郑家人,他便在外面呆着,凉哥儿同柳涵小阿么自是被留在了密室里。
柳涵一眼瞧到了在湖边小亭上悠闲抿茶的庄老爷,这个时候他倒是无心感叹什么资本主义可恶。说起来,还幸得庄函有如此能力呢。
“小阿爹,柳涵加快脚步,庄函也站起身,看到郑家一群人精神面貌也不错,才将悬起的心给放了下来。
“小涵,可有伤着?”
柳涵忙摇头:“没有,小阿爹,小阿么呢?凉哥儿呢?”没看到人,他心里总是有些不安稳。
知道柳涵着急,后面急忙跟上来的郑爹郑阿么也急,庄函倒是没有罗嗦,直接将人带进了密室。
这密室果然不同凡响。柳涵原还想着这地下定然是湿气弥漫,空气里也定然带着浓厚的霉味儿,说不定壁上还会有青苔,再来两个蜗牛。
但事实证明,这里空气清新得不得了,墙壁都是用青砖砌成的,也不知道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做到如此。
见柳涵脸上带了几分惊叹,庄函知道他感兴趣,便将当初建造这地下密室的缘由同匠人的故事说了些。
原来早些年庄函走南闯北,见识颇多,知道有些地方会有飓风来袭,弄得民不聊生,更有的地方会地动山摇。为他建造念函庄的匠人受过他的恩惠,颇为用心,加上他本打着回这里颐养天年,也舍得花钱。
“若是有缘同师傅再见,我定是应该好好招待他的。”末了,庄函随口便感叹了句。不过相见那是那般容易?
当年那匠人便志在走四方,闯天下,这走过的地方,想来那人也是不会再回来了。
“我想如此的杰作,老师傅定然会回来瞧瞧的。”柳涵也道。
庄函也未曾纠正柳涵的话,那人也称得上一声老师傅,他又何必强调。
廊腰缦回,终于到了目的地。
眼见凉哥儿满脸朝气,郑阿么顿时红了眼眶,隐忍多天的人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柳涵是头一次见郑阿么哭,他这一声哭喊完全是情急之处迸发出来的,虽不至于惊天动地,却也悲怆不已。
凉哥儿也跟着哭了起来。他心里压力更大,那天原本黑,身边的亲人忽然全部消失不见了,房子跟沙堆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下塌,他真的怕惨了:“阿么,呜呜……阿么……”
“好哥儿,没事了,没事了。阿么在这里呢,阿么在。”
柳涵没忍住,猛地扭头将自己扎进郑文韬怀里,身子也颤抖起来。
良久之后,郑阿么同凉哥儿才平静了些。
柳涵将头从郑文韬怀里抬起来,却对上一双无比清明的眼睛。他想不出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汪清泉似的,那双眼睛来,带着怜,还带着……一丝愧疚。
他怔在原地,只听到一声温柔如丝的呼唤:“涵涵。”
柳涵身子一僵,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慌,而是这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亲昵的称呼。
曾几何时,有个老人青丝成银发,一直陪在他身边,总会叫他一声“涵涵”。直到他长大、成年,这个称呼也未曾变过。
如今在另一个世界,被另一个人叫出来,那种感觉却无丝毫的改变。
庄函走过去,将刚恢复清明没两天的夫郎揽进怀里,虽然怀里的人下意识会躲开,但他并没有放手:“给小涵一些时间,翛羽。”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连连应着是,声音有些干涩,却难掩心中那股悲怆。
柳涵却不管不顾,忽然冲到人怀里,狠狠将人抱住。“奶奶”两个字几乎要从他牙缝里挤出来,但是他知道,这个词不能用在现在。
“阿么……”这两个字,终究被他吐了出来。
韩翛羽眉间挂着浓浓的伤,竟是生生晕了过去。庄函忙将人抱起,当即移到床上:“韩辰,快些将吴大夫请来。”
原来当天,庄函派去的人不仅只是接郑家一家子,还接了吴大夫夫夫二人。而柳涵的小阿么,也是受了惊吓,再辅助以吴大夫的施针,竟是比正常情况下早早恢复些时日。
不过吴大夫说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毕竟这人肚子里还带着一个,惊吓可不是谁都能受的。
吴大夫很快被韩辰带了过来,见到柳涵一众人也不惊讶,他算是看清了这庄函的身份,一个普通的商人,那定然是不可能的,他不傻。同郑家这条线,他算是搭对了。也幸得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郑家贪点什么,否则别说庄函这次会派人将他夫夫二人救下,是得罪了郑家,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吧,我开心安神补胎的药,养着便好,是往后可别再让人情绪激动。这坏了孩子的么子不同于普通人,受不得那些个事情。”吴大夫苦口婆心道。
给庄夫郎看完,他又得回去照顾着自家夫郎。那日虽然被救下,但是他夫郎这是老蚌怀珠,在狂风中被护着来到念函庄,身子多少有些受不住,这些天的情况一直不是很好。加上又到了孕期明显的阶段,日子有些难过,他根本放心不下。
吴大夫走后,庄函叹了口气,但他看向床上人的目光却未曾移动分毫。
“小涵,你阿么他……你多担待些,无论如何,你阿么都是为了你好。”
柳涵眸色一颤,他不明白庄函这话的意思:“小阿爹,我阿么他怎的了?”
但庄函却没再说话了,他其实知道得也不清楚,这人清明的这些天,情绪一直有些激动,他唯一知道的,便是这人心中藏着事儿,而且这事儿还同柳涵有关。他怕的是这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好说开的事情,膈应了两人的情分。
柳涵此刻根本什么都不想想,刚刚会叫出一声阿么,也是情之所至。现下,他却有些愧疚。真正的柳涵已经没了,他要如何还阿么一个孩子?
柳涵一群人在念函庄密室里待了好些时日,外面又刮过几场风,不过都不大,也没再出现过忽然黑掉的天。过来些时日,确定外面没有危险了,庄函才命人完完全全搬出到了地面上。
密室的事情很显然,包括念函庄的许多人都是第一次知道,不过柳涵也不知道庄函用了什么手段,将让这群人对他服帖得很,愣是守口如瓶,面色如旧。
郑阿么经历过一场大起大落,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若这样说他身上多了点什么,那便是轻松了。像是对一切都看开了那般,脸上总带着知足。
但是他好几天没看到小阿么了,从最开始的愧疚,到紧张,再到如今,心里竟然会有点点的失落。那一声“涵涵”,对他影响太大。
这天,郑阿么同郑爹决定要回郑家村,总在念函庄待着也不是事儿。
柳涵也要跟着回去了,毕竟现在郑家村才是他的家,哪怕他名义上已经是庄函的义子。他走的时候吴大夫同他夫郎也是要一起走的,庄函没有跟来。如今小阿么已经恢复了清明,吴大夫说了,只要按时将他开的药服了,心情保持好,便无碍了,等着生大胖小子吧。
即便走出了很远,柳涵已经能感觉到身上投来了一股火热的视线。他知道这视线是谁的,却无法回应,不知道怎么回应。
郑文韬走到他身边,轻轻将他揽进怀里:“若是担心,我便陪你在庄上住些时日。”他虽然不知道柳涵为什么会对庄夫人有如此情怀,但若是柳涵愿意,他都回陪着。
柳涵笑着摇头:“不用了。”
郑文韬张了张嘴,最终将手落在柳涵头上,摸了一把,却见这人猛地回头,冲大门口喊道:“小阿爹,小阿么,我回去两天来看你们。”
躲在门后的韩么子鼻头一酸,连连点头。